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五十一

今天上午，是在校的最后一天上午。

李雨欣走进教室，想把桌洞里的东西清理干净。正清理着，她突然发现陈思的桌面上还有不少课本、本子，她就想，这个家伙肯定还得来，那她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这家伙两年半以来，不曾碰她一点点，一定受了不少煎熬……突然，她脑子里灵光一闪：现在教室里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会像他大爷一样，凶相毕露，什么都不顾了，一定想要强奸她，这样，就可以把他扭送到公安局，告他个强奸未遂……他就直接进了监狱，再也当不成老师了，就无法危害社会了！……想到此，她一阵阵狂喜，于是，她急匆匆地向女生宿舍楼走去：她需要一个帮手，那就是王晓娜，非她莫属！

还好，王晓娜还未走。李雨欣兴冲冲地对她说：

“王晓娜，现在教室里如果只有我和陈思，你说，陈思会怎么样？”

王晓娜早就听李雨欣说，她大爷差一点把李雨欣给强奸了，陈思长得很像她的大爷，那就像她大爷一样坏。他一定有这个“强奸”李雨欣的心思，没干，是没有机会。而机会一旦来临，怎能辜负？所以，王晓娜的眼睛骨碌一转，斩钉截铁地说：

“他可能就会像你大爷那样，一定的！”

“他的课本本子还在教室里的课桌上，所以他一定回教室里去拿，我们何不利用这个机会，逮住他，把他捉拿归案？”

“行啊！”

“那你赶快找个棍子，在我们教室外面的楼梯底下藏着，我到教室里引诱他。你一旦听见我呼喊，你就冲进来，拿棍子打他，抓他个现行，好吗？”

“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

两个人急匆匆向楼下走去。王晓娜在校园里找到一根棍子，她来到教室外面的楼梯下面，藏了起来。

李雨欣则走到了教室里，就坐在陈思的座位的前边。静静地等待着陈思来临。

果然不一会儿，陈思赶来了。他马上就发现教室里只有李雨欣一人。但他没打算找她说话，他对李雨欣已经彻底死心了。

他默默地整理着。教室里只有他整理书本的声音。

李雨欣妩媚地看着他。她静静地等待着。

陈思发现桌洞里还有一包未吃完的方便面，又不方便带回去，就一个人默默地吃了起来。

李雨欣笑盈盈地看着他吃。陈思还是不敢和她说话。

陈思一直默默地吃。教室里充满咀嚼和吞咽的声音。

后来，李雨欣快要等不及了。她向陈思深情地伸出手来，迷人地说：

“给我吃一点好吗？”

于是，陈思的手马上拿了一大块，然后，手就像弹簧一样，迅疾地把面块“弹”到了李雨欣的手里，李雨欣接过来，就吃了起来……

两个人一起吃了起来。陈思依然沉默着。他不敢和李雨欣说一句话。

李雨欣“绝望”地等待着，陈思这是怎么了？这么绝好的机会，他怎么还不动手？他在等什么？难道机会还不成熟？再不做就真的来不及了！

外面的王晓娜也在焦急地等待着，怎么还没有动静？

只见陈思吃完了方便面，擦了几下嘴巴，就抱着书本和本子，起身向教室外走去，很快，就消失在走廊里。再也不会回来了。

留下目瞪口呆的李雨欣。

王晓娜也等了个空。

……

陈思郁郁满怀地走着，走着，任由两条腿载着他，沉重地向自己的宿舍走去。周围急匆匆闪过的几个人影，脚下熟悉的水泥路，不远处的草坪、食堂、水堂、操场都那么熟悉，可都没有留下自己经过的痕迹。三年了，什么都没有得到！学业如潦潦草草写了几个字的白纸，皱皱巴巴的。追了两年半的李雨欣，就像最初时一样遥远，没有给他任何一个机会，就连她的一个手指头，陈思都没有碰过啊，他终于，拼到了尽头。

快到男生宿舍时，是一段短短的略微凸起来的土路。陈思走在上面。这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李雨欣所在的那间教室。突然感觉到，似有一股爱意正穿过那间教室、走廊和走廊的玻璃，迅速地向他散发过来，亲密地围住他，直到他的内心。难道李雨欣真的对他动了情？陈思马上否定了。自己苦苦追了两年半，追得山穷水尽，追得冰天雪地，好不容易活着出来了，可不能再回去了，再也不敢了！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自己。

进了男生宿舍，他把自己从桌洞里收拾来的都放在自己的旅行箱里，拉上拉锁，就坐在床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自己生活了整整三年的男生宿舍。真有些依依不舍。宿舍里除了他，还有班长路伟，他正倚在床上不紧不慢地吸最后一支烟。他的行李早已准备好了，放在他的屁股旁边。其他的床铺都空空如也——人去铺空，宿舍里荒凉了许许多多，弥漫着一种悲伤的气氛。

“小陈，怎么还不走？”

“我等我爸来接我。你呢？”

“这就走！”

“路伟，我觉得这次离开学校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

“哦。”路伟饶有兴趣地仔细打量着陈思的眼睛，很愿意接着听下去。

“以前，我们放假，假期结束了，还能再回到这里来。可这次放假，我们再也不会回来了！……”陈思说到这里，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滴到地面上，他说不下去了！

路伟一下子垂下了头，他也深情地陷入到了回忆之中，从左手中的烟头上升的烟雾，顿了一下，接着又稳稳地袅袅地上升，仿佛远处一个小户人家的炊烟一般。

“班长，几天几号？”

“今天……”路伟抬起头来，想了一下，又歪着头吸了一口烟。

“我们今天，就要永远离开这所学校了！”

“今天……6月22日！”路伟肯定地看着陈思，陈思发现，班长的眼睛也湿润了。

“6月22日！”陈思暗暗地想，一定要好好记住这个日子，永永远远地记住，因为在这一天，他在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完完全全、彻底地结束，再也不会开始了。

这时，路伟把烟头果断地扔掉，从床铺上下来，拎起行李包，就往外走。走到宿舍中间的空地上，他回头看了一眼陈思，满有深意地说：

“那我走了，祝你以后早已找到好老婆！”

“谢谢，我一定要好好努力，你也要这样！”

班长点点头。

陈思一直把他送到宿舍左边的坡头上，才肯回来。

这时，他发现自己的鼻子里有些鼻涕，想擤出来，可又没有纸，见宿舍旁边有几块石头呆立着一动不动，正好可以擦鼻涕。他就走过去，把鼻涕擤出来，在石头上一下一下地擦，一定要擦干净。

正擦着，他无意中发现，左面用大块石头垒起来的墙壁上，停留着一只很特别的苍蝇，不论大小和形状都很特别。他急忙又擦了几下鼻涕，总算擦干净了，就很小心地凑过去，要看个究竟。原来，是一对苍蝇，上面的那只紧紧地压住下面的那只，下面的那只则老老实实、一动不动，表现得很乖很乖。陈思一下就明白了，它们正在交配，正在交欢，正在爱得死去活来！它们怎么就爱得这么容易，而自己怎么就爱得这么可怜、艰难，想摸一下李雨欣都摸不到，只能看，不能摸！陈思一下子醋意大发，这只雄苍蝇，它获得了成功，就在这里和它的情人赤裸裸地公开地做爱，不知羞，不知臊……好像在向他炫耀、展示……真是胆子不小啊！

它趴在上面，它获得了交配的权利——决不是强奸——瞧，它把那只母苍蝇日得多么老实，多么愿意，老老实实，任由它的处置和安排！

……不久，它们就会生出一群小苍蝇，不，是一窝蛆，蠕动着，在肮脏的粪便、垃圾，或者尸体之中，让粪便更臭，让垃圾更脏，让尸体更烂……陈思不由一阵阵恶心，他觉得，苍蝇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是多余的，是该死该灭亡的，要赶尽杀绝，一只也不能留下。它能随意飞到自己的筷子上、碗上、杯口上，停留，爬来爬去，爬来爬去……谁知道刚才它是不是在厕所的粪便上爬来爬去，爪子上都是屎！……真是太恶心！……那它们在这里，就不是在做爱，是在作孽，不可饶恕，必须要干掉它们，结束这段孽缘……那怎么才能下手呢？陈思想悄悄地靠近，用相对灵活的有力的右手拍死它们！可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他全然否定了——这样成功率太低，等于零，他从来没有用手拍死过一只苍蝇。苍蝇实在太灵敏了，起飞的速度远远超过任何一架直升飞机和战斗机。用手掌拍死它们，就是痴心妄想。即使它们在忘我地做爱时，也对周围的环境保持高度警惕，随时都会凌空飞走……一起，溜之大吉！……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那该怎么办？这里又没有苍蝇拍子。陈思想来想去，想到过去在家里之时，曾用一把笤帚砸死过一只苍蝇，这是一个辉煌的战绩，陈思想继续这种辉煌，再打一次漂亮的胜仗！

他悄悄站起身来，回到宿舍里，挑出一把结实的笤帚出来，慢慢地、慢慢地，靠近、靠近……可就在要迅速落下来的一刹那，他放弃了，因为他觉得这个笤帚太厚实，不漏风，急速落下去，会形成太大的风，苍蝇会借着这一股气流乘机逃走……苍蝇拍子上，有多少个空隙啊，到处都是！……

于是，他拿着笤帚的右手悄悄地缩了回来。又折会自己的宿舍。左挑右选，最终，选定了一把单薄的，但是扫把依然结实的小笤帚，再次，向苍蝇走来！

愤怒在燃烧着，仇恨在激荡……可是，笤帚和手一定要绝对的冷静，不能露出一点破绽……出手一定要稳、准、狠，给两只苍蝇以致命的一击……

在离两只苍蝇不远的地方，陈思再次停了下来，像热带草原上的一只猎豹，悄悄地靠近猎物。然后，把手中的笤帚慢慢地举起来……仔细地调整角度，确保万无一失……至少成功率也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成败就在砸出去的一刹那！……

陈思屏住呼吸，可心里在七上八下，万一失手呢？自己又不能飞，就全完了！……可是，不能再拖下去了，万一它们觉察到了什么，马上就飞走了呢？……他决定出击！

他轻轻地隐秘地深吸一口气，就把那个笤帚狠命地砸下去！可是，……没有砸到！陈思发现这两只苍蝇凌空飞起，发出嗡嗡的“巨大”声响，像一个轰炸机，向“高空”飞去！陈思气急败坏，他跳起来，又用笤帚使劲砸去，可是，就更没有可能了，两只苍蝇依然没有分开，一边在空中做爱，一边迅速地离开，转眼间，就不见了！……

陈思没有翅膀！他手中的笤帚无可奈何地耷拉下来，垂头丧气！……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地面上……

再次回到宿舍里，陈思真想大哭一场，他就要熬不住了！他太喜欢李雨欣这个女孩了，他多么需要她！她现在要来找他多好啊！……可是，不可能……永远也不可能了！……

他真想紧紧抱住她，把她按倒在自己的小床上，和她疯狂地做爱，什么也不顾了！……她要在他的身下不由自主地呻吟、扭动，疯狂地扭动，快活地扭动！……她非常喜欢地配合，迎凑！……很快，他们俩大汗淋漓！床板吱吱嘎嘎地响，像在过地震！……

最后，他要把这两年来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爱，一下，都全部给了她，射到她的体内，全部地，不能洒到外面一点点！……

可是，她不会来的，绝不会来的，他也不敢去找她，他再也找不到勇气和希望了！

他想，他就是插遍全世界，也不会插到她的那里去！密密麻麻地插，挨挨挤挤地插，成行成列地插……海滩、草原、烂泥地、闹市……荒漠地带……可是，一到她的那个地方，就只能绕开，躲开，因为，她不愿意，她怎么也不愿意！只要她不愿意，这事情就怎么也成不了！……

为什么，她就是不愿意呢？！

陈思什么办法也没有！

他感觉李雨欣带着他最想要的那个地方，正在离他远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他就是长出翅膀也追不上去……越追越远，越追越远……

……实在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