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4-23 23:07
月底,关西道下起今年第一场雪,下的非常大,整个关中平原和南边秦岭山区、北边渭北高原都被皑皑白雪覆盖。
玉颜从未经历过这种窘境:出郭城北门地面再没有人清扫,马蹄开始打滑,有心把马送回去徒步走,又担心两条腿的人比四条腿的马更容易滑倒,只好小心防备;一个时辰后身子也开始冷,又开始庆幸有马代步,人在马背上能运功抵御严寒;不足两个时辰的路走了近三个时辰还没有到,她又开始慌,害怕他等得焦急,又或为她担心;等她逐渐接近扶风城南,雪似乎下的更大,由于内力消耗身子也感觉更冷,原因是粘在棉衣上的雪受热融化,外衣几乎变成了冰溜子。
先听到一阵清脆悠扬的笛声,随后看到一个蓝色人影,是青篱先生。玉颜顿生喜悦,只可惜催马马也不能跑快。走近了,她却又惊又喜,惊的是他所站位置方圆三尺内没有积雪,头发和蓝布直裰上也干干净净;喜的是他面色温润神情和悦,看她的眼神也带着些笑意。她刚要下马发觉鞋和马镫冻在一起,他也已经收起笛子,飘身形纵过来落在她身后马背上,轻声说:“冻坏了吧?走,到县城里喝完热羹就暖和了。”
她轻轻点头,扭头幽幽看他一眼,随即转回去低下头柔声说:“这是我第二次见雪,太美了,就是冷,这边比招隐峰冷的太多了。”
“那是,江南空气温润,纵然冷也很短暂。西北多是干冷,遇雨雪便形成至阴。”他说着轻轻抓住她的右手,手心与她手心相扣微微用力握住,语气比手更温和,“我先为你祛寒,你把左手伸开,不用管缰绳,闭上眼睛让内息跟我的引导走。”
话音未落,一股暖流从手心缓缓地进入她的手少阳经,经上中下三焦入足少阳胆经,继而通过十二正经运行到周身经脉。片刻之后,有股微弱寒气从左臂少泽穴慢慢涌出,由弱变强。脚尖却在慢慢变暖,然后是脚心、脚踝、小腿……
到扶风县城东门时,玉颜已经感受不到丝毫的寒意。两人下马牵马进城,在城隍庙斜对面一家赵记羊羹吃午饭,边吃饭边低声交谈。他先告诉她让体内那股热气始终保持运行,半载之后便会自然运行,不需刻意。那股热气不仅有助于抗寒祛湿,还能使得十二正经畅通无阻。过阵子再帮她贯通任督二脉和冲、带、阴维、阳维、阴跷、阳跷等六脉,便可让全身的经脉形成整体,从而使体内的气血平衡、阴阳和合,寒暑湿热过而不驻。若每次运功提气经过周身经脉,发力和卸力都能加倍,且随心所欲。
她这才注意到他穿的跟以前一模一样,蓝布直裰、素色内衬,脚上是麻编织低帮靸鞋,原来练这种内功使他不怕冷不怕热。随后他又说起关西风土人情,他所见所闻的淳朴人性与传统思想文华间的关系,欲念越简单越能体现人性本源拥有的纯良。这里的美味食物和朴实民风多是惠于思想保守,虽然没有中原繁华,但人们的生活简单快乐。她也跟他说了身边发生的事情和她内心的顾虑。他笑着安慰她,劝她尽量让心情平复,无论是惠香的偏执,还是邓春梅的心机,都不是她能掌控的。只要以贴近自然的方式去引导,靠自身言行和阅读典籍从侧面影响她们,对于过激的不助长也不勉强抑制,将来如何交给造化。
未时末,两人又来到渭河畔,白杨树旁边的那片空地。这时候雪已经停了,玉颜拿出竹笛把仙乐飘飘舞了一遍,让青篱先生看有没有遗漏和不足之处。他还没有看完就频频点头,盛赞这套招式她比他舞时更秀逸。她舞罢稍微休息,指着对面的山峰问他有没有去另一面看过,是这样的怪石兀凸还是茂密丛林。他淡淡一笑拉住她的手,两人的身体轻轻纵起。她感觉不到牵引力,却随着他飘飘忽忽斜着上升,既不找着力点也不在空中踏步助力,悠然的斜跨百十丈远,缓缓落在峰顶一块布满苔藓的巨石上。山南面是白雪覆盖的一道道山峦,脚下有苍劲的松柏、零落的野草野蒿,远处是耸立的雪峰、蜿蜒的沟渠。
就在她想感慨同一座山峰两侧迥然不同的景致时,一只不知道什么鸟从几丈外的树丛窜出来,从他们身边掠过径直飞向河边。她看得非常清楚,那鸟居然没有抖动翅膀,俯冲的动作也没有变化。这让她想知道刚才他们是怎么上来的,不由得扭头含情脉脉看他的眼睛,不置可否的问他:“大哥看到那只鸟了吗?你刚刚的身法也像它那么轻松吗?”
“轻松?怎么会?”他悠然地笑着,“我比它重多了,也没有翅膀。”
“能教我吗?”她完全没有听他的自嘲,仍然深情的与他对视。
“嗯,”他点头,“只要你喜欢。”
“现在开始吧?”她兴奋的拉起他喊。嘴角的梨涡绚丽至极,眼神里的欢欣似乎马上就要跳出来,而更柔更美的还是她的声音,能瞬间甜透恋人的心窝,酥麻到人的骨髓里。就连心境恬淡虚无的他也禁不住怦然,避开她的视线干咳一下说:“这里不行,下去吧。”说完用力握住她的手,纵身一跃,又晃晃悠悠的飘下来。像两片被风吹起的柳絮,忽而向前飘忽而向下坠,落地轻的没有半点声,连踩扁积雪的声音也是她发出来的,正好落在拴马的白杨树下面。
她刚要问他去哪练身法,他走过去在两棵树下画了一些两尺大小的圆圈,成∞字型围绕着两棵树干。画完看着她温和的说:“等一下你顺着圆圈走,每一步都不能踏出圈——”
“这应该不难,圈子那么大,就算不懂轻功也可以踏在圈内。”她笑着打断他的话。
“听我说完,”他说着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捏成雪球,冲她挥了挥,“我会从树上往下丢,不要让它落地,同时,脚也不能出圈。”
“啊?那,我尽量。”她忽然想到惠香在水缸上走梅花步躲避梅花钉,感觉应该不难。
他却轻轻摇头说:“不能尽量,必须接住,掉一次就罚,罚你——”说到这稍微思索笑了笑, “掉一次就罚你替我捶背一刻钟好了。”
她轻轻点头,心想不掉也可以替你捶背,脑海里却泛起上次他为她拿捏颈肩的模样,不自觉心头一甜。只听他又说:“开始吧,你先跑几圈找找感觉吧。记住,让内息走完十二正经再到所需位置。”她再次冲他点头,纵身跳进第一个圈,缓缓的往前跳跃。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身子轻许多,刚想问他原因他又说:“走七星步要聚气凝神。”听语气明显比刚才严肃的多。她赶忙认真跳跃,当什么都不会从头学起,纵然一个不漏的接住雪球,回去仍要帮他捶半个时辰。
一圈下来她发现与一般七星步不同,圆与圆之间的距离是循序变化,步与步之间没有直线。多数天罡禹步把天枢当止步或转折步,他却当做始步,由此进入下个轮回,两圈走下来竟没有了始终只有循序。走到第五圈,忽然有个雪球从天而降,不是砸她是砸天璇,而她与雪球之间还隔着一个天玑,她赶忙斜身窜过去险险地接住。“不准隔空位,每一步都必须踏到。”他的话音未落又有一个雪球砸向了天权,吓得她赶忙快速踏步并伸手接,又勉强接住,紧张的她心脏砰砰直跳。没有时间多想,前面又有雪球砸下,只能奋力加快步伐……
大约二十圈后,她感觉稍微轻松点,忍不住偷眼往上看。竟发觉他在头上方飘着,与她走的路线完全一致,但没有借力点可踩,如一个蓝袍子被疾风吹得旋转,表情却是那么轻松淡然。就是这么一个溜号,有个雪球砸在开阳位圆圈里,把她紧张的刚想说对不起,又一个雪球以更快速度砸向摇光,她急忙伸手接住,接完继续跑。他却没有半个字,再把雪球砸向天玑……
冬月初十的傍晚,邓春梅带玉颜她们到朱雀大街的醉仙楼赴宴。这天是西门大街扬威镖局总镖头王焕威的六十大寿,周边几府的名人几乎都请了。由于他大舅哥是秦王府总管邢礽墨,秦王都赏脸出席,还有前卫、后卫署指挥使及左、中、右护卫的指挥使,西安知府、长安知县、咸宁知县也在座。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包括全真派掌派郝又全、丐帮长安分舵舵主柳兴珉、华山剑派长老岳向乾、金刀门门主万俟亦宏、武威镖局总镖头贺昌、振远镖局总镖头周长山、恒山派首徒司马巧玲、高家堡少堡主高麟、武当派弟子鸿运镖局副总镖头肖鹏飞。不太出名像鹰爪门袁虎、雄狮堂邵西峰、商州大环刀李金明、老回回沙家枪沙氏兄弟、地躺拳郭志谦那样的也有几桌。
玉颜她们没有报门派,除了邓春梅、贺昌没有人知道她们是绝尘居的,是邓春梅用书香斋与和宝银楼的请帖带她们来的。周围坐的几桌也都是商户,与扬威镖局有生意来往。由于邓春梅她们除了送一块精美端砚还有一颗二十两重的金寿桃,王焕威高兴的不亦乐乎,专门让二夫人陪她们这席。玉颜她们本就不喜欢这种氛围,惠香随玉颜的习惯晚上吃清淡,申时以后基本不吃东西,所以只剩无聊的打发时间,看看那边人的着装武器,听听这边谁窃窃私语。所以,她发现这天晚上最活跃的是王焕威父子,仅次于他们的是柳兴珉和贺昌。柳兴珉是频频溜到商户这边又是说笑又是敬酒,言语间是为分舵招揽生意、拉赞助,说最多的话是“有丐帮照应着担保您安全无虑”。贺昌则在江湖人当中左右逢源,无论名门大派还是二三流剑侠刀客,甚至与袁虎、郭志谦、柴关四霸那样的人勾肩搭背。
当然也有她们看不到的。比如郝又全那样的名门正派掌派悄悄向邢礽墨献媚,私下将一尺三寸高纯金打造的吕祖像送给邢礽墨,尽管邢礽墨整晚都像大病未愈,却频频和郝又全交头接耳。比如岳向乾趁上茅房的机会拉住周长山和栗峪双雄老二王黑蛋,三人在楼梯口嘀咕好一阵。再比如散席时候多数人酒气熏天歪歪斜斜,出门后却有人相继灵醒,出朱雀门更有人趁夜色翻墙越脊赶往东门大街,他们有柳兴珉、岳向乾、周长山、肖鹏飞、袁虎、沙氏兄弟……
玉颜她们回到东关王家老店,洗漱过就要休息,邓春梅发现脖子上的玉坠不见了,要返回醉仙楼寻找。玉颜要陪她一起,她笑着说不必了,大黑天不容易找,她只是到酒楼碰碰运气。随即让玉颜休息,她出门后即展开轻功,快速奔向正西的长乐门。
微黄的上弦月渐渐西沉,已经将近子时,武威镖局后院正厅却灯火通明。不仅有茶香袅袅飘出后窗,还有多人在畅所欲言,尽管刻意压低声音,仍有豪言壮语时不时传出。
连云栈,也叫秦栈,自凤州南草凉驿至褒城北开山驿,长四百七十里,全程穿梭于崇山峻岭之中。虽位于秦地,却是从古至今秦蜀之间至关重要的交通要道。永乐帝登基伊始便疏通内河扩充水运,增加沿途安保,各府各道大型运输都选择水运,陆运走货量在逐年递减,连云栈也渐渐成了廉价货运和不能见光行业选择的投机之路。
冬月下旬,秦岭南北又下了一场鹅毛大雪。连云栈本就崎岖,雪后一上冻更加难行。紫柏山东侧有一道山梁叫柴关岭,可以说是整条栈道的咽喉之地。道路蜿蜒曲折且多奇石怪树,一边是被冰溜子覆盖的悬崖峭壁,另一边是看不到底的九旋之渊,就算阳光明媚也很少有行人从这里经过,更何况阴翳的天空下还有寒风呼啸,前后几十里都看不到个人影。
大约申时四刻前后,从南边陆续的过来几波人。最前面似乎是些打把式卖艺的,老少二十五六个都是短打衣靠,穿棉衣戴暖帽,棉鞋外面都绑着防滑稻草,五辆车上拉的大木箱、锣鼓乐器、刀枪剑戟。后面一里多远是十七八人,前面六个骑马的,中间三辆双辕马车,后面又是七八个骑马的。这波人腰间都挎着兵刃,除为首一个穿枣红缎面贴里袍、披皂色毛绒大氅、头戴圆顶三山帽,其他人都戴圆顶连巾范阳帽、穿皂色直身、外罩皂色棉甲、披皂色素边棉袍。后面间隔不到一里是三辆牛车、一辆单辕马车,三个家丁模样的青年赶着牛车慢悠悠的走,一个穿蓑衣戴草帽的老汉坐在马车车辕上。再往后半里远是一大队挑夫,少说也有两百人,有戴暖帽的也有用棉布包头的,个个挑着筐子、篓子、箱子、铺盖,只顾低头赶路。看衣着虽是五花八门,脚上却都是皂色长靿毡靴。
由于坡陡路滑又紧邻悬崖,挑夫们翻岭时只能逐个通过。尽量靠着峭壁迈小步慢慢走,小心翼翼还不断的有人摔倒,抱怨着爬起来继续前行。走北坡更得加倍小心,因为雪更厚,冰溜子也更多,陷进去不好拔,滑下去可能小命难保。等后队开始爬坡,前队已经到达岭顶,天色逐渐暗下来。再看前面的牛车到北坡半中腰,双辕马车那波人已经下到坡底,打把式卖艺那波人在前面不远处整理车子,再往前就是这条路唯一的休息场所连云寺。
忽然,有一颗硕大的雪球从岭顶滚落在栈道上,正好被栈道栏杆卡住,栏杆和底板发出“嘎吱”“嘎吱”声,可能再重些就能把栈道压垮。栈道顶前后的好几个挑夫被砸中或撞倒,有两个掉下悬崖,七八个往两边翻倒。北边只要五个人,全摔倒顺着栈道滑出去四五丈,南边本来倒三个,却连带十几个人摔趴下。又有人惊呼:“山贼来啦!抄家伙!”没有摔倒的挑夫迅速行动,有人扒开扁担露出火铳,有人从筐子、箱子里拿出弓箭、弩箭、刀枪。
喊声刚刚过去,岭上峭壁边果然露出人头。随即有人下令开火,稀零零的响声中有铁弹子击到崖顶,有人惊慌叫嚷也有雪块被击落,栈道上也有人被雪块砸中。于是有个暴躁的大嗓门喝令停止,原来是陆氏三雄的老大陆有鹏,紧接着又喊来陆有鲟,兄弟两商量后立刻组织人推大雪球。可惜栈道宽度只够五人并排,能使上力的也只有中间三人,尽管陆有鲟功底深厚仍旧无法将雪球移动分毫,原因是雪球表面很滑溜,找不到着力点。弟兄两个仔细观察,雪球自身经挤压又冻硬,还在外面慢慢浇水裹上厚厚的冰,拿刀砍都未必起作用。再焦急也得先挪走雪球,没有办法就逐个尝试刀砍、枪扎、用火铳射击、用枪把撬、用火把烧,可它还是稳稳卡在那里。
大雪覆盖之下的山岭空旷幽静,火铳响声传出去二三里远。最先听到的就是坡半腰赶牛车、马车的四个人,也是最惊慌,因为四辆车上的东西比他们的命金贵——足足两万两黄金。牵马的老汉赶忙拉住缰绳,硬将马车勒停在稍缓的斜坡中间,三辆牛车也陆续勒停,用木楔挡住车轮。老汉摘掉草帽四下里打量,露出一张蜡黄且干瘦的脸,原来是病温侯吕幼白。那三人也从车厢里拿出明晃晃的绣春刀,小心翼翼地观察上面石壁,他们也是缉事厂的番子。这时候一旦有江湖人居高临下,他们将被置于最危险的境地,因为他们只有四个人,前面的假金车已经下坡,后面火铳队和弓箭手又被阻在坡顶另一边。
刚到坡下的五辆双辕马车也紧急勒停,戴三山帽穿枣红贴里袍那位正招呼手下返回救援,手里擒一根六棱生铁棍。原来这人不是太监,而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壮汉,面貌俊朗留五绺墨髯,居然是京口那位张五福,现在的北镇抚司小旗。其他人或是绣春刀或是朴刀,也是镇抚司校尉穿番子衣服,一行十八个人顺峭壁边拄着积雪往上爬。几乎是同时,牛车正上方有十多人人顺峭壁往下滑溜,身上绑着绳子,手里拎着木盾牌。赶牛车的番子发现后大喊,雪球南边的人也看到了,纷纷举起火铳向上开火。盾牌能发挥一定作用,但不能挡住整个身子,甚至能被弹子打穿。所以立马有人被击中掉下,发出悲惨的嚎叫,没有摔死的更是不幸,摔得不能动弹只剩被活活砍死。陆续有人摔落,也有人死后悬在绳上,还有人的绳子被打断挣扎着掉进栈道旁深渊。但又有人陆续往下放绳子,有人补充……火铳声哀嚎声接连不断,伴随在“嘭”“啪”的撞击声之中,有鲜血顺着绳子、峭壁往下淌……
这时候,就在坡底下转弯处,至少有几十人从山梁斜坡冰雪覆盖的草丛里往下滑,安全落地的也顺栈道往上爬。这帮人的明显特点是衣服、帽子破烂不堪,有人棉袍破洞处还露着发黑棉絮,有人鞋头露着脚趾,武器方面也很落后,个别几个拿着刀剑,大多数拎着棍棒。张五福他们本来正往上爬,看到这伙人出现赶忙分成两路,张五福带四个校尉原地守住栈道,另一个小旗带其他人上去支援。转眼间,张五福就发觉自己的分派正确,因为他们的位置处于上风,一条铁棍就能把栈道挡住,四个手下不需要动手,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也前进不了半步。直到有一个衣服上补丁摞着补丁的人腾空跃过张五福头顶,又在瞬间把一个校尉踢下悬崖,他才发现对方不简单,赶忙转身迎上去,让三个校尉守下面。这位正是丐帮长安分舵舵主柳兴珉,三十岁出头,擅使十八式大擒拿手和三十六路降魔棍法,是丐帮七袋弟子中的佼佼者。等两人交上手都觉得惊讶,敢情他们不仅用的兵器非常相近——生铁六棱棍对战铸铁盘龙棍,身形、功力乃至轻功都是半斤八两。两条棍上下翻飞呼呼生风,时不时的碰撞和砸在石壁、栈道上发出“噹”“噹”“啪”“嘭”声。
听到火铳声音时,前面的二十多人也停住,还有个公鸭嗓连续叫嚷:“哎呀妈!真又出事啦!哎,哎,何大人啊!赶紧回去救援!赶紧去!哎呀!怎么刚好在山顶……”虽然是一身便服,可这副嗓子再加上那张白净的脸,想不突出都难。
这些人稍微躁动就摆开阵型,哗啦啦亮出各种长短兵刃,长的有火铳、长枪,短的是绣春刀、宝剑。从前队过来一个面貌清瘦老者,稀少的头发和山羊胡都已花白,长的扫把眉,高颧骨,高鼻梁,有点鹰钩鼻,小眯缝眼黄眼珠,腰间挂着一把七尺长的锦鞘宝剑。正是北镇抚司中后卫镇抚使何易。何易过来刚说了句“郭公公稍安勿躁”,有个大胡子凑过来指着西南方的山梁说:“大人看那边,好像是丐帮的。”
何易点头说:“嗯,领头的似乎是柳兴珉,都是些乌合之众。陆兄弟,招呼大伙上。”
大胡子应一声,伸左手拉出长柄朴刀,喊大伙抄家伙回去护车子。转身时右袖子有些晃,原来他就是少半截胳膊的陆氏三雄老二陆有豹,前次进京新晋的百户。然而这些人把武器备好刚要跑,正西的山坡也有十多人下来,看跳跃速度和跨度比丐帮那些靠滑的高得多。陆有豹赶忙凑到何易跟前请示:“大人,怎么办?去的话就成腹背受敌。”
“那也得去!金车再有闪失杂家小命就没了!”郭公公急切地叫嚷,“何大人,不能耽搁了。陆百户,快去啊!”
“去吧。”何易咬着牙说,“让薛小旗带几个人保护郭公公,你带其他人帮吕百户。”说完用力摆摆手。显然,即将下来这些人就要靠他一人应付。
眨眼的时间,山坡上的人来到跟前,高矮胖瘦共十六个,个个用黑布蒙半边脸,只露眼睛和额头。这些人离百十步就分开走,六个人奔何易他们,其他人过去拦截陆有豹等人。为避免伤及郭公公,何易“哧”一下拔出宝剑,剑柄“铃铃”有声,纵身迎过去举剑就刺,与一个同样持剑的人对打起来。
何易早就看出这些人不简单,也打算好只是把这些人缠住,陆有豹他们能不能守住车子不重要,只要死伤不严重就能交差。一看对方分两路不免开始担心,再看对方的身法和剑速不由得吸口凉气,心想这一个在十招内都没有把握胜,他们要联手——呀,看来郭公公要玩完!想到这,他急忙施展出二十七招幽灵剑法,“勾魂索命”、“邪气迎人”、“阴魂不散”三招九式连贯运用,随着急促的“叮铃铃”响声有剑气上下翻飞,剑锋在白雪反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对方不仅巧妙的避开何易进攻,居然还在他“阴魂不散”即将用老时挥剑反击,用的是传说中华山剑派绝技“清风徐来”,他刚避过去又是“斜风带雨”接踵而来。他躲的同时不由得脱口而出:“清风剑法?阁下是华山派羿前辈什么人?”
“哼,”那人冷哼一声说,“不知道你说什么风啊山的,某家是蓬莱剑仙,怕死就赶快滚。”说完剑锋一转换成“微风和畅”。
“阁下这又何必?在下是西域白衣圣教贝尔琳娜的嫡传弟子,家师年轻时曾与羿前辈有交往,知道贵派的清风剑法。”何易更加确定对方用的华山派剑法。再一想对方既然蒙着脸来,应该不会公然承认身份,就决定使出绝招把对方逼退,虽然他不希望与名门正派撕破脸,但既然被派来帮助缉事厂也不能敷衍太明显。身形一晃就使出“追魂夺魄”,可对方又巧妙的避过去。他明白了,感情对方也知道他的招式。就在他考虑该怎么取胜时,猛然听到背后郭公公的求救:“何大人救命。”他赶忙撤身往过窜,保护郭公公的薛小旗和四名校尉已经毙命,郭公公已经躲到栈道栏杆边,两杆长枪几乎同时刺向郭公公后心和咽喉。他急忙施展“流星赶月”,飞剑刺穿南边使枪者的咽喉,以极快身法过去左手拉郭公公,右手接剑翻手削北边使枪者的手腕。
北边使枪者大惊失色同时抛枪缩手,右手才险险地躲过何易的剑,却顺手捡了把校尉的绣春刀回击。何易的剑也没有因为落空而停止,直接向下刺向那人的脚腕,既避过一刀,又刺中那人要错步的脚背。就在他刺中拔剑的时候,郭公公又叫一嗓子:“妈呀!”他赶忙回身,郭公公的右臂已经被使华山派剑法那人齐根斩下来。与此同时,有兵刃挂着风袭向他的后背,他只能丢开郭公公旋转迎击。耳轮中听到“噗”“啊”两声,他挥剑震开一个大汉的大环刀再看,郭公公已经被捅了个透心凉,正是刚才他躲过那个抛枪捡刀的人。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又有一把剑和华山派那位的剑左右同时过来,他只好全神贯注应付。
尽管何易剑法变化多端,神出鬼没,围攻他的五个人也不是泛泛之辈。除了他认识的清风剑法,还有个带着太极剑痕迹,剑沉稳且灵巧,刚柔并济,缓促得宜。使大环刀的人力大刀沉,招式刚猛,身法不算快却进退有度。被他刺伤脚背那位又换回虎头枪,点扎时枪走龙蛇、摔砸如风扫落叶,正好弥补了几个短兵刃的空隙。还有个使鹰爪功的,总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出现,不是锁咽喉,就是刁手腕、脚腕。他再也不能说敷衍了事,稍微有个疏忽就很可能赴郭公公后尘,所以他打起十二分精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丝毫不敢怠慢。
半坡栈道上的情形已经异常惨烈,马车跟前至少躺倒五十具尸体,有从上面摔下的,也有被吕幼白近身刺死的,还有部分人被刺中掉进旁边的悬崖。此时,吕幼白站在车辕,矟和棒连结成丈八长枪,在马车周围上下挥舞。大雪球还卡在那里,大队人仍然过不来,火铳却接连不断发射。陆有鲟、陆有鹏过来了,往返于三辆牛车之间,不停地有人下来与他们拼命。两人的衣服靴子已经染成红色,有黑衣人溅的血也有两兄弟自己流的。跟前栈道上躺的除了黑衣人还有他们的人,先前那五个射手和张五福派来支援的十几个校尉悉数阵亡。
忽然,有一个红色身影从对面南坡树丛射出,紧接着有人喊声“小姐”,又窜出来一个青色身影。两条身影径直越过悬崖落在马车近前,竟是两个模样标致的姑娘。穿红衣红袍的踏上栈道就扬鞭缠吕幼白的长枪,穿青衣蓝袍的拿着两件奇怪兵刃,就像一把大剪刀拆成两半,飞身刺吕幼白的双腿。吕幼白被吓一跳,纵身绕个半圈在峭壁上转身,下落时挥枪刺红衣姑娘。红衣姑娘迅速闪身,鞭子在空里打个弯又缠吕幼白的脖子,他只能用枪尖拄地转身,又看到青衣姑娘袭来,急忙踩一脚马车再次腾空……
就在两位姑娘弹出的地方,树丛中仍有几个人。只见一个穿蓝布直裰的中年男人轻轻摇摇头,对身边的灰衣青年说:“罢了,你也去,她们不是那人的对手,别让她们受伤。”语气温和表情平淡,是青篱先生。“好。”灰衣青年应声 窜出去,像大树叶似的斜着飘向栈道。灰衣青年弹出去的同时身后又有人说:“性格还是那么暴燥,我觉得她们不适合修行。”说话的是个斜背长剑的青年男人,目光正关注着栈道上的打斗。
“那些人毕竟都是她们的同门,霜霜有怜悯心很正常,怜悯也是人本性一方面,道行修到一定程度就是发挥人的本性。”青篱先生另一边穿着黑衣黑袍的姑娘接住背剑青年的话,“自然之道不会拒绝任何人,越是不擅长约束自己的人越应该修行。”
青篱先生微微点头说:“嗯,蝶舞说的好,道能包容一切。”
“也是,要是所有——”背剑青年说着停住,指着西北方说,“先生看那里!是她们!”
蝶舞和青篱先生也顺着背剑青年的指的方向看。一前一后两条身影从他们不远的北山坡窜出去,飘向对面坡下栈道,前面的女子是素装粉袍,后面的女子是灰衫灰褶裙。“是姐姐!”蝶舞脱口而出,“后面是她师父。”说完扭头眼巴巴看着青篱先生。
青篱先生当然知道蝶舞的想法,微微点头看着背剑青年说:“黄少门主也去吧,记住,凡事不可勉强。”说后半句话时目光又转回来,温和地与蝶舞对视。
“请先生放心。”背剑青年是黄诚诚,“我一定尽力协助蝶舞姑娘。”他的话没有说完,蝶舞已经冲青篱先生说句“明白”,飞身窜出去,他也急忙飞身追赶。
栈道坡底处已经堆满了尸体,鲜血顺着栈道边缘往下流,栏杆下方挂起红色琉璃喇叭。身上略微干净点就是偏上的张五福和柳兴珉,两人对打近百招仍然不分胜负,大冬天的鼻洼鬓角还冒出汗珠子。别人也分不开身帮他们其中一个。下面三个校尉死了一个,另两个也不同程度挂彩,也在拼全力厮杀。丐帮弟子虽然还有陆续赶来的,但功夫一般,不解决两个拦路校尉很难上去。而本就不宽敞的栈道又横七竖八躺着尸体,后面陆有豹带的校尉也有几个突破拦截杀过来,身穿罩甲手持精良武器,并且受过专门训练,气势明显比丐帮弟子高。蒙半边脸那些人也紧随其后,功夫也比校尉高的多。但栈道只有那么宽,谁想获利还活着出去都必须踏着对方的鲜血,强者凭能力弱者靠命博,几方面把栈道坡底堵了个严严实实。坡底北边的五辆双辕马车跟前,三个蒙面大汉对战一个小旗八个校尉,还有个使枪蒙面人和陆有豹纠缠在一起,陆有豹累的满头大汗,右肩和左胯也有大片血迹。
何易的幽灵剑法重复道第三遍,比之前更快也更狠,由于是全神贯注,剑柄的铃铛急促的就像个哨子。使第二遍时他把用大环刀的锁骨穿透,躺在石壁边雪地上动不了;刚刚又把使鹰爪功的心口刺穿,迅速被使清风剑法、太极剑、虎头枪的围在中间。就在他打算擦把汗再干掉使长枪者的时候,忽然有一条粉影袭到,他慌忙往旁边闪都晚了,左边腮帮下有血渗出来。他再踏栈道栏杆往北窜两丈多远停住,仔细的打量来人,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冷艳素装女子。再仔细看,呀!竟是陇州险些动起手那位姑娘,绝尘居的惠香!不由得伸手摸一下摸腮,心中感叹:好快的剑!难道这就是惊鸿剑法?
其他人也一惊,纷纷摆开兵刃看向惠香,与此同时又有个灰衣女人落在惠香身后,手里拿着一支翠绿的竹笛。何易刚要问明她们来意,惠香扭头对灰衣女人说:“师父,请您不要劝我,今天我势必要杀这恶贼,为我全家报仇!”
“你想报仇为师不会拦你,只希望你看清楚形式,此时可是盗贼打劫黄金的关键时刻。”灰衣女人是玉颜。几天前,邓春梅请她们助阵的时候她已经表明了立场,可以在邓春梅有危险时出手相救,但绝不参与打劫。今天何易一出剑,惠香已经认出铃首剑,立马就想出手。她说时机不对,一旦这些人认出她们,极可能把绝尘居牵连进打劫黄金案。惠香起初还能忍耐,越看越待不住,就怕有人先把何易杀死,她将永远失去报仇机会。
何易也赶忙抱拳说:“是啊,姑娘,听令师的没有错,这些贼在打劫缉事厂的黄金,牵扯到便是大罪。何况,区区何某与姑娘素不相识,你我哪来那么大仇恨?”
“你可以抵赖,你手里的铃首剑不会抵赖!”惠香说着就把剑鞘一横,将剑端平,打算使用飘香剑法。忽然斜后方又有衣袂挂风声,有个圆润的声音喊到:“姐姐说的对,就是他,他就是杀害咱全家的鬼使何易。”话音未落,旁边又多两个人,一个是穿黑衣黑袍的蝶舞,另一个是身背大剑的黄诚诚。
“小蝶?”惠香刚兴奋的想抱住妹妹,看到黄诚诚又愣住了。蓦然想起黄诚诚几年前来闹绝尘居,那天夜里跟踪她和竹棋上山并与她对打的也是他,如今竟跟小蝶在一起,他们之间肯定有问题。极速把要笑的表情变成冷面孔说:“怎么是你们?”
蝶舞激动的凑到惠香跟前说,“姐姐,我们几年不见了,你过的好吗?”在她看来,仇恨远远没有亲情重要。
“咱们找时间再叙吧,我先杀了这恶贼为全家报仇。”惠香说着再次摆开起剑式,又冷冷地环视一眼旁边,“今天,我势必要跟这恶贼清算旧账,谁敢阻拦我,我就连他一起杀。”
“两位姑娘,想必咱们之间肯定发生重大误会,区区是北镇抚司中后卫镇抚使,已经好多年不曾掺和江湖是非。”何易真想不出怎么与惠香姐妹结仇。
“别说镇抚司,纵然有天王老子给你撑腰,今天你也要死。”惠香已经没有耐心,话没有说完就晃身形刺出一剑,正是飘香剑法的第二招“众里寻芳”。
何易还想把话说清楚,但惠香的剑法太快也太狠,再加上对惊鸿剑法的忌惮,他必须全神贯注应付。所以再次施展幽灵剑法,两人都以快剑著称,眨眼间就杀作一团,剑光与身影分不清楚。
三个蒙面人根本没有看明白惠香师徒怎么来的,几句话的时间蝶舞和黄诚诚到跟前,看气势都是高手。还没有来及交换意见,又有两个素衣素裙女子从对面过来,落在玉颜身后,手都搭在腰间的刀柄剑柄。使清风剑法那位年长一些,看看她们看看两位同伴,又把目光投向惠香,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何门何派,意图却很明显——杀鬼使何易报仇。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不在乎,单看身手也属上乘,正好可以把他们替下。所以他与同伴互相交换眼色,三人转身连续跳跃窜向斜坡,劫黄金才是他们此行目的。
双辕马车跟前的打斗接近尾声,四个蒙面人夹击陆有豹和两个校尉。陆有豹换招时瞥见又有三个蒙面人窜过来,身法也更快,就知道今天凶多吉少,猛挥两刀转身往中间马车跟前退,几个人也迅速逼近。转眼间那三个人也来到跟前,陆有豹忽然把刀掷向使枪蒙面人,转身扑进马车厢,从怀里取出火折子打火。紧接着就是“嘭”一声巨响,连人带车炸个粉碎,临近的四个蒙面人和两个校尉也被炸的倒地不起。那三个人当中有一个被爆炸气波冲的撞到石壁,另外两个高高纵起,沿着峭壁继续向前,狼入羊群似的猎杀坡底跟前的校尉。
栈道半坡马车上的吕幼白以一敌二,二十招过去也没有落败迹象,反而还想擒住两个姑娘。就在他挑飞青衣姑娘半边剪刀纵上石壁转身时,右脚踝忽然一麻失去平衡,他急忙用枪拄栈道借力往下滑落,另一只脚腕却被缠住。他趁下落之势迅速拧开枪把分作矟和棒,左手棒继续拄向栈道地面,右手矟挑向红衣姑娘的手腕。不知怎么着右臂也连续麻几下,使不上力气,矟也撒手。惊的他赶忙使千斤坠,蓦然看到马车后面栏杆上站着个英俊青年,也明白自己身中暗器,与此同时感觉腰眼被刺,似乎还有凉风进身体。“啪”的一声落在栈道上,随后被拖着往坡下面拽,他已经看到青衣姑娘手里另一半剪刀,刀头还有血。
说到底吕幼白都是老江湖,明知受伤加一腿一臂失控,仍然不肯就范。左掌拍石壁硬将身子荡起,在空里打个转摆脱掉缠住脚腕的软鞭。脚腕自由的刹那却被红衣姑娘踹了一脚,正踹在腰眼的伤口上,身子斜着就飞出去两丈多远。这点疼痛他还能忍住,而且趁势将身体摆正打算踩栏杆借力,好跳上前面牛车。触到栏杆后他才发现受力的竟是右脚,再想换已经来不及了,身子向外一侧歪掉进深渊。他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结果,索性闭上眼睛等死,耳轮中听到山坡下“嘭”的响一声,不由得不想:这下真的完蛋了!真的玉石俱焚!
就在三人打斗的时间,从峭壁上滑下来几十人。其中有个蒙面男人直奔满身鲜血的陆有鲟,另一个小个子与陆有鹏打在一起。有人把马、牛卸出车辕,有人往车身几面绑绳子。陆有鲟急眼了,从开打到现在这么久也不见一个校尉来支援,逐渐感觉大势已去。听到爆炸声就知道二哥可能与匪徒同归于尽,愈发令他心凉,和蒙面人交手前已经有视死如归的想法,所以招招在拼命。奇怪的是对方明显比他高的多,却没有杀他的意思。一炷香的时间不到他就明白了,因为他看到四辆车都被吊起来,正顺着峭壁往上面升。猛然间,他想到一件事情,出发前何易曾交代这趟差事纯属给徐有望帮私忙,遇到危险不必以命相博。难道何大人知道会有变故?还是事情本身就是个圈套?脑子一溜号,手里的刀子慢了半拍,听到脑后有风再躲已经不赶趟,一阵炸裂的疼之后失去知觉。
高手间过招,精神状态非常重要,惠香已经被仇恨之火烧的有些失去理智。她把飘香剑法用完又用十招惊鸿剑法,再看何易行动自如,不由得火往上撞,把使用一半的“惊鸿再撇”改成飘香剑法的“四海香飘”。何易正在用“随影勾魂”拆她上招,身子斜着纵上去,既能避开她的攻势,顺便还在半空回身反手刺她后心。发现粉影突变他赶忙往外窜,却发现她的剑光更快,情急之下就用反手剑抄底往上直挑,只听“嗞”的一声,剑尖明显被阻一下,却感觉自己后背疼,他急切的连跳两下出圈外。
看到惠香站在栈道栏杆上,左臂有鲜血涌出。随即伸手摸他自己后背,已经湿了一片,他想封伤口周边穴位却不知道伤口多大,凭血迹至少过寸。他刚打算撤退她又飞身扑过来,速度似乎比刚才更快几分,剑锋也依然犀利。忽然,右边坡上有人窜过来,有个熟悉的声音大喊:“狗官休走!姑奶奶要为教中兄弟报仇雪恨!”声音未落就有一把软剑晃着刺过来,正好与惠香刺来的角度相同,他急切间硬往后撤身子并举剑打算拨挡。
惠香不仅看清来人是邓春梅,还能预判继续下去要么两剑相交,要么她误伤邓春梅。无奈之下,她身形急停,不耐烦的喊:“梅姑姑请让开,我要杀这恶贼报仇!”
邓春梅的剑被何易荡开后丝毫不犹豫,进身再刺,嘴里也没有闲着:“那不行,姑姑也要替教中兄弟报仇,我们已经死伤过百,都是这狗官害的。”
“什么是狗官害的?你们要拦路打劫就应该料到付出代价。”惠香说着纵身绕开邓春梅,掠出栈道从侧面迂回击杀何易。
不成想邓春梅半途往右边错步,嘴里大喊:“狗官休走!不管怎么样我也要报仇,其实咱娘俩联手杀狗官也行啊!”后边的话是对惠香说的。
惠香只能再次转换角度,气得直报怨:“联什么手?你净会给我添乱。起开,我一个人足够。”
“不,我非给狗官身上戳一百个洞不可!”邓春梅说着唰唰唰又是几剑,却被何易巧妙的用剑拨开,她还在不停的嚷,“狗官休走!姑奶奶要你狗命!看剑,看剑,再看这一剑,姑奶奶非要戳你一百个洞……”边嚷边连续错步挥剑。说来也巧,无论惠香往哪个方向绕,她总在晨星剑的剑锋范围内,左绕右绕都绕不开。
这样以来,何易得了机会,连避几剑猛然窜起两丈多高,竟顺着峭壁往上攀,眨眼出去五六丈远。忽然有道黑影极速跃上峭壁,不到何易跟前就双臂齐扬发出竹针,是蝶舞。转瞬间拍出几十根竹针,遍布他后背要穴和四肢的十二正经。可等她飘然下落后,发觉他只是暂停没有动,她落地后他居然又向上连窜,而且即将到顶部。急的她眼泪都有下来了,悲切地大叫:“这不可能!我明明已经——”喊到一半,耳边传来青篱先生温和的说话声:“不着急,他这是移动穴位,我试试。”她赶忙扭头往东南看。
一道蓝色身影正缓缓停在七八丈远的玉颜身旁,是青篱先生,人没有落地手已经扬起。有两道比闪电还快的金光,顷刻到达峭壁顶端,就在何易腾空往崖顶跳的刹那赶到,是两根金钗,分别插进他左腋下渊腋穴和左膝外侧阳关穴。他惊讶的先“呀”一声,随后半边身体麻木坠向栈道外的深渊,下沉过程中还喊了一句:“怎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