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4-17 12:59
转眼间两个多月过去,千禧年的脚步接近了。帅小泽在升达公司干的有声有色,先后在几个项目崭露头角,得到经理和同时的称赞和好评,公司给他配了独立办公室和诺基亚手机。他也知道这里面除了自己工作卖力,还得感谢张导利二姑和姑父的提携。他高兴的同时,没忘记给袁欣敏写第五十一封信,信里除了一如既往的诉说思念,也大概讲述他到这家公司后的情形。还说了他两个周日到政法学院门口看不到她。最后仍然是衷心祝福,并附上新手机号码,期盼早日得到她的回复。
年终会上,终于见到了老板高育笙。他的容貌让帅小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领红包的时候第一次跟他握手,并得到他的表扬。竟然觉得自己的层次有所提升,不再是那个在工地里搬砖送瓦的小临时工。
放假了,同事们都纷纷回家过年,高育笙也带着妻小回凤城老家。帅小泽仍然待在租来的房里,除了看书就是摆弄手机。尽管电话簿里有密密麻麻的名字,却没一个是私下能聊的朋友。这是他在西安过的第四个春节,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煮速冻饺子,一个人看烟花,一个人在空旷的大街游逛。张导利说了几次让他去她家里过年,说她父母和姐弟都非常好客。可他仍婉言谢绝,一是不愿意打扰人家,再是害怕拥有过多袁欣敏意外的感情。
袁欣敏放寒假就回到老家,有时找李嘉逛逛街,有时陪父母买买菜,对这个即将到来的千禧年充满期望。
农历年的腊月二十九中午,袁欣敏去找王易佳聊天,两人从初中一年级聊到近期。在她家吃了晚饭意犹未尽地回家,临走碰到王易豪从外面回来,他把帅小泽的办公室电话、地址、传呼号码抄给两个人。她一路走还兴奋的把小纸条紧握在手心里。经过小区东门时意外地被门卫老郭头叫住,递给她一封新邮戳的挂号信。她借着微弱的灯光一看发信地址是西安,对一下刚抄的地址赶紧小心翼翼地拆开,站在路灯下看起来。
看完信,袁欣敏的眼圈有些微微发红。把信装好揣进口袋里,情绪激动地跑回家。一进家门就对开门的奶奶喊:“我的信在哪儿?见到我的信了吗?”
“宝贝儿,别急呀,你说的什么信?啥颜色的!”奶奶楞了一下茫然地问。
看奶奶不慌不忙的样子,急的她眼泪都快出来了,急切地嚷着:“挂号信呀!全都给我!不管什么颜色,只要是我的东西,第一时间就该交给我!快说呀奶奶,我的信在哪儿?”
“我没看到啊,什么挂号信啊?”奶奶仍然是一脸茫然,扭头冲厨房里的老伴儿喊,“她爷爷见没见什么挂号信啊?”
“小敏,你这是怎么跟奶奶说话的?上个大学咋越来越没有分寸啦?”老爸从书房走出来,冲着女儿申斥。
“你又在这儿咋呼个啥?不许对我的宝贝儿叫唤!”爷爷穿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瞪了一眼小敏父亲,随即温和地看着孙女说,“乖宝贝儿,跟爷爷说什么挂号信不见了?爷爷帮你找!”
“爷爷,不是我的挂号信不见了!是有人把朋友给我寄的挂号信藏起来了,整整五十封。那是侵犯个人隐私!是犯罪!”袁欣敏急切地对爷爷说,不自觉又把目光转到老爸身上。家里最有可能干这事儿的就是他,打小上学时他就特别留意她身边的男生。
爷爷瞄一眼小敏父亲,似乎也有同样的怀疑。厉声喝道:“小子哎,是不是你拦了宝贝儿的信?立马给我交出来,不然提前给你开开荤!”
“爸,你别冲我急呀!”小敏父亲一脸的委屈表情,“我压根儿就没见过啥挂号信!你让我拿啥交?”
“爸,小敏,这一点儿我可以证明,就没见他在家看过一张带字儿小纸条,”小敏母亲也从房间走出来,“连给你打扫房间都是我和你奶奶干的。”
“宝贝儿呀,会不会是邮递员弄错地儿了?根本就没给咱家送?”爷爷疑惑地看着袁欣敏,忽然朝厨房跑去,嘴里还说,“光顾说话差点把锅给熬糊喽。宝贝儿啊,先洗脸吃饭,吃完饭我下楼问问老郭。”
“不可能,我刚刚还在门口郭爷爷那拿了一封!”袁欣敏苦恼地说。
“乖宝贝儿,收到一封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都来端饭!”奶奶已经在餐桌跟前摆放筷子。
“奶奶——我收到的是第五十一封挂号信呀,前面有五十封都不见了!每封都不一样!”袁欣敏难过地嚷。
“按说不该这样,就算谁家孩子调皮捣蛋,也不该一封不落呀?五十封信可好大一堆呢。”小敏母亲也感觉十分不解。
“可不是,照理儿说,就算你大哥大嫂顺手拿了,也会跟你们打个招呼!”奶奶从厨房端了两碗饭,悠悠地说,“除非是那个小捣蛋鬼——”
“小富?”“真有这可能。”“指定是春富哥!”袁欣敏和父母听到这句话,同时想到有可能是她堂哥袁春富做的。
袁欣敏立刻开门往大伯家走,临关门还冲里面喊:“爷爷奶奶,爸,妈,你们吃吧,我在康城佳佳家吃过了。”
急匆匆来到大伯家,开门的是大妈。问了好以后她直接奔袁春富房间,一见面伸开右手掌,劈头盖脸地问:“拿来!全部还给我!”
“要啥?红包啊?那该跟我爸妈要啊,再说这也早了点儿,起码等后天早上磕完头吧?”袁春富歪着脑袋冲她眨巴眼睛。
大妈立刻把眼睛一瞪:“小富,拿你妹的啥了?赶紧还给她,大过年的甭惹你妹不高兴!要让你爸知道——”
袁春富则是把两手摊开做个不相干的表情,歪着脑袋看母亲。
袁欣敏立刻就急了,大声嚷道:“他这几年拿了我整整五十封挂号信!还敢抵赖?”
“五十封,哪有那么多——?”袁春富惊讶地长大了嘴巴,随即发现失口,连忙捂住嘴巴说,“什么信,不知道,没见过,你亲手给我的吗?”
“大妈,你看,他刚都说漏嘴了!”袁欣敏这下更确定信被袁春富拿了,不由得把声音提高一倍还多,“春富哥,你知不知道拿人家信件是犯法的?你侵犯了人家的隐私权!大妈,你管不管?他再不给的话——我去告诉爷爷!”
她说完就要转身,刚好大伯从另一个屋出来,关切地问:“宝贝儿咋了?你哥又欺负你啦?”
“还不是这个混球,不知道啥时候拿了小敏几十封信,”大妈连忙指着儿子向丈夫解释,语气里却带着百般昵爱,大概是又爱又气,“看把咱宝贝儿气成啥?小敏别急哦?大伯大妈给你做主!”
“你——你这不争气的东西!还不快把信还你妹?学不好好上,班儿也不好好上,大过年的还给我乱惹事儿,信不信我现在就捶你一顿?”大伯的语气可比大妈严厉的多,手里的拳头的握紧了在眼前晃晃。
袁春富立刻就蔫了,虽说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可偏偏堂妹才是全家人最疼爱的人。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不争气,有个不贪学习偏贪玩的脑袋瓜。转身到屋里床底下,拿出一个鞋盒,走到客厅往地上一丢。鞋盒盖子被震的翻开,满盒的挂号信撒落开来,一小半信掉在地上。敞开的信封面上赫然写着:“袁欣敏(启)”。
袁欣敏看了这一幕激动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鼻子一酸眼泪流出来。慢慢蹲下身子往盒子里捡信,眼泪“噗”“噗”……往下落,掉在衣襟,砸在地板,打湿信封。
大伯看到袁欣敏流泪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孩子挺可怜,厉声冲袁春富喊:“你——还不给你妹拾起来?”
“不要,我不许,不许你,再碰一下,我的信封!”袁欣敏泪眼迷离地望一眼袁春富,哽咽地喊完后低头继续捡信。
旁边站的大妈,也被她震惊了。呆呆看着她边抹眼泪边捡信封,竟忘了俯身帮她。
大伯也同样一脸茫然,打小看侄女在身边成长。今晚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也是第一次见她哭得这么难过,不由得又是怜悯又是心疼。再看满盒子信封,他活到近六十岁都同时没见过这么多。猜想她跟这堆信之间必然有很重要的关系,或许其中有个伤心的故事也说不准。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有木讷地看她抽噎着拾信,流着泪走出家门。等关门的时候才悠悠地对妻子说:“他娘,你跟宝贝儿过去看看吧?顺便跟咱妈还有弟妹解释一下,这大过年的别闹什么误会才好。”
大妈这才重重的点头同意,接着瞪一眼惹事的袁春富,出门,关门。
袁欣敏这一晚几乎没睡,回到家根本没理会任何人。直接进房间甩上门,接着反锁,认真的看信。连门外奶奶的担心,老妈的询问,乃至后来大妈进来一阵热闹地寒暄,都全然不觉。
五十封信。她差不多是噙着眼泪看完的,觉得意犹未尽,然后又按邮戳日期把五十一封信依次摆开,又认真地看了一遍。读到动情之处再次黯然落泪,有时候都读出了声,天色微明才把所有信装在另一个盒子里,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信中的片断。阳光透过玻璃窗投射在墙面时,才模模糊糊地睡去。床头的台灯还亮着,旁边书桌上有半边扔满了泪水浸湿的纸巾。还有一本封面皱巴巴,用透明胶布粘过的印有“私密花园”几个字的日记本,斜靠在窗边。
这天是大年三十,袁欣敏睡到上午十一点,起床洗把脸就往李嘉家里走。李嘉正跟老爸一起炸丸子被袁欣敏拉出去了,两人嘀咕好一阵,骑着她老妈的木兰摩托出门,朝北河方向开去。她们到帅小泽家里一看,他果然没有回来过年。两人跟关爱红聊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又顺着北河大堤向西边逛。
老远就看到他信里所提的红色砖堆,她们顺着错综的车轮印来到跟前。袁欣敏忍不住心里的激动说:“知道吗?这儿就是小泽未来的别墅,环境多好,空气还新鲜!”
“是呀!羡慕死人啦!想吃鱼出门走几步就能下河捞!美得你!”李嘉故意说话逗她,“只是不知道这别墅——啥百年才能修建好,不会让我们帅少夫人等到白头吧?”
“臭嘉嘉,不要乱说话!你看,这一大堆的砖,已经跨出了第一步!相信过不了几年,其他材料也能陆续进场,”袁欣敏兴致勃勃地说着,仿佛她已经看到他的梦想实现,“到时候这儿就是凤城第一栋独体别墅,左边儿和右边儿都是玫瑰花园儿,后面儿那一片是复式农场,高的是果树,低的是蔬菜。看,前面靠近河边儿的地方还有一个大荷塘!”
“我的少夫人,别跟贱头儿一样净做白日梦!盖个别墅需要多少钱知道吗?为啥整个凤城都没有?”李嘉不愿打击她,可忽然想到那年在他家厨房偷听的那段话,心里咯噔一下。淡淡地说,“小敏,我不想朝你泼冷水,可是——你记不记得那年在他家厨房门口,他三婶儿怎么说的?”
“啊?”袁欣敏正激动的心霎时冰凉,犹如万丈高楼踏空。随即把脖子一挺说,“我不管,我不信,就算那是真的又咋?我也不后悔!我甘心情愿做他的寡妇,替他照顾老娘和孩子!”
“我也想祝福你们,可是,我忽然好怕,万一梦想还没等实现呢?”李嘉的心也是如同油烹,好姐妹盼了多年的人,好不容易有了消息,本不该打击她。可那些话就像秤砣一样在心里压着,让她每每想起就不由得为她悲哀。
“不,他一定能做到!他不会有事儿!我们一定会幸福的!”袁欣敏坚持。虽然她自己也不敢相信,但她必须相信他是个说到就能做到的人,老天一定不会捉弄他。
“嗯——我衷心的祝福他,也祝福你俩!”心情上的落差让李嘉显得很不自然,“小敏,地方咱看过了,回去吧?”
“好吧,暑假咱们再来!”她答应着又原地转个圈,刚才的豪情万丈已荡然无存。
两人跨上摩托,向城区方向驶去。
傍晚,帅小泽实在不想一个人呆在房子煮饺子,就信步走出二府庄的巷子。看着微黄的街灯,空荡荡的街道,远处稀稀散散的车灯。心里忽然生出想家的情绪,想念老妈包的白菜大肉馅饺子,想念楼顶上看的烟花炮竹。他明白,之所以在房子待不住,就是因为寂寞在脑海里作祟。
迎宾路上走了几分钟,忍不住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一头钻进去说:“师傅,找个热闹地方把我放下就行!”
“伙儿,新年好!去热闹地方?到这个点儿呀?大伙都在家吃年夜饭看春晚嘞。”司机笑着对帅小泽说,操着一口浓郁的本地话,语气里掩饰不住节日的喜悦,“只怕最热闹的钟楼都比不上平时郊区的菜市场!”
“哦?呵呵,新年好,那就去钟楼吧!”帅小泽也感觉精神一震,有人说话的感觉果然心情好些。
“麽嘛哒(陕西方言是没问题)!”司机愉快地应着脚下加大油门。
两人热情地聊了七八分钟,车子在钟鼓楼广场边上缓缓停住。帅小泽下车后在广场边站着,看看夜色中的钟楼,这座见证着古城数百年变迁的标志性建筑,在这样的大年夜显得格外恬静。马路对面的钟楼饭店依然灯火通明,明亮干净的落地玻璃窗,缓缓转动的自动旋转门。大门两侧的大红灯笼和热情洋溢的春联一样写满了喜庆。马路上穿梭而过为数不多的车辆,并没有因此而减速,车里坐的大概都是赶着回家吃年夜饭或者值夜班的人们。他转过身看着广场对面著名的德发长饺子馆招牌,立刻有了食欲。仔细观察却发现进饺子馆的门好像在侧面,那样要绕到鼓楼下面才能看到。
刚顺着西大街方向走了几步,手机响起。他猜想又是张导利,因为在这样放假的时间,全城只要她会惦记给他打个电话。而且,她是电话薄里仅有的朋友。
“新年好!小张!”帅小泽接通了电话。
“新年好!小泽!你在干嘛?吃晚饭了吗?”张导利甜美的声音里满是关切。
“吃了,刚刚吃完!你呢?吃了吗?”他赶忙撒谎,怕她听出自己有孤独的情绪,也怕再邀他去她家里过年。
“真的吗?那你吃的啥?别告诉我又是方便面!”她将信将疑地说,“跟你说过几次,让你来我家,就是不听。起码人多也热闹些,一个人看春节晚会有意思吗?”
“我没看春节晚会,这会儿刚从德发长饺子馆出来,在北院门外面呢!”他一半真话一半假话。
“你——没开玩笑吧?我妈说大过年不能说瞎话!”她仍是将信将疑。
“没有开玩笑,要是有相机,我现在就能把鼓楼拍下来!呵呵,骗你也没有奖品,对吧?”他笑呵呵地说,真是觉得眼前的夜景非常美。
“你最好是没有骗我。要么,我到鼓楼来找你吧?我家有相机,咱们一起在钟鼓楼广场照相,从我家过去也就四五站路。”她忽然雀跃地说。
“不太合适吧?大过年往出跑,你爸妈会不高兴的!要不过几天吧,找个景点照相多好的!”他真不希望这么重要的时候跟她一起,那样会让她家人误会两人的关系。
“哼!一试就知道你说的不是实话!什么人啊?”她把脸一沉,语气里带着淡淡地不悦。
“哎呀,我真的在鼓楼下面儿呢。要不信,我找个人给你给你说说话,行不?”他赶忙回话,他听得出她话里的情绪。他最怕的就是日后有这样的场面,赶忙冲着路边远处的人喊:“师傅,师傅,麻烦问一下,这是鼓楼吗?”
见人家没人理他,又向着另一边买东西的人大声说:“师傅,麻烦问一下,这是鼓楼吗?师傅,给我说一下好吗?”
还是没人理他。
当他第三次问的时候,这人没好气儿地看帅小泽大声说:“悟空,你会不会自己看上面字咋写的?”
两人的对话逗得旁边几个摆摊的都跟着哄笑。
电话里的张导利也差点笑出眼泪,在电话里喊:“小泽,别问了,我给你闹着玩儿的!咯咯咯……”
这时,恰巧传呼机响起。他一边看,一边对着手机说:“小张,有人呼我,我要回个电话,你看电视吧?”
“咯咯咯,好,咯咯,那你少转一会儿,早点回去休息,哦?咯咯咯……”她说着还是忍不住笑。
“哦,知道,晚安,挂了!”他说着挂断电话。
他一边顺着北院门往里面走,一边拨号码,那是个凤城的号码,他担心是家里人有事情。
电话通了,他试探着打招呼:“喂。”
“喂?是小泽吗?”里面是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
他稍微迟疑,猜不到是谁打电话,很明显不是老妈的声音。接着回答:“是啊,我是帅小泽,请问你是谁?是我妈让你打的吗?”
“你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吗?我是佳佳,王易佳呀!”电话里的声音仍然清脆。
“啊?佳佳,你终于联系我了?”他心里非常高兴,她是第一个主动跟他联系的凤城朋友。他那些名片几个月前就发出去了,如今才有回音,激动的想要感谢191传呼台,“我把号码都给你弟好长时间了。”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都怪小豪一直没说。而且,昨天家里人多,我爸还占着电话!”王易佳话语也显得格外兴奋。
“哦,联系上就好!联系上就好!”他竟然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可又不愿意冷场,“你在哪儿,吃饭了吗?”
“我当然在家呀!你以为我有钱举着大哥大在街上看烟花吗?咯咯咯……”她笑的声音甜美至极,清脆的如同雨后空中摇弋的银铃。
“呵呵,呵呵,我都忘了刚拨的是座机号!”他傻傻一笑。
“你在干嘛?吃饭了吗?阿姨的身体还好吧?半年没见她了。”她关切地说,还在回想关爱红的样子。
“呵呵,我也好几个月没跟家里联系了!我妈身体应该挺好!”他尴尬地笑了笑,他都没想过问候人家的父母,而她每年暑假都会去看望他母亲。
“你,小泽,你又没回来过年?不是还在单位加班吧?”她立刻又关切地询问起来。
“没有,没有回家,也没有加班。我只是不想赶着春运期间跑来跑去,净给火车告油了!”他弱弱地说。这也是他几年不回家,给自己找的理由。
“哦,那也对,那你一个人在单位干嘛?晚上住单位吗?”她还以为他用单位电话回的电话。
“没在单位,我在逛街呢,西安的钟鼓楼听过吗?我就在这旁边的回民街转悠呢?今天才发现他们回民不过春节,所以这里人还是很多,到处都是卖各种吃的!呵呵。”他这才注意到街道两边摆放的各种小吃,有的还在冒着热气,引得他食欲大增。
“我都没听说过,只知道西安有个政法学院,有个交大,有个西工大。呵呵,还有大雁塔,是不是都是很有名的地方?”她只是考大学那年了解过一点点。忽然想到他是边打电话边逛街,吃惊地说:“小泽,你有大哥大?啥牌子?”
“就是一个诺基亚3310,你要喜欢送给你!”他顺口说。
“啊?真的呀?那我回头可去找你呀。到时候,你会不会忙的没空管我?”她欣喜地说,真的希望立刻见到他,送不送手机都是次要的。
“看你说的,只要你愿来,我保证全天候陪着你,”他确实很兴奋,全然没考虑听的人有多用心,“带你看大雁塔、小雁塔、兵马俑、华清池,还有很多很多的小吃。就说现在的回民街吧,有馅儿饼,几种馅儿的,还有绿豆糕,还有热酸梅汤,还有贾三灌汤包子。等等,那边儿还有。呵呵,这是甄糕,这是大串烤羊肉串儿,那儿还有肉丸胡辣汤……”
他活跃的像孩子似得,边打电话边在街道两边转悠。东瞅瞅西看看,对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想告诉电话那边的好哥们儿。她也听的非常认真,也非常高兴。有生以来第一次打这么久电话,也第一次觉得打电话是这么有趣的事情。有时坐在老爸的椅子上,有时抱着电话激动地傻笑,有时趴在桌子上低声细语。仿佛真的置身于二人世界,连窗外绚丽的烟花都没有扫一眼。
凤城逸园小区九号楼有一户灯火通明。这是高家一家十几口人围在一个大圆桌子吃年夜饭,高大铭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盯着电视屏幕里正播放的小品,还不时地跟着笑。
“调皮蛋儿,看把你忙的!到底是吃呢还是看呢?”高老太太嗔笑着数叨高大铭,筷子仍然夹着一筷子肉往他的吃碟里面放。
“大铭啊,好好吃饭!”高老爷子也大声说。
“哦,知道!”高大铭答应着屁股还在凳子上来回拧。忽然看到二婶在低头拨弄手机,走到她背后探着头看,“二婶儿,啥牌子?诺基亚3210啊?落伍喽,人家都开始用翻盖儿了,你咋还用直板儿?”
“买翻盖儿不得钱呀?我又不是年轻姑娘家,不追时尚了,用啥手机还不都是打电话?”二婶儿笑呵呵地说接拨通大哥家电话,起身到旁边说话去了。
高大铭又看着旁边的二叔说:“高总,该给老板娘买个新款手机了。那家伙,可是身份的象征!”
“呵呵,调皮蛋儿,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啥鬼主意是不是?”二叔高育笙乐呵呵地说,一语道破了侄子的歪脑筋,“要不我干脆买个翻盖儿给你得了?”
“那,那咋好意思嘞。无功不受禄,捡二婶儿的旧手机就可以了!”高大铭死皮赖脸的笑着,“我听说摩托罗拉出一款汉显机子,拿手里可拉风了!要不给你换一个呗?”
“别在那儿瞎捣鼓,现在的学生,腰里挂BB机的就不多,你还想要手机?给我考个全校第一回来,汉显手机,我给你买!”父亲高育筝厉声喝止住正在谋取手机的儿子。
“哦。”高大铭只好乖乖地回座位坐下,嘴里却忍不住嘀咕,“考全校第一,你以为我是天才儿童啊?又不是小学生考试!哪有那么容易?”
“大铭,你还别不服气。要说天才儿童,你表弟绝对称得上!人家四岁熟读四书五经,今年五岁就上一年级,听你二叔说门儿门儿功课都满分儿!”高老爷子听到孙子的抱怨,兴致勃勃地说起高育红的儿子。
“啊?是吗?世上还有这么聪明的人?那不是比我哥们儿贱头儿还厉害?那小子四岁背的三字经!咦——爷爷,你承认小姑一家啦?”高大铭正拿表弟跟帅小泽比较着,忽然发现更大的事情,不由得睁大眼睛看着爷爷。
“认了就认了吧,杠了这么多年,终归还是亲骨肉啊!唉——”高老爷子说着长叹口气,“丫头真是比我都犟!我撑不起啦,说不准啥时候一闭眼就再也睁不开喽!还争个啥呀?”语气里仍旧藏不住对女儿的又爱又怨。
“今天大家伙都在,就顺便给大家招呼一声。初二谁都不许找借口不在家,我已经让小筱跟丫头说好了,她一家三口初二回来过年!”奶奶接着老伴儿的话说,情绪显得有些激动。
“行,这个没问题!咱家早该吃这顿团圆饭了!”高育筝感慨地说,他一向能代表弟兄几个的意思。
“那是自然。”“必须的!”“……”大家都符合。尤其是高育笙,他每次从外地回来,都会到高育红家里坐一会儿。父亲和小妹合好的事情,他几天前就已经知道了,只是老爷子没宣布他不敢说。
“这下好了,我可以看看那小家伙到底有多聪明。但是小石忠那么一头笨驴咋能生出——”高大铭说着,发现全桌人都盯着自己,赶紧住口。
“调皮蛋儿啊,以后不许说你姑父的全名,更不许没涵养乱起外号!哪有给自家姑父叫笨驴的?刚还说什么箭头儿?一听就不像好东西!”大铭母亲埋怨着,眼睛瞪得溜圆。
“噗。”高大铭差点把刚喝的可乐喷出去,笑着说,“省长大人,听见了吧?我可没说姑父不像好东西!是您夫人说的!哈哈哈……”
其他人也跟着呵呵笑,连正在伤感的高老爷子都忍俊不住。
“我没说你姑父不是东西,我说的是箭头儿!”大铭母亲赶忙更正。
“贱头儿的确不算东西,他跟你儿子一样,聪明帅气。我们可是当年**附中响当当的七贱!”高大铭想起那时候,就意气奋发。
“谁聪明帅气啦?”二婶从旁边走过来,还没坐好就接住高大铭的话说,“小泽也算得上聪明帅气,对吧?育笙?”
“嗯,那小伙不赖!”高育笙附和道。
“二婶儿刚说谁?我怎么听着像小泽呀?”高大铭疑惑地看着二婶,按道理两人说的不该是同一个人,因为凤城跟西安离着一千多里。
“对呀,是小泽,导利的男朋友。也是相当聪明的年轻人,听说他就在公交车靠站再启动的功夫,把几页资料看遍,连第几页第几行有个数字儿错都能说出来,算不算聪明?”二婶津津乐道地说,同时也在为侄女庆幸。
“哇塞,一目十行啊?”高育筱的儿子不仅赞出声。
“呵呵呵呵,我看,差不多吧。那孩子出门儿打工三年,把挣来的钱大部分捎回家,还自攻自读考了电大毕业证。过年不回家还在电脑培训班儿学习,是吧?”高育笙也很喜欢帅小泽。
“可不是!调皮蛋儿,可要好好借鉴人家的学习态度!”二婶说,“他家也在咱们凤城,有个北河东村儿是吧?就那儿的!”
“二婶儿,他姓啥?是不是姓帅?”高大铭激动的站起来说。
“咦——调皮蛋儿,你咋知道?刚踅摸到你二婶儿手机了是吧?”高育笙笑呵呵地说,他认为侄子还是相当聪明的,就是没把劲头全用到学习上。
“啊!真的是他!他就是我刚说的贱头儿,我好哥们儿!高中辍学后一直失联着!二婶儿,他有传呼没?赶紧给我!”高大铭说着,来到她身边惊喜地看着。
“调皮蛋儿,吃完饭再说不行啊?”奶奶说着又给几个孙子孙女轮流夹菜。
“不不不,现在就要。”高大铭确实高兴的紧,都想抢二婶的手机自己找。边伸着脖子还对母亲说,“妈,我要回屋打电话!”
“别急,别急呀!我拨通他手机,你们俩在这儿说不就行了!”二婶一边翻手机上的电话簿,一边喃喃地说,“给,拨出去了!”把手机递给高大铭。
“喂?唉——咋是通话中?这个贱头儿,大晚上还跟谁打电话?”高大铭先听见里面说话,以为通了,结果是占线提示。喃喃自语说着站桌子旁边不停地拨号,挂断,再拨号,再挂断。又在客厅里打转,直到深夜都没有打通,只是听了很多遍中英文版的:“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还自言自语地发了很多个牢骚,甚至怀疑手机是不是坏了。
帅小泽确实一直在通话,他跟王易佳聊到很晚很晚,从北院门南口逛到西羊市口,又逛到西头桥梓口北边,吃东西都舍不得挂断,边吃边聊。直到手机电量将尽不停闪烁,嘀嘀鸣叫,才依依不舍地话别,随后看着大学习巷对面烟花耀眼,从巷子里走到西大街,然后叫了出租车回住的地方。沿路听到广播里传出全国各地拜年声,已经过了十二点,进入千禧年了。看着车窗外空中不断闪烁的烟花,比小时候看的烟花更绚丽,什么“四海同庆” “飞天霹雳炮“”万朵梅花’、‘撒金豆’、 ‘七彩菊花’ ‘流星雨’应有尽有,连城墙上整齐的红灯笼都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