表妹冬雪，是我五舅的女儿，她是在冬天一个飘着大雪的日子出生的，因而取名为“冬雪”。我仅仅见过冬雪两次，算算她大概小我十六七岁的样子，好像与也我就说过一两句话吧。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经意的会想起她，而且带着心痛的感觉......

       记忆里年轻时候的五舅，个子虽然不高，五官端正，长得挺精神的。他与五舅母是在外打工的时候，自由恋爱结婚的，随后，五舅便把家安在了东北。他们结完婚以后来过我家一次，那也是我唯一一次见到五舅母。我当时还在上中学，记得五舅母白白净净的，穿的衣服挺好看的，性格也随和，我母亲和舅舅们都挺喜欢她的。那时候也没有电话，再有离东北又比较远，我家和五舅家也没什么联系。听我大舅说两个人生了个闺女，就是冬雪，日子不太富裕，过得也还算可以吧。但是，后来五舅带着冬雪回老家来了，听母亲说五舅染上了喝酒与耍钱的恶习，两口子天天吵架，最后还是离婚了，五舅让小舅子们给赶出来了。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冬雪。

       她也就七八岁吧，模样是取了爸爸妈妈的优点的，瘦瘦的，个子很高，大大的眼睛，像雪一样白的皮肤，梳着两个羊角辫。只是神情与她那个年龄的孩子，似乎不太相符，说不清楚是有些走神的发呆，还是没有缘由的忧郁。后来听母亲说，五舅还是出去打工，把冬雪交给了四舅家抚养，一年给点儿生活费啥的。四舅与四舅母是又勤快心肠又好的，冬雪放在那儿也是最好不过的了。母亲还说冬雪什么事情都让着哥哥（四舅家里的儿子），放学了帮她四妈干家务活，洗衣服做饭特别勤快；吃饭的时候，若是看菜不太多，就不夹菜, 反正是太懂事了，就是忒不爱说话。

       自我姥姥去世以后，又因为我婆家比较远，便有很长时间没去我几个舅舅家。回家的时候，母亲提起话来，说五舅变得更差了：在外面辛辛苦苦打工挣一年的钱，回到家，这一冬天，除了喝就是耍的，还欠下了一屁股的饥荒。说冬雪和她妈妈通过电话了，还给邮来几次衣服。母亲当时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和我说，冬雪要过好日子了，她妈妈现在又结婚了，过得挺好，肯定能接她来的，上亲妈跟前还能享点福。母亲还说，冬雪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脸上有了笑容，见人也爱说话了，穿得干干净净的，整天盼着她妈妈能接她来。当时我们都替冬雪高兴，她妈妈没有忘了她。可后来又没信儿了，据说是她妈妈又生了孩子，也有自己的难处，不能接她来了。我母亲说，冬雪给她妈妈的照片都烧了，也不上学去了，每天低着头帮她四妈干活，话更少了。

       就在去年过年回家的时候，赶上我大舅母“做六'"(我们老家那里，老人在六十六岁那年的正月初六会待客）。我和母亲商量，给我大舅母“做六”去，顺便给我的舅舅们拜年。我小的时候，常在姥姥家住，虽然我有很长时间没有去了，但是到了大舅家里，我舅舅与舅母们见了我，还是那么亲热，我见了他们，也感觉特别亲切。尤其是看到我最喜欢的四舅母，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她几乎一点都没见老，皮肤黑黑的，说话做事还是那么利落和爽快。我便想在没吃中饭以前，去四舅母家里和她好好待待。

       进到四舅家里，见炕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哄着孩子睡觉。我以为是四舅的儿媳妇，却听四舅母先对她说：“冬雪，这是你大姑妈家的老表姐。”随后又告诉我，那是五舅的女儿冬雪.我听她低低的和我说了一声:"表姐回来了?"就又哄孩子去了。我惊讶极了，冬雪都做妈妈了？总也没见，我以为她还没长大呢。我细细地看了看她，还是小时候那模样，却还是小时候那神情；穿着挺普通，就和农村家庭妇女似的，头发也是那么随便的往后梳着。看着黑瘦的孩子在她怀里吃奶，我不知为什么，心里特别难过。我和四舅母说了一会儿话，就到大舅家里吃饭去了。

        回到家里，和母亲说起冬雪来。母亲便叹气起来，说冬雪去年嫁人了，嫁给了谁家呢？李某的儿子。 李某家，我还是知道的，祖辈传的，喝酒往死里喝，常年在家里招赌，镇上的派出所总上他家抓赌去。母亲说，还不是五舅去那里耍钱的时候，老是带着冬雪，让冬雪给把着钱。在人家又是吃又是喝的的，不知啥时候，冬雪和他们家的二儿子好上了。我问，那他家二儿子人怎么样啊？母亲说，那样的家庭还能出来什么样的孩子，长得丑还不说，也不学好。可冬雪就是铁了心了，大爷大妈们怎么劝也不听，非嫁不可。这不，生了孩子，家里穷得“叮当响”地，过年都是你大舅和四舅给送去的肉和菜。拖着个你五舅这没家没业的累赘，找个好婆婆家也怕是人家招不了啊......接下来，我和母亲连连地替冬雪惋惜。但是，只有惋惜的份儿了，不然，又能怎么样啊?

       我是她的表姐，也许是离得远吧，似乎注定地我们亲近不了的。说得严重一点，如果有一天，我们在马路上见了，也许只是擦肩一过而已。我帮不了她，也没有能力帮她。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向母亲打听一下她的情况而已。前几天，和母亲在电话里闲聊的时候，我又问起冬雪来。母亲说，去年一年，又没弄好，挣点儿钱，冬雪的对象又都给输了。不过，冬雪有孩子以后不耍钱了。我说，冬雪也耍钱吗？母亲回答说，可不。我便沉默不语了，眼前浮现出表妹冬雪那大大的眼睛，白白净净的脸，那掺杂着发呆和忧郁的表情下面，掩藏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心事呢？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写于2012年3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