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髦的祭奠

青山石

　时髦的祭奠
　　
　　文  青山石
　　
　　1
　　
　　清明节这天，住在城里的董成要回家给老爸扫墓，以尽孝心和寄托哀思。他索性来到丧葬品商店购买祭品。当买了花圈、纸钱以后，看见店里还摆放着一些用彩纸和彩绸扎成的“美女”，形象很逼真。在“她们”胸前的标签上分别写着各自的名字和简介。其中一个上写：金美娟：女，名牌大学毕业，二十一岁，天蝎座，姿容娇美，性格温柔，很会体贴人，还会烧一手好菜……另一个上写：玉美妞儿：十九岁，天秤座……。他暗暗寻思：看这些文字介绍，要比婚姻介绍所的资料还详尽，真是时髦到家了呀！于是问：“老板，这些‘美女’是干什么用的？”
　　
　　老板微笑着回答：“这还用我教吗？你没看见现在有些风流倜傥的先生们，哪位不是秘藏小三儿，小四的？因此，有些孝敬的子孙们为了表示孝心，就用这种时髦的祭品来祭奠已故的长辈们。”
　　
　　董成听完店主的介绍，心想：哈，这样的祭品正和我意。其实，董成是个时髦癖。他看见有些女孩染了飘逸的银发，自己也心动神摇，仿效着在头上染了几缕红缨，看去就如几枚绒花挂在尿布上一般。老婆对他撇撇嘴，骂他快奔四十的人，还竟整外五行。可是，单位的那几个女同事却向他投来艳羡的目光。在日常生活中更不用说，不论吃的、用的，他都要尽最大的努力与时髦交好，是时髦的就买，不时髦的就嗤之以鼻。
　　
　　一次，他突发奇想，想给自家养的雌性狗狗除了穿上好看的衣服外，还要买一双时髦的高跟鞋穿上，让它也展示一番扭屁股晃腰肢的娇媚姿态。可是，他跑遍全城所有的宠物店和人用鞋帽店，也没有买到可心的商品。后来，他找到一家制鞋厂，向厂方设计员说明需求。设计员摇摇头没有答应。数日后，狗狗发情了，他又去了制衣铺，专门给狗狗定做一套时髦的婚纱穿上，以便用高雅体面的姿态去找寻称心如意的爱侣……眼前，店主的话又恰似给他那条时髦小虫注入新的活力。于是，他又试探着问老板：“老板，就这些吗？”
　　
　　“不，后边的仓库里还有呢！”
　　
　　董成来到那间仓库。果然，里边的款式更多，不但有中国“美女”，而且还有外国“妞”。你瞧：美国“妞”漂亮大方，日本“妞”小巧玲珑，韩式“妞”聪颖贤惠，非洲“妞”内涵丰富……好了，这样的时髦一定得追呀！他觉得他正在驾驶一艘无与伦比的超级舰船，勇敢地冲出世俗陈旧的冰封，向顶级时髦之海进击，温馨适宜的浪花泼洒着他那颗极为喜欢猎奇的不同凡响的心灵。在此类新潮思维的鼓动下，那就给在那边过了五、六年的老爸买个洋妞做小姘头吧！想到这，他来到日本“妞”旁边，想挑选一个，一转念，不行！日本人虽然聪明，但本性顽劣！她的国家曾经侵略中国和一些亚洲国家，造成几千万人被杀死的惨剧，到现在一直拒不承认这一重大罪恶！时下，日本政府又妄想把我国领土钓鱼岛据为己有。真是狂妄至极！切实可恨！呸！不能要她！决不能要她！
　　
　　他又走过其他几国“妞”的身边，最后停留在美国“妞”面前。他揪了一下美国“妞”的面孔，自己的嘴角露出诙谐的笑意。好，就选她了！她虽然看去充满傲气，但实际已经与她的国家一样外强中干，渐次衰落，没啥了不起！选她给中国老爸做小姘头兼佣人，让老爸过过洋妞的瘾，那是再合适不过了！人家张铁林娶来一个英国妞儿当媳妇儿，而我老爸为什么不可以娶美国妞呢？他老人家的品味应该比张铁林略高一筹！董成花四百八十元买了两位用绢绸制作的“美国美女”。他唯恐老爸不懂英语，影响语言交流，还特意来到书店买了一本“自学英语入门”教科书，一并带回家。
　　
　　2
　　
　　董成把面包车停在母亲住所的门前。母亲出来看见车里装着新奇东西，立刻锁起眉头，说：“儿子，你弄来两个‘外国黄毛丫头’干什么？”
　　
　　“送给老爸，给他做做伴，省得想家。”儿子不以为然。
　　
　　“ 不行！你赶快把这两个东西退掉！”母亲不满意地呵斥。
　　
　　“妈，这有什么？再说，我不也是为了孝敬老爸吗？妈，都到二十一世纪了，您就开开脑筋，别老是封建了！听说南京的徐其耀养着140多名情妇呢！”
　　
　　“人家南京是南京，咱家是咱家，家雀怎能跟蝙蝠飞吗？”
　　
　　“咋不能飞呢？跟着学呀！现在城乡都一体化了。” 董成没有听从母亲的话，就把两位“洋美女”和那本书一起拿到父亲的坟前烧了。
　　
　　3
　　
　　不料七天后传来了噩耗：母亲上吊自杀了！
　　
　　董成急忙赶回家，跪在母亲的遗体旁恸哭不止。哭了一阵，起身问妹妹：“妈为什么自杀？是你惹她生气啦？”
　　
　　妹妹说：“没有呀！昨晚吃饭时她还好好的，九点多钟回屋睡觉，第二天早晨就……”
　　
　　老人为什么自杀？家人心中有疑团，村里人也议论纷纷。
　　
　　有人说，老人的儿女都很孝顺，钱物供给得很充分，不应该发生此类悲剧。
　　
　　有人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谁知内情？
　　
　　也有人乱猜疑：听说她家闹过鬼。
　　
　　还有人看见老人在自杀的前一天，曾给故去的老伴烧纸钱上坟……
　　
　　4
　　
　　后来，哥俩在母亲住处的炕席底下找到一团揉皱的白纸，展开是两张纸，上面用圆珠笔写下一行行歪歪斜斜的字：
　　
　　兰兰：
　　
　　那天，我去南山给你爸上坟.。纸钱点着了，我照例进行祷告。忽然，一阵头晕袭来，使我靠在坟冢旁。朦胧中，我好像来到你爸的住处，那是一间灰色的瓦房。我也奇怪，怎么会来到这里呢？正迟疑间，听到房间里传出男人和女人的欢笑声。我分辨出男人的声音就是你爸爸的声音。我推开虚掩的房门，走进去一看，呀！你爸正在同时搂着两个女人亲热呢。那两个女人长得都很漂亮，金发碧眼，肤色白皙。又觉得有些面熟。猛然想起她俩好像你哥哥在上次扫墓时带来的绢布美人。我顿时气从心头生，憋不住怒喊：“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陈世美！”
　　
　　你爸看了我一眼，并不惊讶。他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安慰了一下那两个女人后，才慢腾腾地站起来说：“我怎么陈世美了？啊？现在你又不在我身边，还不准许我讨个乐子，享受享受生活？”
　　
　　“享受什么生活？说得好听！但你忘记我们结婚时你发的誓言了？你说过：“今生今世独爱我，下辈子也是！”
　　
　　“誓言不假，但那是上辈子的事，并且我已经如实履行了。现在这是下辈子，我可以改变一下生活方式了。”
　　
　　“那你忘记我们的恩爱了吗？”
　　
　　“这……没忘。你的确很爱我，又含辛茹苦地养育孩子，孝敬老人，这点我很感激你。”他的眼里闪着泪光。
　　
　　“那就是你起、起了花心，不等我了是吗？”
　　
　　我急得哭起来。他见我哭了，才长叹一口气，放低声音安慰我说：“琴琴，别哭了，你这一哭，我心里也不好受。好吧，这样，事前我已经和那两位姑娘约定三后天结婚。如果你在我结婚之前来到我身边，我就与她俩断绝关系，咱俩再续前世姻缘，和你过日子。”
　　
　　“好的，你在那边得等着我！”
　　
　　于是，我只得走了，追你爸去了。不然，他就另娶新欢，不要我了。
　　
　　看完遗书，妹妹埋怨：“哥，娘是你害死的！是你异想天开弄来两个”美女蛇造成的恶果！
　　
　　董成心中沉重，无力地辩解：“不会吧？我想，母亲一定是精神出了问题，外加糊涂观念所致……”
　　
　　5
　　
　　过了几天，董成来到母亲的墓前祭奠。为使母亲的灵魂得到更好的安息，他又特意带来一个纸糊的美男。在“美男”胸前的标签上写着“达亮公司总经理”字样，连同一个大红喜字一起烧了。他一边烧一边祷告：“妈呀，儿子赎罪来了！爸不要你也不要紧，我今天给您介绍一位有钱的总经理做伴侣，祝您新婚愉快!另外，如果您与他相处得烦腻了，就给我托梦，我再给您换个外国总统做新郎……”
　　
　　6
　　
　　老爸脚步蹒跚，满脸愁容。
　　
　　“老爸，您最近过得可好？”董成急忙打招呼.
　　
　　“好什么？简直糟透了！几乎失去生活情趣！”
　　
　　“为什么呢？”
　　
　　“嗨！一言难尽！说实话，曾有一段时间，我过得挺有滋有味的。那是一次外出，在野外的路边看见两支盛开的杜鹃花。花盘很大，云白色，花瓣上浸润着清清的露珠；花蕊绛紫色，蕊柱高跷，粘粘的花粉散发着浓浓的香气。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这样香的花。我被花迷住了，索性停住脚步，着迷地观赏。觉得还不过瘾，就弯下腰，用嘴唇交替着亲吻那两朵花。奇怪，那花儿轻轻摇了摇，忽然变成两个很洋气的姑娘：高挑的身材，白玉般的面庞，金发碧眼，美丽异常。我很吃惊。她俩说她们是花仙子，因为喜欢这个世界才下凡的。我又是一阵欣喜。她俩还爽快的表示真心爱我。于是，我就把她俩带回家一起生活。为了跨越语言障碍，她二人还拿出一本书，耐心地教我学读英语。我们甜甜蜜蜜地过日子，好好开心！可是好景不长，在一个黄昏，她俩联手卷走我的全部财产溜了，到现在也不知去向。我什么也没有了，只好四处流浪。”
　　
　　“那俺妈也不管你？”
　　
　　“别提她！她来了，可她恨死我了！恨我移情别恋，着迷于外国女色，把我骂得狗血喷头，最后她跟一位大款走了。”老爸很伤感，还抹起眼泪。
　　
　　董成同情地叹息一声，忽然老爸不见了。他急忙四处寻找，也没有找到老爸的踪影。不知怎么，董成来到一座山上，猛然看见老爸站在悬崖边，他刚想去拉，晚了！老爸一跃跳了下去……
　　
　　“老爸……”董成吓醒了！原来是个恶梦。
　　
　　董成的心仍在咚咚乱跳，好久才回过神来。他幡然醒悟，悔恨的自责道：“老爸老妈，真对不起！这都是我胡乱追赶时髦犯的错，害得您在那边也不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