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灵敏的触角

于雨朋和梁晓芸把季维斯、杨洋带到医院检查了一下没什么问题，就给季维斯拿了些消炎药。接着把季维斯送到住的地方，又把杨洋送到黄雯那里，把北京买的衣服拿给她。杨洋跟梁晓芸客气了几句，下车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于雨朋，他没好意思说别的就点点头，她进去了。
　　把梁晓芸送回市局家属院门口，于雨朋嘱咐她一定好好教训矬子吴成涛。她点点头，转身的瞬间拔直身体大踏步走进去。
　　省委办公厅六楼的一个大办公室里。
　　温艳娟来到庞副省长桌子旁边说：“领导，这会儿忙吗？”
　　“小温，请坐。”庞副省长最近是挺忙，不过这时间却是在喝茶，于是放下茶杯看温燕娟，“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领导真是聪明啊！呵呵，我这儿刚好有个题，想请领导指点迷津。”温艳娟有时候也会跟庞副省长开开玩笑，因为他跟她丈夫方正之同在省委常委，关系也蛮不错，每到洛城也会去她家串门。
　　“哦？”庞副省长轻轻应着，再看温艳娟的眼神透着几分诡秘，心想：不知道这老方媳妇儿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据说洛城新区南边有个国家级高新经济技术开发区，你知道具体位置吗？比方说东西方向哪是起止点？南北方向哪是起止点？”温艳娟像开玩笑似地看着庞副省长，“领导，不难吧？”
　　“难，我认输。我认罚！想要点儿啥？”庞副省长先是吃惊看看温燕娟，立刻恢复了平静，“嘿，想给我下套啊？这个还不能说。”
　　“领导，说说嘛，下次再找老方，我给领导做好吃。”温艳娟见智取不成干脆软磨，“要不——叫老方让领导个车（ju象棋中的棋子車）？咋样？”
　　“这个问题，就算你让老方给我弄辆真车，也不能说！”庞副省长笑着端起茶杯，“小温啊，这里面有些细节还有变化，所以没有正式公布。想知道就等下次开完会了，新区长定了，自然会公布！”忽然话锋一转，“我说，你这都是在哪儿打听到的？”
　　“嘿！想给我下套啊？这个还不能说！”温艳娟故意学着他刚才的语气，说着语气一变，“要交换意见还是可以的！”
　　“呵呵，这个真不能说，也不交换。”庞副省长依然笑呵呵地说。
　　“其实领导完全不需要说的！”温艳娟忽然看到桌角的晚报，拿过来放到他跟前，又从笔筒拿只签字笔，“领导闲着没事在废报纸练字，写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地名有什么？我是你的秘书替你收拾废纸很正常吧？”
　　庞副省长看着温燕娟笑笑没说话，犹豫一下接过笔在报纸上画了个圈，上下左右写了几个名字，叹了口气说：“最近忙的没时间练，笔锋劲道差了好多！”
　　温艳娟高兴地凑过去，拿起上面一张报纸悠悠地说：“领导的书法还是那么好，我拿去学习学习！”说着拿起笔在第二张报纸上写了：首都，发改委，常，几个字。莞儿一笑说，“领导，我写的字像不像那么回事儿？”
　　庞副省长点点头，温和地看着她有感而发地说：“小温，你要是被敌人收买了，可是会害死老哥哥的。”
　　“我也是拿来看看，不会乱说。”温艳娟微微一笑转身就走，“领导，我出去练书法喽！”一阵“咯咯”的笑声飘出大办公室。
　　温艳娟笑着回办公室泡杯茶，拿起电话给洛城的表妹梁晓芸打过去，“叽叽喳喳”聊起来。两人的办公地方相距四十分钟的车程，却时常在电话里聊悄悄话。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于雨朋刚上班，在办公室喝着咖啡，看着当天的报纸。前台接待员小芳拿来了一个挂号信，放在他桌子上又转身出去。他拿起来前后看看是杭州来的，一想杭州好像没朋友。什么东西呢？刚撕开口还没往出拿，杨洋敲门走了进来，他就顺手放在桌边。
　　“于总。”杨洋习惯在公共场合这样叫他，“不说去南郊吗？走不走？”说着走过来拿起挂号信捻在手里晃了几晃，“什么东东啊？杭州寄来的？想去旅游吗？杭州可是个好地方啊！”
　　“喜欢杭州？过年去吧？”于雨朋说着随手把挂号信接过来塞包里，打算路上抽空看看什么内容，“洋洋，龚大哥来了吗？”
　　“来了！来了！”话音未落，龚兴龙风风火火地进了办公室门口，大口大口喘气，“兄弟，杨总，走吧？”
　　“龚大哥，你从家跑步来的吗？下次早点儿让嫂子叫你起床。”杨洋开玩笑说，“看把你累的！”
　　“不是不是，从公司来的。你们这大厦四部电梯，两部维修中，两部满员。”龚兴龙喘着粗气说，“怕你们着急我爬楼梯来的，顶楼啊！”
　　“呵呵，厉害。”于雨朋说着夹起包往外走。
　　“好，咱们得麻利点儿，我跟东柳镇几个领导约的十点半。”龚兴龙也跟着往外走，“开我的车吧？”
　　“行，这件事谈成了，就把你那辆车撇到公司公用。”于雨朋微笑着说，“我给你弄辆新的。”
　　“哦？好啊！”龚兴龙对这兄弟的信心和胆魄非常佩服，“你这事儿准成！”
　　“呵呵，借大哥吉言。”于雨朋爽朗一笑，人已经走出通道拐弯，“不容易啊！”
　　“于总，你怎么忽然要买地皮？”杨洋跟在两人身后，“这是要向房地产进发了？”
　　“聪明！”于雨朋笑着转身点指杨洋。
　　“你要搞房地产？”龚兴龙还不知道于雨朋什么时候有这想法，“事情谈成了带哥哥一把咋样？”
　　“等把今天的事情办成再说。其实我也没经验，瞎撞呢！”于雨朋微笑着走向电梯。
　　洛城宾馆是一栋上下六层的老式结构筒子楼，面积不大楼层也不高，装修也够陈旧的。尽管位于老城区最繁华的中心地段，距离步行街也就两站路，效益却比不上一个火锅城。今天约到这地方是因为洛城宾馆老板金宏跟龚兴龙认识，也跟要约的几位熟悉，而龚兴龙想着合同谈成顺便照顾他的生意。

三人从新区开车过去不到半个小时，服务员直接带他们到三楼一个包间。里面的几个人立刻站起身打招呼：“哟！龚老板！”“龚老板，里面请！”
　　“呵呵，三位好啊，三位久等了！来，兄弟，我给你介绍一下。”龚兴龙也笑呵呵的打招呼，站定后先为于雨朋和杨洋从左到右介绍，“这是东柳镇的彭镇长，这是李书记，这是市土地局黄副局长，这是洛城宾馆老板金宏金总。”说完又给他们几个介绍，“各位，这就是我兄弟，于雨朋于总，这是杨副总。”语气相当热情。
　　几个人分别握了握手，就近坐了下。最后一个跟杨洋握手的金宏竟握着不松手，她使劲都抽不动，匆忙间连连地向于雨朋使眼色。
　　于雨朋干咳了一下，朗声说：“金总，请坐！各位请坐！”这老家伙才松手，坐下后还是不时地盯向杨洋的脸。她转身回到于雨朋和龚兴龙中间坐下。
　　“各位，小弟是个不会拐弯儿的直脾气，这各位又是我大哥的朋友，小弟就有话直说了，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请各位担待。”于雨朋微笑着看对面几位，“我听大哥说你们几位肯支持小弟，小弟先谢谢了！”
　　对面那几个人也客气几句。
　　“不知道镇东有多少地归你们，我想多要点儿行吗？”于雨朋脸上依然带着笑。
　　“于总，你想要多少？”彭镇长说，“能出啥价？”
　　“价格你们开，面积当然是越多越好。”于雨朋看着彭镇长的脸淡淡一笑，又看向那两位，“这不黄局长也在，只要他觉得合理，能尽快给咱把手续办了，小弟这儿没问题。”
　　“这样的话——从镇东小桥算起，到五羊乡交界地方大概也有小四千亩。”李书记质疑眼前这年轻人的说法，那么多地，需要的可不是一点半点的钱，“你拿来干嘛用？”
　　“呵呵，实不相瞒，小弟打算搞个旅游度假村，外加美食城和办公的地方。”于雨朋笑着说，“四千亩也不是特别充足，对吧？大哥。”
　　“是不算多，我也想入点儿股进去。”龚兴龙附和着，心里却暗暗吸了口气：我的乖乖呀！四千亩还嫌小！兄弟这是要盖军事基地吗？
　　对面几个人还是半信半疑，相互看看。彭镇长看看龚兴龙又把目光停在于雨朋脸上，说：“于总啊，就算一亩地一万块，也得三四千万啊！你这个——”
　　“一亩一万？没问题，我同意！随时可以签合同，测量了就办手续！我这边跟着付款！”于雨朋立刻就把话给接住。他早找人打听过，城乡结合地段价格大约在一万二三，量大优惠也不过如此，“其他几位说说，咱镇长说的应该没问题吧？”
　　“啊！”彭镇长也呆住了，他不过是打个比方，还被接上了。
　　最右边的金宏有点沉不住气了，他就觉得这姓于的年轻人太狂，谁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几千万是说拿就拿得出来吗？站起来撇着嘴说：“我说这位于总，你家是开银行的吗？几千万生意当路边说着玩儿吗？这几位可都是大忙人儿！”
　　“是金总啊？”于雨朋进来看他也不顺眼，尤其是色眯眯地拉住杨洋的时候，都想揍他。随即换了个调侃的语气说：“你有啥想法儿？请直说！”
　　“于总，你不是有钱吗？多的不说，只要你拿出五百万，我这个宾馆，连带屋里面所有家当，员工都不带动的，还有后面的停车场，连房地契都给你！咋样啊？”金总就是想杀杀他的锐气，其实就以他这宾馆现在的生意估算，总资产也估不到这个价。
　　“哦？”于雨朋淡淡地看着金总，忽然一笑说，“行啊，你去拿手续吧。”
　　龚兴龙心里很不爽，不由得暗地埋怨：金宏呀金宏，今天只是在这儿借个地儿说个事儿，干嘛触我兄弟的霉头啊！兄弟你也是，你不是来谈买地的事儿啊？咋又买啥宾馆？乱弹琴！
　　另外几个人也怔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劝，劝谁合适。有心看不起这年轻人吧，可他是龚兴龙口口声声抬高的兄弟；要说看重他吧，咋看这人都有点不着调。只好静观其变，看看再说吧。
　　“金总，取你的房地契去啊？还有合同！”于雨朋看金总没动，就用冷冷的语气催他，脸上的表情仍然跟开玩笑似得，“你哪个银行账号收钱？一块儿拿来吧！”
　　只有杨洋知道于雨朋是认真的，他见不得有人欺负她。索性站起来故意露出满脸的鄙视说：“金总，有没有啊？不是抵押给银行了吧？没有就一边儿凉快去，这儿是谈正事儿的地方，不适合你！”
　　“好好好！你们等着！”金宏咬牙切齿地出去了。
　　“各位，不好意思，咱接着谈咱的事情。”于雨朋依然面带微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黄局长，你觉得呢？”
　　“价格你们双方说了算，反正那儿现在是农村，高点儿低点儿关系不大。”黄局长说话还真实在，“只要你们敲定，谁占便宜谁吃亏别问我，我只负责给你们办手续。
　　李书记沉思了一下说：“于总，我们考虑一会儿成吗？”他就是想再观望观望，看这于雨朋到底怎么解金宏那个疙瘩。
　　杨洋站起来拿茶壶给每个人续了些茶，彭镇长和李书记小声嘀咕着，于雨朋一言不发笑着喝茶。这时候龚兴龙心里对于雨朋老大不爽，只是没好意思当着外人说，拿着茶杯跟水面飘的一片茶叶较劲，吹得“噗噗”响。
　　时间不大，金总返回来了。还真带来了个资料袋，还有四份合同，放在于雨朋面前桌子上，立刻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杨洋笑着打开资料袋，一股脑倒在桌面上。里面果然是房地契，连卫生许可证、工商登记证都在。拿起合同上下两页看个遍，放下后朝于雨朋点点头。
　　于雨朋没看合同，也没看金总。拿起笔分别在首页和末页签上“于雨朋”三个字，递给金宏淡淡地说：“该你了！”好像根本就没把买宾馆的事情当成生意。
　　金总也签了字盖了公章，还按了手印。杨洋也从挎包里拿出公章盖到于雨朋的名字上。
　　“好了。杨总，你去银行给他账号转五百个吧！”于雨朋说完头也不抬地跟金宏说，“你就在这儿等着，一会儿杨总回来把汇款单给你。”
　　“呵呵，几位，考虑咋样了？”于雨朋看着对面的李书记，感觉他是拿主意的，“咱们把事情敲定也该吃饭了，几位就是我这宾馆里头一波贵宾了！呵呵呵呵……”
　　“于总，我刚跟李书记合计过了，价格就每平一万一。”彭镇长接住于雨朋的话，眼睛看的却是龚兴龙，意思是价格算给他面子了，“面积咱就以实际丈量为准，不分好地赖地。同意的话咱就签合同，不同意咱就买卖不成仁义在。这顿饭咱照吃，算我的。”
　　“没问题，签合同吧。”于雨朋欣然应允。
　　“这个——这个——于总啊，还有一点儿小事情得跟你商量商量。”李书记边说边考虑，看于雨朋点点头同意就接着说，“一个是这地归你了，眼前这一季儿庄稼能不能让乡民收了？再一个，咱这价格是一万一，合同上能不能写一万？放心，其他手续该怎么办还怎么办！”说完他和彭镇长对视一下，两个人都盯着于雨朋的脸，等他反应。
　　“行，这不是问题。我这就算马上开工，也不可能整块地同时进行，庄稼你们要收就尽量收呗，糟蹋了多可惜？合同就按你说的签，合同以外的钱，我可以转到你们指定的任何账户上。”于雨朋当然明白他们说的是怎么回事，就摆明了告诉他们。
　　彭镇长和李书记再次对视后点头，李书记转身从包里拿出早准备好的几份正式合同，快速把内容填上，两人的名字都签好了，认认真真盖上镇政府的红章子。于雨朋也签字盖章，黄副局长、龚兴龙也在证明人地方签字按手印，合同算是完成。
　　“于总，只要你前期的定金一拨过来，咱随时可以测量，完了让黄局长那边儿办手续。”彭镇长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容。
　　“没问题，钱下午就过到这个账户。”于雨朋轻轻地拍了拍桌上自己的合同，也是满面春风，他计划的第一步就算是跨出去了，“麻烦二位今天回去安排好人，明天就测量。黄局长把地契手续一给我，尾款立马就到你们的帐，至于合同外的钱嘛——”说到这彭、李、黄三人的眼睛立刻全神贯注地看着于雨朋，他呵呵一笑，“下午我就一次性的给你们个人账户上转四百个，不管测量结果！咋样？”
　　“于老弟，痛快人！我老彭交你这个朋友了！”彭镇长激动地站起来，再次跟于雨朋握手。大家都知道，土地面积说是小四千亩，那就肯定是没有四千亩。
　　“服务员呢？哎，来个人儿，点菜！”龚兴龙一看大事已成，扭头高兴地对门外喊，悬着的心也算放下了。等服务员拿来菜单递给龚兴龙，他却放在于雨朋面前笑了笑，“兄弟，哥哥我就知道你这事儿一准儿能成。来，点菜，咱弟兄们先庆祝一下！”
　　“大哥，你做主吧，酒必须用最好的。”于雨朋笑着说，又看看对面几位，“看看这几位老哥喜欢吃啥。”
　　龚兴龙笑着过去跟彭镇长凑在一起看菜单。

这时，杨洋笑着进来，把汇款单放在于雨朋面前桌上，然后挨着他坐下。
　　“金总，拿去看吧？钱这会儿应该到你家账上了。”于雨朋甚至没看一眼汇款单，似乎这几百万花的就是别人的钱，压根儿都不心疼，“现在，这宾馆就算是我的喽。你不是我于雨朋的朋友，可以收拾东西走人了！”
　　金宏这时候好像还有点不相信，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什么都变了。他自己本就是说硬气话要挫挫这年轻人的锐气，想不到就这么把宾馆给卖了，不管这宾馆值不值那么多钱，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没想到就是这么狂妄的年轻人，居然没还价，而且在谈笑之间又买了四千多万的地皮。现在被于雨朋一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极不自然。
　　“我知道你这宾馆要真是估一下，连四百万都不一定有。不过无所谓，凡事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你要不信就等着看，在我手里不出三年价值会超过五千万！”于雨朋见他还没走又冷冷地说，“最后再给你个忠告，人在外面混色点儿可以，但不能太贪！眼睛更要放亮了，不是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随便吃豆腐！”
　　在场的几个人这才明白，于雨朋之所以买金宏的宾馆就是为了把他赶走，而原因就是拉了一下杨洋的手。东柳镇来的李书记眉头皱疙瘩，觉得这年轻人手段太高深叵测了，谈笑之间竟然以本伤人，还丝毫不留余地，不由得暗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