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财神

卢奕祥

    除夕夜，黄伯一个人待在家里，思绪却回到去年今日——傍晚六点，黄伯已跟那些赌友出门去了。
        比“出外赌博”更让儿媳厌恶的是，平日里，黄伯邀约朋友在家里聚赌。
　　 时间来到两个月前，儿媳对丈夫吐苦水说：“看你爸真让人头疼，一群狐朋狗友，又烟又酒，赌得昏天黑地的，这家还成家吗？”
　　 儿子轻叹一声：“谁也管不了老爷子！”
　　 儿媳说：“我们搬出去住一些时间，静观其变吧。”
　　 儿子说：“可以一试。”
　　 次日，儿子带着妻儿离家而去，只留下老爸一人独居，可日子一长，老人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今天是除夕，那可爱的小孙子，还有儿子和儿媳，都不在自己的身旁，回想一家子在一起的时候，热闹欢乐，顺心顺气，开心多了！为什么现在这样子呢？都是自找的罪啊！
　　 黄伯晚上待在家里，一心只想等“小财神”上门来。他心里嘀咕着：往年手气背，八成是自己除夕夜没有开门迎接财神。为了新年有个好运气，做事顺风顺水，他老早就备好了一沓红包。当孩子们来串门的时候，他就会开门相迎，先收下一张张上书“财神到”三字的红色纸条，后给每个孩子派发一个红包。这红包叫“利是”，寓意吉利。
　　 每年除夕夜，广东某些乡村一直传承着这习俗，三五成群的小孩走来“送财神”，大人开门出来“接财神”。为的是取其大吉大利、好运连连之意。此刻气氛祥和，喜气洋洋，人们期待新的一年里出现贵人相助，财运不断。
　　黄伯在等孩子们，瞄了瞄挂钟，已经是晚上七点，人未到，八点钟，人还没来。这时春晚开始，是广东电视台春晚，一个小品叫《家乐福》吸引住了他。电视小品里，一个爷爷、一个孙子、儿子夫妻俩人，三代同堂，其乐融融。
　　 这好像是说我家，可是，我的儿子、儿媳和孙子呢，现在在哪里？黄伯又吞了口苦酒，心里直嘀咕：去年晚饭刚吃完娃娃们就来了，今晚怎么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要说来过的人倒有一个，傍晚六点时，赌鬼明来过。“喂，黄老怪，还磨蹭什么？开局啦，不等人！”
　　 “不去啦。真没劲！喂，赌鬼明，你也别去了。”
　　 “老怪物，你今天怎么了？”
　　 “你回家吧，除夕夜，好好陪一下家里人。哎，别像我一个孤独老头儿，没人陪伴！”
　　 赌鬼明用拳头捶了老朋友一下：“哈哈，老怪物，我第一次听你说得这么感人！”
　　 这一对从前的赌友，坐下来一起干了几杯酒后，赌鬼明回家去了。
　　 晚上八点十五分，门外有人喊:“财神到。”黄伯一听，脸上来了神采，皱纹一下子舒展开来，手拿着一沓红包，笑呵呵地走出去，谁知将虚掩着的门拉开一看，哪里有人？他一面把门虚掩上（为了防备老鼠溜进来，所以一直都没有把门敞开），一面嘴里嘀咕着：“喝大了，耳朵不好使。”
　　 一会儿，门外又一声“财神到”，黄伯听得真切，是小孩的嗓音，他开门一看，不见一人。正觉得不对劲，声音又叫响了，黄伯大步迈出门外，喝骂道：“小兔崽子，快滚出来!”
　　 巷子里空荡荡的，到街上又怎样？遛达了几步，黄伯心里纳闷：怎么回事？往年除夕的晚上，街上热热闹闹的，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嬉戏玩耍，可是这时行人寥寥无几，倒不像除夕的晚上。
　　 黄伯回家后，索性把门敞开着，人站在门内往外张望。不一会儿，小孩又喊“财神到”，声音近在咫尺，把老人吓了一跳。他仔细一看，门把上挂了一个微型播音器。
　　 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黄伯一把抓住这东西，关闭了声音。“一定是那些小屁孩做的好事！”他嘀咕几句就回里屋，却没有把门带上。
        “财神到！”喊声又起。难道这声音关不掉吗？老人先是一愣，心中一喜。“财神到！”身后一个稚气的孩子又喊。黄伯立刻回头，瞧见门外站着一个小男孩，手里拿的是一张红色的字条，写着三个毛笔字：“财神到”。
　　 黄伯不由得喜上眉梢，大步走出来，伸手将小男孩抱在怀里，说：“哈哈！小财神，乖孙儿，爷爷给你个大红包！”
　　 “爸，新年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儿子和儿媳回来了。
　　 “好好！大家身体健康、新年快乐！”
　　 “阿佳，爷爷给了你红包，你可要道谢啊！”儿媳望着自己的孩子，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
　　 “谢谢爷爷，谢谢爷爷！”小孙子稚声稚气地说。
　　 “乖孙子，乖孙子！”
　　 儿子和儿媳早就从那赌鬼明的口中知道，老爸已经翻然悔悟，远离赌桌了。
　　 此刻，一家人团聚，老人家脸上笑开了花，在除夕的夜色中，灿烂地盛放。
　　 “财神到！财神到！”忽闻众小孩齐声喊道。
        在儿子和儿媳的鼓动下，村里的小孩子都上门来送“财神”了，同时向黄伯表示道歉。
         原来，每年村里的孩子来送“财神”时，黄伯都不在家，因此而被认为是抠门的老家伙，故意躲开舍不得红包。于是，有些顽童竟设计报复，结果，黄伯中了小屁孩的诡计。
         此时黄伯乐得呵呵直笑，取出那个微型播音器交还给孩子们，并且给他们派发红包。
         终于，黄伯手里攥着一沓红色的“财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