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归途

胡剑英

据说大部分男人因各种原因不愿去岳母家，说实话，我也不太愿意随妻子去岳父母家拜年，要转乘几趟车，花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如果是雨雪天气，更觉不得到屋。

  ‘’过年都没张笑脸，有句老话讲得好，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拜街坊。‘’母亲见我和妻子闹别扭，便劝解道，‘’你们不晓得过去我多难！‘’

  是的，我清楚记得，我们去乡下外婆家，坐公交一路颠簸后，还要过两道河，下了渡船，再步行一里多路才能到达外婆家。

  那年大年初二，父亲照看生病的爷爷，母亲自带三岁的姐姐去拜年，路远人卷不提，她们险些丧命呢！

  ‘’上午动身的，当时只落了几粒雪子，真没想到，过第一渡河时就飘雪了。坐划子上的人开始还蛮开心，讲瑞雪兆丰年，将冬天不落雪没意味，你姐看着河水融化雪花，还哈嘴吃了几片雪，笑说吃棉花糖呢。‘’母亲为我们讲述，‘’到傍晚，雪越下越大，风把河浪掀起好高，大姑娘小媳妇,细伢子都往船舱中挤，生怕掉落河里，坐划子两边的人头脸，衣服都溅湿了。‘’

  这让我想起范仲淹的诗句；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我小时候也跟父母去外婆家拜年，有时河上风雨骤起，四望苍茫，摆渡老人镇定自若，我心里却为他加油，手臂作浆在空气中划动，就怕葬身鱼腹。

  母亲和姐姐当时遇到的情况比我危险多了，怪不得姐姐死死地抱住亦是恐慌的母亲不放，洋娃娃哭成了泪人儿。

  ‘’不幸中万幸，没有把命丢在那里。只是天已断黑，看不见路，辨不清方向，我们又冷又饿，怎得到你外婆屋里咯？‘’母亲停下，喝几口芝麻豆子茶。

  妻子听入神了，‘’接下来呢？‘’

  ‘’好在河坝上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煤油灯，可能是过年吧，我算运气好，外婆那地方的人一般吃过晚饭就困觉的，况且又是这鬼天气！我牵着你姐的手敲门进去了，乡里人家就是客气，往灶膛里添柴草给我们烤火，热了腊鱼腊肉给我和你姐呷，那个老爷爷问我是哪家的？我说认得莫二嗲不？他说怎不认得？生产队会计，织夏布，弹棉花样样行，人又和善，和他妻子一样是大好人，从他们门前过身都喊进去喝茶呷饭的。’‘

  那天夜晚，我母亲和姐姐就留宿在这淳朴的老农家。其实他家境很差，生活节俭，面对突然闯进来的过客，却不吝伸出帮手，温暖至今留在母亲心上。母亲说，临行前她送了老人家一块马头牌肥皂，那年月它可是要凭票才能买得到的。

  外婆的家建在山坡上，竹林里，她手搭凉棚，远远辨认着打渡船上下来的客人，当望见了最想念的亲人，她会用那条有时戴在头上，有时系在脖子上的褪色的绿围巾擦眼里的热泪......

  快过年了，不管路多远，天气恶劣，都回家看看吧！我有借口，可妻子晕车，她不是不吃早饭，准备了红姜，跃跃欲行吗？坐大巴上依靠我肩上的她，不是听到手机铃声，便如梦初醒，马上睁开眼睛，回答手机里的父母，快到了，就到了吗......

  又大一岁了，懂事点吧，把控情绪，带上笑脸，在两个家之间往返是幸福的，我该知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