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2-27 12:20
周一的早读课是语文,语文老师高映月在前门旁边的角落一个凳子上坐着。大家在预习第十九课《范进中举》,有的读有的背,有的查字典。还有个人悄悄在草稿纸上乱花乱写,他是帅小泽。写好规规矩矩叠起来,随后交给前面的女生,用手指指斜前方隔了三个人的袁欣敏,纸条又转两次顺利地传给她。她正看着纸条笑的时候,忽然面前多了只手,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拿走纸条。她抬起头看时几乎吓飞了魂儿,她碰到的是一双最严厉的眼神——语文老师高映月的眼神。
“袁欣敏,你上课期间在玩儿这个?这是谁画的?”高映月厉声的责问,两眼放着寒光逼视袁欣敏。
袁欣敏被吓坏了,不敢看她的眼睛,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我不知道,我,我刚在地上捡的。”
“简直是无视课堂纪律!不知道?你当老师是三岁小孩儿吗?哼,起来门口站着去,你不说会有人说,你跟着一起受罚!”高映月严厉的看着袁欣敏,又看手里的纸,慢慢走到讲台上。把纸面对着讲台下的众学生,严厉的问:“谁能告诉我这是谁画的?”
同学们一片哗然,边议论边看着高老师手中的一张便签纸。上面用钢笔画了一个简易的猪头,其中一只耳朵翘着,被两根手指捏住。猪头下面写了一行小字:I'm sorry!
高映月见大家交头接耳议论却没人回答,继续黑着脸问:“怎么?没人说吗?其实我早看出谁的笔迹,只要他自己站起来承认,我可以从轻处理!怎么?你忍心让所有人受连累吗?”
这句话说完仍然没有任何反应,虽然有不少人看出是帅小泽的笔迹,却没人愿意说话。帅小泽当然知道她是故意诈的,她初来乍到,怎么可能这么快了解每个人的笔迹。
“说吧,只要有人告诉我这是什么,我保证立刻让大家继续上课。要不然的话,全体出去!罚站!”高映月也来脾气了,依然采用威逼利诱的方法。
话音刚落,有人举着右手站起来,大声说:“老师,我知道!”
唰,五十双眼睛全落到说话人的脸上,不知道谁这么大胆。说话的是马子祥,他一眼就认出是帅小泽的笔迹,决定先起来捣乱,实在不行就替他认了。
“哦?大家都不用站了。马子祥,你说!”高映月看看马子祥,嘴角扬起几丝得意。
“报告老师!那是一个猪头!”很多人认为马子祥表面指着高映月手里的画,实际指的是听本人。看出他的意思了,就是故意站起来捣蛋的,因为大多数人从第一堂课就对这位老师不满。
“哗”!同学们哄堂大笑。有些好事的纷纷举起手指着讲台,笑着嚷:“哈哈,原来真是一头猪!”“可不是,马子祥不说我还急糊住了。”“咦,可真像!”“是猪头啊?”“就是就是!”“哈哈哈……”
课堂上瞬间大乱。
“安静!全部安静!”高映月懊恼地拍砸几下黑板擦,还抹不开直接冲马子祥发火。等大家肃静下来,才铁青着脸看马子祥,“这我知道,我问这是谁画的!”
“哦,那我就不知道了。”马子祥表面悻悻地低头,心里早就乐开花了。
“你——出去!门外边儿站着去!你这明显的是捣乱课堂!”高映月厉声高喝,眼睛也怒视马子祥,左手指着门口。
马子祥预料到是这结果,悻悻地往外走,嘴里还嘟囔着:“是你自己要问那是什么的?胡搅蛮缠!”
高映月瞪了一眼嘟囔的马子祥,又看着下面的同学说:“哪位同学愿意说实话?不然我可要罚全班同学背《范进中举》全文了!”
“报告老师!”衡信也高高的举起右手。他看马子祥站起来时,就猜到这家伙捣乱,心想同甘共苦嘛,索性主动一点。
“这位同学请站起来说!”高映月看衡信像是比较忠厚,还加了个请字。
“老师,刚才马子祥说的就是实话!”衡信平静地说,就单等着她说“出去”两个字。
“你出去陪他吧!”高映月这下真急了,没等衡信走出门就对着下面大声发飙,“这都是什么学生嘛?乱弹琴!我是问谁画这狗爬似的东西!但凡说话不切中主题的直接出去,罚背整篇《范进中举》!还有没有打算背课文的?要不想背课文,就给我老老实实交代,谁画的这污七八糟的东西!”
“报告老师!”帅小泽站了起来,看着旁边的王易佳和其他几个苦笑一下。把语文书卷起来攥在手里轻轻摇一下,他自己惹的祸怎么可以独善其身呢。
“直接说,是谁?”高映月没好气地说,心想一定要好好整治这帮调皮学生。
“我,我选择背课文!”帅小泽说着离开位置,直接往门外面走。
高映月心里越发地恼火,她始终认为这个学生爱出风头。刚见到他就一个人点蜡烛学习,第一天上课又跑讲台上,如今又是他。毫不客气地说:“去吧!”
“报告老师!”李青也站了起来,一脸正气的说,“老师,我去给他们送书。”
“你——去吧!出去就别回来了!”高映月急红了眼,逮着谁都想发作。
“老师,我也背课文去!”我选择背课文!”“我也背课文去!”“……”
章凤巧看到马子祥出去时就想跟出去了,再看衡信、帅小泽、李青相继出去,也就红着脸站起来,说完自顾自出门。王易佳、季心怡、李嘉、李佩娟、岳洋、张洪涛、贾以香……连李炳学都出去了。全班五十人已经出去过半,门口通道两边站满了人。大家不但没有嬉闹,反而个个拿着语文书小声读《范进中举》的课文,铁了心跟高映月老师对着干。
“好!好!好!学会抱团儿了哈?还有要出去的吗?”高映月极度不爽,本想收拾一两个调皮捣蛋孩子,竖立威严。却不料把半数以上孩子整了出去,索性放开了,决心整肃这个害马之群!黑着脸说:“班长是谁?去把外面那些学生的名字登记一份名单!”
“谁是班长?谁是班长?……”高映月连问几声都没人回答,火都快撞顶梁门了,“嘿!还要造反了?不说话的也要罚!”
“出去了!”剩下的同学喊得格外整齐。
“副班长是谁?站起来!”她被大家的喊声给吓得一怔,拉着脸接着问。
“出去了!”仍然是整齐的喊声,还夹着着笑声。
“预习,接着预习!这课没法儿上了!”高映月气的把书摔到讲桌上,转身离开教室。出门再看外面那帮子,齐刷刷的在通道两边站着,个个认真读书,没人扫她一眼。愈发生气了,径直穿过众人,到教导处找冯主任。
下课铃一响,三(三)班就乱了。同学们嘻嘻闹闹,说什么的都有,大部分都是庆祝打败高老师。衡信第一时间跑到教室,在讲桌上拿起那张纸,随手揉成一团。到门外和帅小泽、马子祥、李青一起跑到男厕所。先是撕成碎片扔进便池,随后四个人都尿尿冲一下。毁尸灭迹以后,吹着口哨从厕所出来,嘻嘻哈哈回到班上。
袁欣敏趁大家不注意,拉了一下帅小泽衣服角。他一回头看时,她朝外努努嘴走了出去。到了通道拐角看了四下无人才站住,红着脸压低声音说:“看你干的好事儿!惹祸了吧?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他环视一下四周,轻声说:“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呗,要实在蹭不过去,我就一肩扛了!”他说完又走近一步悄声说:“哎,我昨天喝醉有没有乱说话?”
“哼!你认为呢?”不提还罢了,说起来袁欣敏就生气。可还不好意思说的太明显,说多了倒显得她吃醋妒忌,只好忍住算了,她早打算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呵呵,不好意思,我感觉酒后失言惹你生气了,所以才画那个赔罪。谁知道又——唉!”帅小泽此时真觉得把大伙都给连累了。
“狡辩吧你,我看你是酒后吐真言!”袁欣敏白了他一眼。
“啊?那我到底说啥啦?你可别跟他们乱说!”他真有些害怕,弱弱地看着她。
“哼,那么恶心的话,我懒得跟别人学!”她说的确实是心里话,就算李嘉听了都会笑话她们,而不是单纯地笑他一人。
“那就好,咱们回去吧?快该上课了。放学让陈乐凯找孙晓雨打听一下她妈有什么打算。”帅小泽傻傻一笑,听她的语气是不会跟别人讲的,也就放心了。
“等等,要不然,我认了吧!免得连累大家背课文。”袁欣敏伸手拉住了他,实则怕他把高老师惹急闹出更大的麻烦来。
“千万不要!背课文都是小事儿!我担心的是她搞针对,看那一脸阴森森的样子,准不是好东西!”他又凑到她耳边轻轻说,“如今已经是死无对证!我们四个刚已经把猪头撕成粉碎丢便池了!我不信她会跑男厕玩儿拼图!嘿嘿嘿嘿!”
“咦——真恶心!”她笑了,转身往教室走,还甩出来一句:“只有你们四贱才捣鼓出这么恶心的主意。”
“嘿嘿嘿!先走了!”他轻轻走过她身边悄声说。接着箭一般射到三班教室后门口,拐弯进去。
第二节的英语课刚上完,汪维珍拿着课本正和季心怡交代作业本的事情。班主任智蕊快步到了讲台上,看着刚要呈鸟兽散的同学们说:“大家先静一下,我说个事儿。是不是咱班有人把语文老师高老师给气了?都有谁?”
大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趴在桌子上不动,既不说话,也不不四处看。季心怡脸色也一变。汪维珍也吓一跳,她看智蕊的表情蛮认真的,知道事情有些严重。四下看看,跟季心怡低语一句转身从后门出去了。
“这样吧,正副班长,语文课代表,各小组长到我教办室去,我有事情跟你们说!”智蕊说完叹口气,转身向教办室走。
帅小泽站起来和其他三贱对视一下,离开位置往出走。这些人不是哥们儿就是上节课跟着站出来的兴趣小组成员,很自然的以他马首是瞻。他又拉了拉身边的王易佳,随后远远跟着智蕊走,路上悄悄交代王易佳尽量看他眼色配合。又告诉大家别紧张,必要的时候就一问三不知,他相信法不责众,学校绝不至于同时处理几十个同学,其中还有在市里拿过名次的拔尖儿生。
智蕊到了教办室并没有坐,看着进来的十一个人说:“你们都是班干部,表现优秀的同学,我就不瞒你们了。半小时前冯主任找我,说咱班有同学扰乱课堂纪律,还抱团儿欺负新来的高老师。高老师告到教导处,要求开除带头学生,不然她就辞职。你们说事情严不严重?咱们该怎么办?都积极发言吧!”
这十一个人呈半圆形站了两排,前排是正副班长和袁欣敏。王易佳紧挨着帅小泽站着,她用脚尖轻轻磕碰一下他,让他拿主意。帅小泽似乎心领神会,因为其他人都不作声,也就意味着等他带头。就看着智蕊说:“智老师,您想让我们怎么做?直接交代就行了!”
“我找你们商量,就是想让你们出出主意,既不能让高老师走,也别让咱班同学受处分,还得保住咱三班的名誉!”智蕊先表明立场,接着把话锋一转,轻描淡写的说,“鉴于以上原则,我有个想法。就是你们几个在班里比较熟,可以私下里找带头起哄的人商量一下。只要他们愿意找高老师认个错,高老师心一软,这事儿就到此为止,我和学校领导也不会为难了。”
“智老师,其实您不用试探,这件事我们都参与了。事情起因很简单,就是袁欣敏早上捡了个画猪头的纸片儿,觉得好玩儿就看看。高老师发现以后,开始小题大做,又叫袁欣敏罚站,又让老实回答问题的马子祥出去。连老实巴交的衡信都被她赶出去,还要罚所有人背诵整篇还没学的《范进中举》,分明是要拿咱们班立威!我们几个看不惯都出去背课文儿了!智老师,您要觉得必须有人背黑锅,那我来背。叫我转学也行,开除我也行!至少可以为住咱班名誉,还有个别老师的面子。”帅小泽想都没想就把智蕊的话给顶回去,还回的滴水不漏,把责任推给高映月。
“智老师,我也愿意背黑锅!”王易佳直接上前一步,看着智蕊说。
还没等智蕊做反应,袁欣敏、李青、马子祥、章凤巧、岳洋等人纷纷表示要背这个黑锅,十一个人没一个掉队。
“你们这是——唉,你们些孩子!这就给我抱团儿拧劲儿呀?”智蕊早猜到跟他们脱不了关系。如今猜对了反而更无奈,要真把这些人交出去,学校虽不至于严重处理,可免不了要叫家长。人多意见杂,万一家长和学校谈不拢真坚持转学的话,她的三(三)班就毁算了。想了想嗔笑着说:“我都说了是给你们商量,抬什么杠啊?”
“智老师,我们也不希望您为难,但这个高老师的教学方法真的不适合咱们班!”帅小泽趁机进一步,意思是借此机会撵走高映月。
“不是吧?”智蕊有些诧异,随后认真地说,“这个高老师以前在重点学校教高中呢!学生考上重点大学的多了,可以不客气地说人家是桃李满园!”
“不就是在鹿港二中待不下去才到这儿来的?再说了,就算能教博士的也不一定适合教初中,她过于苛刻,在咱们班只能起到反作用!”袁欣敏也鼓起勇气说。
“原来那个高老师教的多好啊,可是好好的说走就走了,让音乐老师代课。现在没几天又换,搞不懂学校怎么安排这样的老师替她。”一直沉默的李培娟也幽幽地说。
“老师的去留和接替,是由学校和教育局安排的,咱们作为学生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智蕊间接推开袁欣敏和李培娟的话题。
“可是智老师,没有个真正爱惜学生的好老师领导着,我们的任务很难完成。好的花草也需要碰到懂得适当管理的好园丁,那样才能茁壮成长!”王易佳怎可能甘于落后。
“小泽,你不认识教育局的成阿姨吗?要不然咱联名写封信给她,让她帮忙调走这个高老师得了!”马子祥听了智蕊的话忽然想起教育局见到那个女领导,兴奋地看着帅小泽。
这句话不仅震惊了其他同学,连智蕊都心里直翻个:这本来就是个教师和学生不和睦的小事情,要闹到教育局的话,可能校领导都要受牵连,我这班主任还不是顺便就捎带了?
“马子祥,咱们今天讨论是要解决问题,不是制造问题!所以我建议大家凡事多冷静思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动不动就把事情激化、扩大!”智蕊赶紧劝解,真有些怯这帮初生之犊,然后看着帅小泽,“帅小泽,你认识教育局谁?那里的人事可复杂,可不要乱惹事儿!”
“成阿姨呀,她是党支部书记。”帅小泽明白马子祥意思,上次离开时她笑得和蔼可亲。要真到万不得已,去找她给转个学校应该不是大问题,可也不能动不动就麻烦人家,毕竟不粘亲不带故的。
“哦——是这,你们暂时先回去上课,我再考虑考虑。关于高老师的事情,你们可别在班里吵吵,也不要瞎起哄。要记住,当前学习才是首要任务!”智蕊觉得事情有点棘手,打算先向冯主任回报了再做打算,真有事情发生了得有当头的担责任才行。
“哦,那咱回去上课吧?”王易佳看着帅小泽说,自从马子祥提到教育局的阿姨,她就有底气了。
“走吧。智老师,我们走了!”帅小泽说着看看大家,又跟智蕊打招呼。
“智老师再见!”“先走了智老师!”大家纷纷打招呼,接着走出教办室,精神都上来了。要早知道帅小泽认识教育局党支部书记,谁会怕高映月啊!
“好,去吧,有事我再找你们!”智蕊看着他们都走出教办室,才回到座位坐下。喝了几口水,出门向教导处办公室方向走去。
高大林麻利地吃完中午饭,在餐厅找到孙晓雨,面对面坐着看她。她仍然是上身绿军装,下身宝蓝色筒子裤,红围脖绕一圈半,线穗儿在身后垂着。
“唔唔,你在这儿干嘛?”她支吾着把饭咽下去说。
“没礼貌!连声舅都不叫!”高大林笑呵呵的说。
“叫什么叫?大家年龄差不多,你个子这么小!再说又不是亲舅,你不怕把你叫老啦?”孙晓雨白了他一眼,故意伸着手掌比划跟桌子那么高。
“好吧,你敢歧视长辈,我回头告诉小月姐。”他压低声音说,发现旁边几米远的陈乐凯正竖着耳朵往这边瞧。
“好了好了!不跟你玩儿了,大——林舅,嘿嘿,”她故意把手举高,拉长“大”字,随后笑着说,“你过来找我不是专门为了让叫你声舅吧?”
“当然不是。”高大林压低声音,“哎,听说你妈今天在三班发飙了?到底啥情况?有没跟你学?”
“哦——明白了,你是替人打听信儿咧是吧?谁让你问的?贱头儿还是神贱?要么是非常贱?还有个什么贱来着?咯咯咯!”她轻易猜透了高大林的目的,笑的挺大声。
“谁告诉你的这些名字?算了,快说你妈有什么打算?还罚不罚他们背课文?”高大林先是一惊,又恢复正常,没心思追问她从哪打听的七贱名字。
“咯咯,不告诉你!”孙晓雨把脖子一仰,幽幽地说,“你先说谁让你来的?要是帅小泽,你让他自己来问,要是其他人嘛——”她故意拉长声音。
“怎么样?”高大林赶忙追问。
“无可奉告!咯咯咯……”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孙晓雨你——”他把脸沉了下来。
“你什么你?这是隐私问题,你要是不高兴就找我妈告状吧?咯咯!”孙晓雨觉得开心极了,终于有机会让帅小泽低头了,“大——林舅,你告诉你们贱头儿,本姑娘就等他嗯——喝完一碗汤的时间,过时不候,咯咯咯!”
“行,算你狠!”高大林瞪了瞪眼,没办法,灰溜溜的走了。
十五个人吃完饭,就等着高大林的消息,一看他没精打采的就知道白忙活了。高大林坐下把情况一说,专门描述了孙晓雨嚣张的样子,大家把目光都停在帅小泽脸上,看他打算怎么应对。甚至已经有人在猜测孙晓雨的用意了,她要么是有心刁难帅小泽,报上次的仇。要么就是喜欢上了他,借机会接近,好日久生情。
帅小泽没有说什么,也没询问大家的看法,而是喝干瓶里残留的汽水,摆手示意大家回宿舍。
孙晓雨这碗汤喝了足有四十分钟,连碗里面有几片青菜叶、几丝紫菜、几个小蛋花都数清楚了,也没等到帅小泽过来。到最后整个食堂二楼大厅就剩下她和收拾碗碟的大婶,还有几米外抓耳挠腮的陈乐凯,她才相信帅小泽不会来了。
心有不甘的孙晓雨,气冲冲来到五号宿舍楼院子门口,往里面伸了几次脖子。要不是看到楼管大爷在单元门口躺椅上面晒太阳,早就冲到六楼去了。在院子门口来回度了会儿步,陈乐凯过来弱弱地问她打算干嘛。她冲着他就是一阵埋怨,把对帅小泽的气一多半都撒到他身上,他反而耐着性子劝她回去休息,连楼管大爷都吵烦了,到门口要责问他们。两人才悻悻地回教室,最后干脆坐在三班帅小泽的凳子上等他。
孙晓雨在帅小泽座位上焦急地等待着,陈乐凯跑到岳洋旁边聊天。预备铃都响过几分钟了,也没见到帅小泽的影子,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数同学还不认识孙晓雨,有的瞄着她窃窃私语,还有人指指点点的议论。她也是薄脸皮儿的人,哪经得住这些,面红耳赤还无从发作,气呼呼地把帅小泽桌兜弄乱,不顾他同桌王春静的诧异眼光,站起来往外走。
刚到门口就撞到一个人身上,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帅小泽,你混蛋,流氓!”他脸红着正道歉,发现是帅小泽,立马气鼓鼓的喊。
“哎——哎——今天没吃药吧你?自己撞到人了咋还出口不逊?”帅小泽还真没想到她在这儿等着,还脾气这么大,暗叫:不好!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你才该吃药呢!”孙晓雨单纯却并不蠢,立刻大声反击,“你干嘛叫他——别人找我,又不自己去!人家等到食堂没人都没等到你!”她用眼睛扫了扫,他后面八九个人里面并没有高大林,一时又不好意思说她堂舅的名字,只好用“别人”代替!言语幽怨而纯真,语气中并没有害羞,也不加修饰。
帅小泽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也忽然觉得她挺冤的,跟她母亲那种精明带着冷酷的语气有天壤之别。可在众人面前也不能跌份儿,把脑袋一歪说:“麻烦问一下,咱俩到目前为止是不是第一次说话?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找你?怎么就成了你在食堂等我?”
“你——你——”孙晓雨还真被说住了,“你”了两次说不出话。他说的话并没有错,在刚刚撞到之前他的确还没有跟她说过半个字。虽然她确实为了等他才待在厨房的,可那都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再返回头一想,她折腾这近两个小时连他半句安慰都得不到,也实在太憋屈了。气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仍然堵住门说:“那,帅小泽,上次你让陈乐凯传话给我,也是假的吗?”她还真有些不甘心,不相信从始至终都是她在没事找事。
“啊?”帅小泽没想到她会旧事重提,毫无心理准备的楞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哦——哦——那次是我不对,跟老陈开玩笑没分轻重,我——道歉!”他看到她眼神里除了较真,还有一种他最害怕的东西在闪烁——眼泪,女人的眼泪!似乎天生他就被那东西克着,赶紧郑重道歉,希望她能控制住那东西。
“那既然你承认错了就得正儿八经赔罪!你愿意吗?”孙晓雨认真地看着他说,脸上浮现出纯真的浅笑,感觉终于可以被他重视一次了。
“什么?还得正儿八经赔罪?是不是我也得光着臂膀捆上荆条,到你家跪着请罪?”帅小泽先是一怔,随即开玩笑似得说。
“负荆请罪倒不必!可是也不能随口说说就算了!”孙晓雨仍然一本正经的说,那股认真劲还真跟她妈有一拼。
“不至于吧?我那天本就是随口一说,你也没真的做啊!”帅小泽还真没想过为句玩笑话负责。
“至于,你要不同意的话,我就满学校宣传你说话不算话!”她把脸一沉,表情天真的像个五六岁的孩子。
“好吧好吧!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满意?”帅小泽彻底没脾气了,只希望她手下留情早点结束这无聊的交谈,因为全班同学都在用另类的眼光看着两人。
“叮铃铃铃……”一阵急促的上课铃传遍整个校园,帅小泽旁边的人仍然盯着这个活宝似得孙晓雨。
“嗯——我再想想,想好了通知你。”她说着就要转身,她和陈乐凯要到隔壁班上课。走到门里面还回头关心地说:“你快回座位吧,让老师看到再批评你。”语气丝毫没有了几分钟前的埋怨和敌意。
“你不会让我等到两鬓斑白吧?”帅小泽苦笑着说。
“不告诉你!咯咯咯!”孙晓雨竟然莞儿一笑,转身走了。
帅小泽看看身边的众人都是一脸茫然,无奈地叹口气,回座位了。大家伙呼啦全回到自己位置,拿出物理课本等待上课。
三班连续几天都没有上语文课,每次语文课时间智蕊就让同学们自习,其他课目都照常上。高大林和陈乐凯找孙晓雨打听,得到的都是怒视和沉默。
星期五早上第一节课是语文,大家一如既往的拿出课本预习,也有人写着后面的练习册。副校长李延军走近教室,在讲桌后面站了将近一分钟,同学们仍然认真看书,竟没人看到他的到来。
“嗯——同学们,请暂停一下你们手里的事情!”李延军轻轻干咳了一下,开始说话,“我简单说几句啊。我呢,有的同学可能知道,我叫李延军,是咱们的副校长,主要负责日常管理工作,没担课目。由于语文教师人手有点儿紧张,从今天开始我来兼咱班的语文课,直到三年级结束,大家都能考上理想的高中。或者进入咱学校高中部教学楼,或者到其他重点中学。”
“我呢,最近几年没教过课,年纪也大了脑子不太灵光,备课也没以前扎实。所以呢,要是我在哪些地方出现错误或者遗漏,希望同学们积极的提出来,我及时改正,呵呵!”李延军做惯了领导,说话不自觉都是官腔。好在为人比较随和,脸上常带着微笑,偶尔还发出温和的笑声,“现在呢,咱们开始上课,首先让我认识一下咱们班班组长和课代表,和大家对十九课《范进中举》的预习情况。从班长开始吧,先报名字,再读一段课文,行不行?”
“报告老师,我是班长帅小泽,我读第一自然段。范进进学回家,母亲,妻子俱各欢喜。正待烧锅做饭,只见他丈人胡屠户,手里拿着一副大肠和一瓶酒,走了进来。范进向他作揖,坐下。胡屠户道:‘我自倒运,把个女儿嫁与你这现世宝……”帅小泽规规矩矩的站起来,课本都没碰,熟练的背出第一段。
帅小泽刚背完,左面的王易佳接着站了起来,微笑着看看他。又扶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看着讲台上李延军说:“报告老师,我是副班长王易佳,接着读第二自然段。次日,范进少不得拜拜乡邻。魏好古又约了一班同案的朋友,彼此来往。因是乡试年,做了几个文会。不觉到了六月尽间,这些同案的人约范进去乡试。范进……”
随后是章凤巧、马子祥、袁欣敏、衡信、李青……共计十五个人,没一个动书的。第一遍背完接着背第二遍,每个人背的干脆流利。
李延军在讲台上看着不仅暗挑大拇指,在他们几个领导昨天商定从领导当中抽人来教语文课时,他还抱着好奇的心态。觉得这些孩子不过是调皮捣蛋一点,随便谁过来恩威并用,定可以收拾这帮乖张的猴崽子。什么抱团挤兑老师,纯粹无稽之谈!如今看他们有条不紊的背书,个个面不改色四平八稳,用不着老师管,背的比一般学生读还流畅,跟排练过很多遍似的。也难怪他们班主任提起他们都引以为豪,这样的学生要真是抱起团儿,也只有特别经验丰富的老师才能应付得了。
“好,很好!”等他们背完坐下,李延军由衷地称赞道。随即又想试试他们书本意外的知识,接着说:“你们预习的非常熟练,那么有没有人能简单说说作者在本文章表达的观点?顺便说一下作者的主要作品。”
全班五十个学生,绝大多数都举起右手。李延军点点头 感觉他们整体都比较积极,但是对袁欣敏的印象还是比较好的,不由得微笑着说:“袁欣敏同学,你说一说吧!”
袁欣敏立刻就站了起来,平静的说:“本文成功塑造了一个封建社会末期下层知识分子的典型形象。讲一个懦弱,热衷于功名利禄的受封建科举思想毒害的一个读书人,突然中举,一时之间高兴得疯了。而周围的人在中举后都对范进改变了态度,直至范进清醒了过来由一个好好的读书人也变为了一个自私,虚伪的人。批判封建科举制度……”
“嗯,说得好!请坐!”李李延军听的相当满意,她介绍的比教案书还要细致!又环视了一下教室,“咱们开始讲课,请打开课本,翻到第十九课……”
下课了,李延军拿着书笑呵呵地从前门出去。帅小泽他们八九个人说笑着从后门走出来,顺着通道向教学楼外面走,讨论着高映月是不是被调走的问题,似乎她一离开整个世界都变成春天,兴高采烈向前走着。
忽然,高映月从三(一)班的教室后门走了出来,向着教办室方向走。刚好要经过他们身边,几个人连忙往边靠。
“高老师,早上好!”帅小泽恭恭敬敬地向着高映月说。身旁的几个也参差不齐的向她问好。
高映月迟疑了一下说:“嗯,好,同学们好!”她表情依然冷峻,看了一眼帅小泽继续向前走去。似乎也有些意外,想不到几天前他们还成心挤兑她,如今会主动问好。
“哎,贱头儿,她都不教咱了,你干嘛还跟她客气?那冷冰冰的样子,瘆人!”马子祥推了一把帅小泽,不解的问。
“这叫尊师重道!她冷冰冰的教咱,咱可以不喜欢可以闹,她不教咱了却还是为人师长!所以还得尊重!”帅小泽笑着说,完全不是刚才嬉皮笑脸的样子。
“嘿嘿嘿!咱贱头儿还真有觉悟!”李青拥着他们往外面走着。
“操!贱头儿,你不会看上人闺女了吧?”马子祥立刻想起拿帅小泽和孙晓雨调侃。
“哈哈,那容易,打败老陈,抱得美人归呗!”衡信凑热闹。
“别瞎说!人家听见了!”王易佳主动挡横。
“听见了没,说你眼小呢!呵呵,大家都要瞪大眼睛说啊,别瞎——说!”
“大副吃醋喽!”
“哈哈哈……”
众人嘻嘻哈哈出去了,过道里留下一阵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