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枸杞树

郑永涛
　　去年夏末，在熟人开的饭馆里吃饭，见他在各式的花盆中栽了好些棵不知名的小树苗儿，便问他这是何花何树。熟人答曰：枸杞树。我对这稀罕之物来了兴趣，便问他从哪里买的，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竟然是从野地里挖来的。我对他立刻佩服起来，因为我压根儿不知道我们本地还有野生枸杞树，压根儿不认识枸杞树，更别说从野地里辨认出来了。在后来的攀谈中，我又了解到，他之所以挖来枸杞树栽种，一是为着枸杞树清秀古雅、苍健雄劲的身姿，栽入盆中即是立体的画、无声的诗，二是为着枸杞子滋补肝肾、益精明目、延缓衰老、提高免疫力的养生功效，是一味药食同用的中药材。听了他的介绍，我对这低调生长的枸杞树起了更浓的兴趣，并且很想带回单位一棵种在办公室里，装点陋室，颐养性情。熟人很是畅快，让我尽管挑，我便看中了其中一棵身姿俊秀的枸杞树。说是枸杞树，其中就是一棵小树苗儿，主干筷子一般粗，高二三十公分，甚至比花盆中的花儿还要矮小。然而，它那曲曲折折的躯干，确乎透着一股傲骨之气，颇有文人情怀、君子之风，使我甚是欣赏、尊重和敬仰。我想，它若是长在我的办公室，定能使我的寒舍生机盎然，充满勃勃生机和诗情画意。这样想着，回去的路上格外欣喜。
　　然而，这棵本来倍受宠爱、前途光明的枸杞树，却遭遇昏主，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它被我捧回办公室后，我将它随手放置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想在第二天好好把它侍弄一番。不曾想，第二天工作格外繁忙，于是便忘了此事。再后来，工作节奏似乎日渐加快，更主要的是自己热情的减退，于是它便一直默默地呆在那个角落。有时我也有心侍弄它，但我的繁忙和懒惰使它始终没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它来时其实不是种在花盆里，而是临时种在半个酒瓶中，但它落在我的手里，始终没能混上一个花盆。不仅如此，浇水也是靠不住，有时候一个多月都浇不上一次。由于我的冷落，同事也便没把它放在眼里，偶尔还会倒点茶渍、扔个烟头到土里，那个破旧、寒碜的“花盆”，俨然成了办公室里的临时垃圾桶。由于主人的冷落和生存环境的恶劣，来时还算枝繁叶茂的枸杞树，很快便叶黄枝干、形如枯槁。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尽管它不受待见，生存艰难，几次近乎死亡，但它每次都努力不死去，每次都挣扎着活了下来。
　　这棵浮沉跌宕、历经生死的枸杞树，它真的像一个君子，它真的是一个君子。
　　一次次为着枸杞树揪心、震惊、感动，也使我生发了诸多的人生思索。作为一个走过半生的人，经过了那么多的世事沧桑，见过了那么多的人和事，便很容易从这棵枸杞树身上看到人的影子，悟出人生的哲理。也或许，许多人都能从这棵枸杞树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人世间，总有那么一些人，生不逢时，怀才不遇，壮志难酬，他们是悲壮的，也是可敬的。总有那么一些人，本来也有着雄心壮志，但迫于生活和世俗，渐渐流于平凡，归于平淡，然而内心深处却仍然不甘平庸。总有那么一些人，出身卑微，身处底层，平凡得如一粒尘土，然而即使他们处在最恶劣的环境中，也始终在拼命挣扎着，向上生长着，努力让自己活得更有价值、更有意义。我们，应该向他们致敬。
　　这棵脆弱却不懦弱、平凡却不平庸的枸杞树，我对它更加肃然起敬起来。
　　一棵枸杞树，一堂人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