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市北庄驻训发生的事

彭友

            在平市北庄驻训发生的事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担任排长期间，坦克团官兵每年都要外出驻训。当兵驻训简单的来说就是离开营房，到某一个训练点或训练场地进行的驻扎训练。这个训练点有可能是在野外，有可能是在山区、更有可能是部队专用训练场。所居住的地方有可能是自己搭建的帐篷，也有可能是住老百姓家里。方法不一，各式各样，其主要目的一是为了专业科目训练，所选的场地适于展开；二是为了提高部队在不同条件环境下谋打赢的能力，让部队得到锻炼。
驻训这件事，不是一件小事，它是部队年度训练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需要经过各级部门的审批、考察、验证后方可实施。驻训必须要有严密的组织和科学的考察，因为它涉及方方面面的工作，包括吃喝拉撒睡都会囊括其中，所以部队各级都会谨慎对待。
    按照年度训练计划，我们部队要完成坦克长途驾驶、实弹射击、连排战术等课目实施，每年要等上级批准后通过铁路从天津输送到河北省北戴河，之后徒步行军至抚宁县榆关镇平市北庄训练场后完成。因训练场地和设备等原因，一般都是6至9月间分营轮换进行。
    野外驻训是紧张和艰苦的，当年训练场条件受限，尤其是部队每一批人员在二百人左右同时到达，没有地方住，需要部队提前与当地政府和村委会联系赁房子以解决驻训部队的安营问题。
    平市北庄老百姓大都是传统的“一明两暗”住房，也就是进门后分左右两间房，中间屋子左右各一个锅台烧火做饭，通常是连炕灶。夏天烧左边灶，住右边屋，这样因为右边没有烧火，晚上睡在土炕上就比较凉快；冬天烧右边灶住右边屋，晚上睡在烧过火的土炕上热热乎乎还挺舒服。
    平市北庄老百姓谁家住房都不宽敞，我们通常是在村干部带领下，逐户家访说明情况，使各家腾出一半住房给部队人员住宿，而老百姓一家集中到另一半房间里居住。平市北庄的大叔大婶都非常朴实，会非常欢迎当兵的住在家里，军民情深显得淋漓尽致。
    即便在外驻训，我们每天还是会坚持部队的作息时间。准时起床出操，准时训练，晚间新闻和政治学习教育及条令学习一样都不会少。在周末及平时的休息时间里，战友们会帮助打扫驻训点卫生，清理垃圾杂草，帮助房东家打扫院子或打理农作物。军人都是棒小伙子，干活速度也快，干完活时房东都会拿出水果及一些可口的点心让战士们分享，其乐融融。这是一种在部队或者在家里从没有过的感觉，是一种人生的历练，也是一种心境的提升。
紧张的野外驻训按照计划通常一个半月内完成。每天安排山地和半山地课目，战士们先徒步训练后实车合练，先以枪代炮或空炮壳（没有弹头）最后实弹射击。为能够在考核时取得优异成绩，自觉加班加点反复练习直至达到优秀标准要求。
    在驻训期间，战士们通常是白天一身泥土，一身汗，规范的训练内容不仅辛苦而且单调，部队领导十分重视丰富业余文化生活，通常在业余时间丰富一些诸如歌咏、拔河、球类、棋类比赛等文化活动，晚上经常组织大家看电影。
我们在平市北庄驻训时，按照当时的规定，每周放一次露天电影。虽然电影看了不少，但能够记在内心深处的并不多。当年，部队的露天电影，那是战士们最美好的记忆，每次回味，都会带来一阵阵温暖。
在上世纪的八十年代中期，部队文化生活还相对薄弱，那时看一场电影，好像与过年一样，似乎，那是大家最佳的精神食粮。每次看露天电影，大家都带着一种高度兴奋的精神状态，官兵带着马扎小凳，到了电影场就依次原地就坐，那种严密的军人作风，那种相互拉歌的热闹场面，宏亮的歌声响彻云霄。
我们每看一次电影，都会亢奋好多天，可见那时的军营生活条件是有多么的艰苦。今天回味起来，感觉心情好像又回到了当年。
    那时，我们看得最多的是《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列宁在十月》、《列宁在1918》等影片。虽然有的多次放映，但官兵们对这些堪称红色经典的电影，热情始终不减。譬如：“孩子，不用怕，天就要亮了”；“高，实在是高”；“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这些电影台词，成了大家时常挂在嘴边的话语，在几十年后的今天，有的台词还在流传。
在那个时期，国家陆续引进了一批国外的电影。那时，朝鲜电影还是占一席之地，《卖花姑娘》放映时，官兵们哭得一塌糊涂。
    在部队看电影，放映之前连队拉歌那是必不可少的， 各个连队的歌声此起彼伏，在拉歌声中，大家的情绪马上就被调动起来。
    我所在的坦克一连，那些年印象深刻，我们拉歌经常唱《大刀进行曲》。由于我们人数多，记得当时每次拉歌，我们连的歌声洪亮如排山倒海，顷刻间就把其他连的声音淹没。
拉歌活动结束后，在千呼万唤中，终于盼到灯泡亮了，放映员娴熟地打开机器开关，一道亮光射向银幕，调整好方位和距离后，那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如今，我虽然离开部队多年，但当年在军营的日子，有些放过的电影片子，我依然记忆犹新的，在这里，我也简单地罗列一下，让我们一起回望在平市北庄驻训那段最美好的岁月：
    第一、电影片名为《智取威虎山》。这是第一个拍成电影的样板戏。团电影组来平市北庄驻训地点放这部片子，放电影的消息提前一天传来，当时大家的心情可以用一个成语来形容，那就是——欣喜若狂。
也正是在那次放露天电影时，让我们知道了等待的滋味，因为放映车在路上抛锚了，到夜里十一点钟才到达平市北庄训练场，尽管那天很冷，但每个战士都没有任何怨言，这也是我一生看露天电影中，终生难忘的一次。
    第二、电影片名为《山本五十六》等三部内部参考影片。看了大概六个多小时，尽管每个人都很疲劳，但每个人心中都还是很欣慰的，在回各自驻训点时，大家还是议论纷纷。
    第三、是放映的片名《创业》。影片讲述的故事，是关于石油工人在松辽地区，展开艰苦卓绝的石油大会战，一举改变中国贫油面貌的创业史。
    第四、片名是《英雄儿女》。营、连战术训练前，作为部队的政治鼓动，就是组织官兵观看战斗故事片，以激励不怕牺牲、杀敌立功的斗志。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时看一场露天电影，是一件很大的福利，能让官兵们开心很长时间。
训练之余，一个很重要的内容就是做好群众工作。密切军民关系，维护群众利益，遵守群众纪律是当时各连队的首要工作。平市北庄是革命老区，这个仅有100多户、400多人的小山村，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清新恬静。然而，在那个风雨如磐的年代，这里却经历过战火的洗礼。从土地革命时期起到抚宁县解放，这里一直是抚宁县乃至秦皇岛地区革命的指挥中心，也是八路军(秦皇岛地区抗日三团)的主要活动区域。平市北庄有着拥军爱国的光荣传统，曾为中国革命的胜利和新中国的建立作出了巨大的牺牲和贡献，当地老百姓用宝贵的鲜血和生命在中国革命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战争年代老百姓积极组织配合八路军作战，运送物资，抬运伤员多次立功，出现了多位支前模范。和平建设时期，村党支部组织党员骨干开展拥军优属活动成为秦皇岛地区先进典型。每年在部队驻训期间，平市北庄全体村干部和老百姓心系部队，着力为部队官兵解难事、办实事，在部队训练场地、生活保障等方面给予大力支持和帮助。这里充满了红色传奇、绿色魅力和昂扬生机。幽静的村子中部有个养老院，住着29位榆关片区70岁以上的抗战老兵和1949年以前参加革命的老党员。养老院里有三间房专门设置“先烈之家”，灰瓦白墙，庄重清净的老屋内，悬挂着崔志民、魏国清、胡永等老一辈的照片和事迹；摆放着先辈们用过的物件，桌椅、黑板、算盘、木盆、蓑衣、煤油灯；陈列着大刀、步枪、行军壶……在平市北庄东南约两公里处矗立着三个石碑是为纪念这些英雄人物和先进事迹的……。在这里，无论是灰瓦的小舍，还是土墙的标语，又或是参天的大树，都在诉说着那段艰难而又光辉的岁月，留下的红色故事感人至深，革命先辈们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更是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人，成为当地多年来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坦克团在驻训期间，多次组织官兵参观展览接受教育，深切了解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当地群众支前爱国的光荣历史，进一步缅怀革命先烈在那个战火纷纷的峥嵘岁月，不怕牺牲，众志成城的革命精神和坚定信念，使到场的坦克团官兵受到一次深刻的爱国主义教育和党性教育，各党支部的凝聚力进一步增强，连队训练热情高涨，集体更加团结，野外训练质量进一步提高。
    1985年8月中旬，我随坦克团部分人员进驻平市北庄。时任坦克一连排长，全排11人，分别住在平市北庄东南角的三户人家里。三个小组分别由战士吴志新、徐铁蛋和刘云波负责，当然我是全排总负责人。我和坦克一连的李绍青、母志华住在了老百姓揣志（化名）家，每天我们除按照要求完成训练任务外，坚持早起床把老百姓家院子，屋前屋后打扫干净，物品摆放整齐，把老百姓家的水缸填满水，整理好自己的房间。帮老百姓家完成力所能及的所有事情，这也是部队领导的要求。一段时间过去，部队和老百姓的关系普遍反映很好，每个星期日例会，团、营、连务会各级主管都着重强调军民关系问题，强调“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每一名战士都自觉维护部队荣誉，从一言一行的日常小事做起，尊重当地老百姓生活习惯和民俗风气，一举一动都严格要求自己。
我们的房东一家四口。揣志夫妇年龄都38岁，是典型的厚道淳朴型北方人。有两个孩子，大女儿11岁，小女儿7岁都在上小学。
    九月中旬的一天，那天是农历八月十五日中秋节。吃过早饭后我和房东商量，晚饭我们请客，包点饺子喝点啤酒饮料聊表对房东一家的感谢之意。在房东一再推辞之中就把这事定下来了。
下午的训练提前结束，我们从连队食堂领来面粉和饺子馅，在军人服务社和当地小卖部购来一些半成品酱货、小孩儿爱吃的零食和啤酒饮料（格瓦斯）等，三点左右回到房东家。
    只见屋里整理的干干净净，面板、菜刀、擀面杖，盛放饺子的簸箕，碗筷一应俱全，煮饺子用的松树枝靠边码放。为不给我们添麻烦，房东带着孩子回姥姥家去了。
    怎么办？我们先把菜品做起来，饺子包起来等房东回来一起吃。
几个人发挥各自优势，以李绍青、母志华为主做菜，以我和徐铁蛋为主合面包饺子，一会儿工夫，一桌子在当时还算丰盛的菜肴以及三簸箕饺子都准备好了。
    左等右等房东还没有回来，晚上部队还要集体活动观看电影。我们把酒菜和煮好的饺子分别给房东留下一半，放在锅里把锅盖好，小哥几个吃过晚饭按时随部队观看电影去了。
六点半随队集合，全连整队到达观影场。电影组长开始讲话：“下面，播诵坦克一连送来的稿件。题目是，过一个十分有意义的中秋佳节。”
    “历尽了365个阴晴圆缺的夜晚，大自然终于以一轮清幽的光环，迎来了一年中最辉煌的圆满。我们古老的中华民族，偏爱寄情于大自然的东方人，在它慷慨的赠与中迎来了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今日今夜我们坦克一连的官兵在驻训点共度，在训练场坦克马达轰鸣和枪炮声中，在浑身汗水与雨水的混杂里，在泥土和风沙交织中，在战时标准与平时严苛练就的检验中，在对祖国的爱和对平市北庄人民的情感升华中度过佳节是多么的别致，是一生中难再有，今世忘不下的记忆，十分辛苦并十分快乐着，我们感觉十分有意义。不仅为完成训练任务，还丰富了我们的阅历，增加了我们对人生的理解，无疑是十分宝贵的。‘此情可待成追忆’，这将在我们一生当中留下美好而难忘的回忆……”
    一阵掌声和欢呼声后，和往常映前活动一样，开始了此起彼伏的拉歌，到夜幕降临电影开始，至晚上十一点两部国产战斗影片放映结束。各个连队整齐有序，悄声进村，分排分车返回各自住户。
今天有点特别，我们的房东还在门口坐着，在和值班看家的战士吴志新聊天。
    我与往常回来一样，在礼貌的和房东打招呼后回房间准备休息，这时候吴志新来了：“报告排长一个情况，我今天担任流动哨在家值守，在和房东唠家常较长时间后，他们的孩子困了想回房间，才知道是因火炕发烫至全家难以躺卧，故而他们一直在门口哄孩子玩耍等待凉下来后再回房休息。”
    哎呦呦，惹祸了！
   一个晚上，我在回忆思考着，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房东屋里火炕之所以发热，是因为我们做饭、煮饺子等一直是在左边的灶台进行的缘故。本来吃饭的人多了烧火时间就长，还有就是平时房东做饭烧的是玉米秸秆一类的毛柴，今天房东特地为我们准备的是从市场买来的松树枝子，火旺而且燃烧持久。本来我们的意思是让房东回家能够吃上热一点的饭，所以临出门还往火灶中加了一把松树枝。人家房东夏天做饭都是饭熟了就撤火，把未燃尽的柴火立即扑灭。而且是在我们住进家里后，坚持中午在右边做饭，晚上在左边做饭，所以我们一直也没有感觉到睡觉时的不适。房东把晚上做饭可能的余热留给了自己的左边灶台，真是于细微处见精神，房东对军人的照顾是何等的无微不至。
    过去参加老红军、老八路讲传统教育故事时听说过军民鱼水情，今天的故事就发生在我们眼前。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平平常常的平市北庄人，您的气质是那样的淳朴，您的品质是那样的高尚，您的胸怀是那样的宽广！
第二天，我们在和房东解释时，引来周围群众和战友们阵阵笑声……。
    一个时期，军营里流传着一个关于火炕的故事……。
    驻训完成后，我们根据上级要求收纳相关物品，答谢房东长期以来的照顾。把驻训点的所有卫生进行深度清理，最后在大叔、大妈们的挥手中，离开平市北庄驻训地点。值得一提的是，很多大叔、大妈与我们坦克一连的战友们在驻训期间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所以他们闲暇之余也会到部队驻地看望战友们，每当那时全连战友都会在连队门前列队迎接，这种场景，历历在目。
     平市北庄训练场，蓝天白云下三层独立的指挥塔楼魏然矗立，楼顶上一面红旗猎猎迎风，高高飘扬。
此处向北的路面上三辆教练坦克东西方向一字型排开。指挥员臂戴袖标，军容严整，笔挺站立，左右手分别持红色、蓝色旗，旗语挥展动作规范。
    坦克乘员一组四人在各自坦克前，身穿迷彩训练服，头戴夏季工作帽整齐列队。
只见指挥员右手红色旗高举，坦克车长马上下达“注意”口令。
    指挥员红、蓝旗平伸，迅速下放。
    “准备战斗！”四名坦克乘员在10秒左右时间按要领三步蹬车，各自迅速进行战斗准备。
    无线电信号开始联络，两发红色信号弹升空。
    “北京，我是河北一号。战斗准备好，请指示。”
       “河北一号，我是北京。注意搜索目标，战斗开始。拐动动腰，执行！”
    坦克车长使用喉头送话器并灵活运用胸前车内外转换开关：
    “全车注意，发动前进！”
    “穿甲弹，左前方，敌坦克，二路标尺，1200，短停，放！”
     500米环形坦克跑道，履带碾压留下深深的印迹。每向北100米设置一个固定岗哨，靶场周围连接着高音喇叭不时播放着射击场地避险警告，场地周边插遍各色警戒的旗帜。再向北进入山坡地，在白云水库西侧设置轨道斜方向运动“品字形”白纱布靶车目标若隐若现，坦克所到之处阵阵轰鸣，尘烟涌起，训练场上空回荡着那如雷一般的坦克炮声……
     我的老战友们啊，可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