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抬头营（一）

朱海明

                                           我的家乡抬头营（一）
                                                   朱海明
      亲爱的朋友，还记得你的家乡吗？也许你的家乡在城市，你早已住进了漂亮小区的楼房乃至购买了时尚豪宅，享受着都市现代化的富贵安逸生活，昔日的平房、大杂院、贫民窟成了遥远的过去而日渐淡忘了。也许你的家乡在乡村，你已经住上了宽敞明亮的钢筋水泥现制房，老宅的模样在记忆中越来越模糊，甚至想不起来了。可是我，一个新中国和平年代失去了家乡的我，永远忘不了，已经在地球上抹掉，连抹三笔而完全抹掉四十多年，至今仍魂牵梦绕，每年每月每日每时都在怀念的家乡——茫茫宇宙太阳系九大行星之一的地球的东半球、太平洋西岸、亚细亚洲东部、中华人民共和国河北省抚宁县的历史文化名镇——抬头营。
      两千多年前，大汉武帝刘彻北征匈奴，在一座土山晾晒铠甲时猛一抬头，指着前面一片开阔地，说：“此处可建营。”于是，第一座营盘在这里诞生了，名之曰：抬头营。
      抬头营地势好啊。北面、东面为燕山余脉，古长城巍立山颠。西面为直通古卢龙塞的驿道，南面不到百里为浩瀚大海。建营之地，方可十余里，平坦宽阔，树木成林，条条溪流汇聚洋河蜿蜒南去。风水也好啊，建营筑城的好地方，还能养育一方人驻一彪军，以利巩固大汉帝国的北部边疆呢。
      于是，其后的一千多年里，抬头营作为中原北部边境的重要营寨，不断扩大规模。到明代戚继光经略蓟镇时，抬头营在长城沿线九营十八寨中已成为军事要地，由总兵镇守。其城区也大规模扩建，成为方圆百余里的经济、文化、贸易中心，其中农历三月二十八日的天齐庙庙会，辐射到京津地区，被称为京东第一大会，曾经兴盛了多少年。
      此时的抬头营已具相当规模，东门为正门，外有瓮城，城门上方石刻“抬头营”真体大字，蔚为壮观。一条正街直贯西门，长一点五华里。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商贸繁荣，尤以东街更为繁盛。由此便衍生出一条新街——小南街。这条街一直通到小南门，一座伸出大南门外近一华里的小南门，是为东街之外的又一条商业街。也许抬头营经济太繁荣了，粮食市儿设在大南街，柴火市儿设在北街，民间有拉不尽的干沟（干沟山深林密，是出产各种柴火的地方，柴火分软柴和硬柴。软柴以黄毛草为主兼有梑杕棵、荆柯，还有干松枝俗称挠子及软质细小灌木杂柴，它们通常都属镰刀割的。硬柴则以枝条硬质灌木俗称干梢子及劈柴为主，耐燃且发热量高，为刀斧砍斫而得之，多用于冬季尤其过年期间。）填不满的台营（这里的用柴量太大啦。抬头营改称台营起自何时，无从查考。）的说法。卖柴人多以肩挑、驴驮为主，也有车拉的。再说粮食市儿，位于大南街南部，起自城隍庙向南延长二三百米。城隍庙也是著名的地方，凡死人家属都到这里领魂，即抬着棺木，打着全部仪仗包括纸人纸马九莲灯等到这里领完魂，然后才出西门埋葬。小时候这领魂的没少看，再加上奶奶讲了多少迷信故事，吓得我从未踏进城隍庙一步。 1
      抬头营西门外、北门外也扩了许多新建筑，尤其东门外沿城墙辟出一条街，一直延伸到北沙河。
      北沙河源自西北方的大山深处，到城西北角分岔，一条沿城西南下入洋河，一条往东入东沙河。东沙河（沙河子）是抬头营城与七家寨的界河，也是南下入洋河。七家寨则是相当于城区面积近三分之一大居民区（当时可能是营盘外的屯兵小寨）。值得一提的是，闻名冀东的天齐庙就建在七家寨的中南部（偏南斜对着东门），庙内供奉的是传说人物殷商开国五成王黄飞虎（记得小时候爹抱着我去庙里，门内的四大天王塑像把我吓着了。）而大殿上画的壁画——封神演义，是我至今再也还没见过的精美图画。（过去有专门画庙的艺人，其中不乏顶尖高手。）
      沙河尤其东沙河（沙河子）还有一大妙处，虽然常年不大不小流水不断，但到了庙会期间（农历三月二十五至二十九）河水自然下沉，只剩平滑干燥的沙滩，赶庙会的商贾，饭铺等等，便在这三里平沙上搭起席棚准备营业。当然用水不用发愁，平沙下三十厘米水如泉涌。奇怪的是，庙会结束河水又涌了上来，照样潺潺南去。可惜由于生态环境的变化，此情此景早已不复存在了。
      我了解的庙会已经是五十年代了，规模肯定比过去小。不过我还是记得，沙河滩上席棚鳞次栉比，人头攒动，买的卖的，讨价还价，争争吵吵，瞧稀罕打圆盘儿的，热闹非凡。尤其饭铺跑堂的，那吆喝声真叫好听，原汁原味，不次于相声演员学的。印象最深的当然是西洋镜和跑马戏，西洋镜又叫拉洋片，一个相当于现代衣柜的那么个东西，上面是玻璃窗，里边有一张画片（能变换内容，记得其中有解放军冲锋）旁边装着锣鼓家伙，卖艺人一边操纵锣鼓一边唱（唱什么忘了，大概是招徕顾客或画片内容吧）最抢眼的是下边，装着几个观孔，镶的放大镜，凑在镜前往里看，里边有会走的小人儿还有驴拉磨……跑马戏也是重头戏，席墙围着一大块圆形空地是为表演场，中间竖着一枝高杆，顶端一面三角形小红旗，下边有横杆，横杆上吊着小横杆，观众在外面看得清清楚楚。里面传出洋鼓洋号声声声震耳，诱得小孩子抓耳挠腮，死缠着爹娘要买票进去。马戏开演了，先展示铁笼子里的虎豹狼狮子狗熊，一个人脖子上缠着蟒蛇绕场一周引起观者阵阵惊叫。跑马了，一个人站在马背上，在洋鼓洋号声中绕场奔跑，还做着各种动作。最后一个节目是上刀山，这时开门放人了，表演场挤得满满的。几个演员开始向场中间的高杆上攀爬，爬到横杆吊着的小横杆上做动作，其中一位爬到高杆顶端招手示意，表演场里顿时鸦雀无声。有顷，演员趴在顶端伸展四肢，整个身子慢慢旋动。上刀山表演结束了，整场表演也结束了，观众拥挤着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