颗粒归仓|| 作者:张艳娟

古洼文学社

颗粒归仓

作者:张艳娟(文安)

　　伴着中秋节的月色，颗粒归仓的节气带着熟悉的气息走进了庄稼田。
　　离乡多年，我像一枚蒲公英种子，被醇夏的风吹起，飘啊，飘，盘旋在故乡目所能极的眺望里，不舍远行，不忍离去。岁月总是比粮仓更深，现世生活中，水晶鞋的优雅与马丁靴的洒脱，终走不出庄稼田里的盛颜与快乐。
　　丰收时节，田里弥散出的香，总是一度让我想家，想地里扎手的麦子，划脸的玉米，素面的棉花和鼓包的红薯，想着，待到年老时，在故乡置办一处老的宅院，种些蔬菜花草，养白猫和萨摩犬，再饲养一匹可以骑坐出行的小矮马，蓝天晴日，戴着集口老头儿编的草帽，将紫色洋甘菊插进帽檐，骑着马走遍家乡的寸寸土地。用铁皮水桶盛水，马儿跑起来，会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那是我心中最殷实的快乐。
　　丰收时节很快过去，庄稼人还未来得及捋下草帽，他们忙着将粮食储藏起来。院子里的玉米囤已冒了尖，花生在阳光下晒着太阳，试图抖落一身的泥土，红薯在荫凉处堆积，待出汗后，它们将会被存放在地下的红薯窖里。热闹的庄稼地此时终于闲了下来，只有路过的风和悠悠偏远的白云，看望没有了庄稼的田地。秋收满浸的诱惑，把记忆带回了童年。
　　上小学时，秋假模式总在这个忙碌的时节启动。除了帮大人干农活，拾粮食，也是老师交给的任务，她说，“要颗粒归仓！”。
　　我们一群群孩子闯进了庄稼田。每人胳膊上挽一个竹篮，篮子里放着刀子和三齿挠。刀子，用来割地里残留的几棵大豆，或是混生在草丛里的；三齿挠，用来刨红薯和花生地里遗落在坑远处的果实。此时，田野已渐渐褪去了鲜明的色泽，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零星的黄色光芒。天空的颜色变得更加细腻纯粹，被亮蓝填满，泛着淡淡的紫色。
　　拾粮食，须守规矩，要准确把握“拾”与“偷”之间的尺度。临行前，老师和家里的大人一再叮咛，没有收割的庄稼地不许进，收割一半的不许进，掰完了棒子，棒子秸没有收走的不许进。小孩子们懂她们的意思，瓜田李下之嫌，也自然谨慎遵守。
　　我们通常会两个人一组，人太多会打架的。我喜欢和男孩儿同行，因为田间不乏有“边干子”蛇出没，尤其是满是红薯叶的地里，它悄无声息的藏在地梗里，或试图逃走，盘旋的样子总是让我极为恐惧，也曾因为逃跑丢了一只鞋，回家被母亲责罚。男孩们不怕蛇，或是假装不怕，反正会令人心安，拾粮食时，也通常会让着我，假装没有看到，让我捡进篮子，虽然都是乡野小子，他们表现得却是无比绅士。
　　我最爱拾红薯。收割后的豆田藏不住秘密，站在地头，一眼就能看见方圆百步以内的战况。如果几个人一起，发现遗漏的豆子棵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引起一阵狂奔与疯抢，其实就是十来颗黄豆，它们就是以这样的诱惑姿态，喧嚣了寂寞田间的风景。收割后地里豆秸子像镰刀一样锋利，稍有不慎，便会被划伤或扎透鞋底，很恐怖。花生太小了，用挠子刨半天也拾不到几个，还有瘪子，没仁儿，只能回去腌菜吃。外婆说我是傻小子认大个，我很认同。
　　拾红薯，可以得到很多意外的惊喜，因不可揣测而诱人。记得一次，和大哥一起拾红薯，他知道我胆小，便钻进了旁边的林子里，寻了一大棵树枝出来，扎扎实实的。只见他拖着树枝，略吃力地在田梗里行走，树枝像尾巴，扫到田里的每一处，拥起散落的红薯叶，发出“刷刷”的声响。他把树枝扔到一旁喘息，“没事，你看，我用树枝划剌过了，没有长虫，有的话早跑了。”我感激的欢喜着，拿出挠子，仔细寻摸着刨开的红薯坑附近是否有裂缝。红薯根可以伸得很远，有红薯的地方会鼓包，把地顶开一道道口子，那里通常会藏着我们的猎物。大哥突然惊呼了一声，“这儿好像是个大家伙！你快拿刀子过来！”我扔掉三齿挠，拿起刀子跑了过去。大哥已刨出了一点头儿，果然是个大家伙！我用刀子挖附近的土，他一面用挠子刨，一面慢慢晃动红薯，让它松动。红薯出来一半了，竟有碗口粗，真让人兴奋。我只顾得看，想着它的个头，一分心，刀子划到了手，血缓缓流了出来。大哥突然看到我受伤，急了眼，一把摁住我的伤口，“你自个使劲摁着，我找草药。”他快速环视四周草丛，向远处走去，撸了几片草放在嘴里，使劲嚼了起来，将嚼烂后的绿渣渣，摁到我的伤口处。“摁一会儿，这是止血的。”他其实只比我大一岁，却表现得极像一个大人。我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关心，坐在田梗上，看他继续刨红薯。
　　终于出来了，好大一个！他用双手托着，笑得比向日葵灿烂。看看我的伤口已止了血，便将大红薯放到了我的竹篮里。“给你吧，还受伤了，真麻烦。”他故意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咱回家吧，下回不和女的一块了……”话语里，满是宠溺的味道。
　　秋假结束，老师的第一堂课，竟然问了我们一个这样的问题，“整个假期，你收获了什么？”问到我，我眼睛转了转，“颗粒归仓！”
　　作者，张艳娟，女
　　住址：河北省文安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