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爷

杨本堂

刘三爷

杨本堂

　　放暑假了，学校让我们参加生产队义务劳动，我和二猛成了生产队里最小的劳动力，不满十三岁。生产队长眼里没有我们，爱来就来爱走就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今天后晌不去摸鱼，不去掏鸟蛋，我和二猛商量着去扒瓜(偷瓜)。想到熟透了的，拉开了瓤的香瓜就淌口水。
　　更因为看瓜的是刘三爷，我们不喜欢他。

刘三爷

　　刘三爷是光棍，每年冬天搬来饲养处住，睡在热乎乎的炕头上。饲养处也是我们的天堂，打扑克扯西游一闹腾就是半夜，刘三爷讨厌我们，常给我们脸色看。我和二猛商量，怎么能让刘三爷滚出饲养处。于是趁没人的时候，把他的尿罐子钻了一个眼儿。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们来到饲养处看热闹。果然褥子晾在栓牛的撗杆上，湿漉漉的好大的一片，在冰冷的阳光下冒着腾腾的雾气。
　　我忍不住从鼻孔里往外笑。二猛兴灾乐祸地说，“一把年纪还尿炕，难怪娶不到媳妇儿，谁不怕发大水漂走。”我接过来说，“好大的一张地图，是哪个国家的？”二猛说，“像苏修的，上边是北冰洋。”
　　正侃着，刘三爷突然出现在身后，二猛撒腿就跑，刘三爷揪住我的耳朵，把我拽进屋里，“小兔崽子，一猜就是你们干的，是公了还是私了。”
　　“怎么公了？”
　　“交给你爹。”
　　不行，爹肯定揍我。“私了呢？”
　　“我弹个脑瓜嘣儿，看看是熟的还是生瓜蛋子。”
　　我把头伸过去，“私了吧。”刘三爷伸出右手，食指勾住中指，吹了一口气，“噹”地弹下去，没料到老傢伙下手重，弹得我眼前一片星光灿烂，脑瓜门凸起了鸟卵大的包……
　　我们钻进高粱地，顺着垅来到冯家洼。这是一条小河汊，通连着洋河，与洋河三面包围着香瓜地。河面不宽，水却很深，我们在高粱地里脱了大裤衩，游了过去。选择这个地方下手，是因为进退自如，万一被刘三爷发现，我们可以凫水逃走。
　　拨开浓密的芦苇，眼前一片平坦的瓜地。在毒辣的太阳照射下，香瓜秧子像被开水烫了一样，蔫巴巴地低垂下去，露出了圆滚滚的香瓜。瓜地中间是瓜铺，五根柱子支撑着一个棚，后边的一根是前年埋的柳木桩，今年长出了三根杈，像一把雨伞罩在看瓜铺上。
　　瓜地里没人，刘三爷在铺上睡觉。
　　我们一跃而起，冲进了瓜地。进地就摘，捡大的摘，光溜溜的肚皮，光溜溜的瓜，摘一个抱一个，抱起这个掉了那个，好不容易抱了五个，“扑通扑通”跳进河里。
　　香瓜终于要尝到嘴，我拿起一个，像刘三爷那样，食指勾住中指弹下去，感觉弹在了皮球上，把手指头反弹回来，用指甲在上边划了一道痕，想捏成两半，可是咬着牙也捏不开，换了一个还是捏不开……看看二猛，用河卵石砸开了一个，咬一口吐出来，把瓜抛进河里，又开第二个，伸出舌头去舔，痛苦得五官聚在一起，嘴咧得瓢似的，“苦……”
　　生瓜蛋子，都是生瓜蛋子。
　　我们对面坐着，肚子气得咕咕的，谁也不说话。老半天二猛问我:“怎么办。”
　　“扔回去。”
　　于是我们把生瓜蛋子搜集在一起，冲上岸去，抡起胳膊，密集的炮火投向了看瓜铺。
　　看瓜铺里缓缓地挑出了一面旗，让我们振奋，在猛烈炮火的攻击下，刘三爷投降了……不对呀，投降应该打白旗，怎么会是蓝旗呢？那不是我的大裤衩么，我爹的毛蓝布裤子破了，剪去半截裤腿，给我做的大裤衩。
　　又挑出来一条大裤衩，是二猛的。
　　刘三爷慢腾腾地下了铺，坐在空篓上，挑着战利品，对着我们喊:“小兔崽子，还要不要裤子？”
　　当然要裤子，这样光巴溜丢回去，走在大街上，情何以堪。过去吧更不好受，我们是战败的一方，要无条件接受战败后的惩罚……我们像顶着十二级台风，走得比蜗牛还慢。
　　“我回去要人，队长说麦茬抢荒没有闲人，想到了你们俩，连喊了八声没人应。不出所料，真的来了。”刘三爷点着我们的鼻子，“你们说，是公了还是私了。”
　　“私了怎么说？”我胆怯地问。
　　“偷了五个瓜，弹五个脑瓜嘣儿。”
　　了不得，依他的功力，五个脑瓜嘣儿就是五个包，脑袋还不弹成了仙人球。我又问:“公了呢？”
　　“帮我摘瓜。”
　　有这么好的亊，我和二猛喜上眉梢，响快地答应一声，忙着要下手。
　　“把裤衩穿上，丢人不丢人。”
　　摘瓜有明确的分工，刘三爷负责摘瓜，瓜摘下来堆成堆，我和二猛负责装篓，装满篓抬到瓜铺下边。刘三爷摘瓜非常熟练，摸一个熟一个，像捡瓜一样。一边摘一边告诉我们，熟瓜的尾巴是干巴的，一碰瓜就掉，就是文化人说的“瓜熟蒂落”。不管多么大的瓜，瓜尾巴新鲜是生瓜，是庄稼人说的“生扭的瓜不甜”。
　　我和二猛学会了摘瓜，三个人摘，日头没压山就完了活。
　　回到铺下，刘三爷选了几个瓜，拿起一个擦去土，“啪”地一掌拍下去，瓜就裂开，露出了里边金黄色的瓜瓤，一股甜甜的清香四溢开来，钻进了鼻孔。我和二猛接过瓜，贪婪地咬下一口，又香又甜又脆。
　　“甜不甜？”刘三爷问。
　　瓜越甜，我心里越不是滋味，眼看着刘三爷打开了第二个瓜，我的眼泪忍不住往下掉，眼泪滴在瓜上，却增添了几分清香，甜在心里让我说不出话来。

端木范商（赵明元）

看到结尾，我差点流出眼泪，那一刻，我看了淘气孩子的纯真，看到了刘三爷教育小孩的良苦用心。
刘三爷在防着淘气小孩偷瓜吃的同时，通过公了的方式把摘瓜的秘诀传授给了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