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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李家豆坊的女人》

李家豆坊的女人(作者:杨立秋) by 杨立秋

2020-10-13 16:17

  大牛娘是17岁时嫁给大牛爹的。嫁过去时,就大牛爹和寡妇娘。那时,他们是住在好几座山外的一个叫柳条沟的山窝窝里。大牛娘的娘家,在距离柳条沟好几十里的大杨岔屯儿。说是“嫁过去”,其实还不如说是“送过去”的。
  大牛娘在5、6岁时就没了娘。她爹续弦后,后娘挨着年儿生下好几个娃儿,而她,就成了后娘使用的工具。干活、哄孩子、跑山、下地、打柴、采药材,没有干不到的活。即便这样,还时时遭到后娘的打骂。待那些娃子都渐渐长大了之后,她就像秋后剪下了谷穗的谷草,没什么可用的价值了似的,在家里,更是横竖都遭到后娘和弟妹们的叫骂与白眼。不过不管咋样,总还算有个吃饭和睡觉的窝。等到她爹一死,她睡觉的铺盖儿就被后娘撇了,连同她少得可怜的几件破衣裳。
  她爹是在攀岩采不老草药材时,脚下一滑落崖摔死的。她爹一没,大牛娘算是完全与这家脱钩了。待她爹入土后,大牛娘就奔邻屯的叔伯兄去了。一到那儿,叔伯嫂也不待见她,那脸就像腊月里的窗子,没呆上几天,就通过亲戚把大牛娘说给柳条沟的大牛爹了。
  那天一大早儿,大牛娘就被一辆大木轱辘的马车从叔伯兄家拉走了。马车像大酱块上生的小蛆虫,在广袤浩渺的大山中,一点点地蠕动着、爬行着。
  马车上的大牛娘挎着一个包皮褡裢,褡裢里是她简单的几件衣裳。身边坐着叔伯嫂,赶车的是叔伯兄。都没有话。大牛娘倒背着身子坐在马车的最后。她耷拉着两腿,默默地听着木车轱辘滚过土坷垃的吱嘎吱嘎声,默默地看着一片片开着黄花的婆婆丁被车轱辘碾过后的蔫巴和衰败。那被压出的油绿的浆汁,染在碾碎了的黄色花瓣上。大牛娘就觉得那是婆婆丁的血,这就让她觉得车轱辘的吱嘎吱嘎声,是婆婆丁们的哀叫和哭嚎,她的心,也就跟着一起哭泣。
  在马车的剧烈颠簸中,她感到四周层层叠叠的大山都在震动和摇晃,好像随时就要倒下来掩埋一切似的。阵阵山风和林涛,恍惚传来他爹喊她的声音。她一下子想起跟她爹翻山越岭采药材的景象。只有那时,她才能多少感受到一点爹的味道和亲近。那时,爹才能喊她的乳名,喊着生她别摔着。可没想到,唯一能给她一点温暖的爹却摔死了。
  想着想着,大牛娘的眼泪就涌出来了。看着一点点隐退、消失在林丛中的有着车辙的小土路,她人到自己就像是被淘气的娃子捣掉了鸟窝的家雀儿,没了窝儿。虽然叔伯嫂简单地跟她说了,找个人家,可是,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什么样的男人。
  嘎吱嘎吱,木车轱辘仍在懒洋洋地滚动着,像是耄耋老汉哼唱着的老掉牙的小曲儿。路旁,不时有松鼠和野兔偷袭似地越过马车,不时有幼小的野鹿和狍子驻足在林旁,引颈朝这边张望。大牛娘忽然羡慕起它们来。她想:它们都有窝,都有爹娘,它们都自由自在。
  快到中午的时候,在大山中爬了一上午的“蛆虫儿”,终于爬到了大牛爹家的柴门外。叔伯嫂先进了屋,不大一会儿,大牛爹和寡妇娘就迎了出来。那寡妇娘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大牛娘后,就对身后的大牛爹说:“这就是你婆娘了。”说着,就把大牛爹往前推了推。大牛爹就红着脸,嘿嘿地笑着,不住地搓着两只大手。
  虽然大牛娘长得粗糙不俊俏,但奶大腚肥,虎背熊腰。这就让大牛爹和那寡妇娘满心欢喜。乡里人看重这个,能生能养,能有力气干活就行。更何况,还是分文不要白白送上门儿来的。
  大牛娘的叔伯嫂赶忙扯一下大牛娘的衣襟,小声说:“叫娘,快叫娘!”
  大牛娘一看那寡妇娘已经把她说成是她儿子的婆娘了,也就讷讷地叫了声:“娘。”
  “哎。”
  这一声“娘”,那一声“哎”,大牛娘和大牛爹就算成亲了。大牛娘的叔伯嫂和叔伯兄,屋都没进,寒暄几句,就掉转马车往回赶了。简单得就像从车上卸下一件货物,速度快得就像唯恐货物被拒收,要赶快逃离了一般。
  大牛娘进了屋,就算入了洞房,就算成了这家人,就算有了男人和婆婆。没有任何仪式和过程。就像喘气和呼气一样简洁。
  这天晚饭,寡妇婆婆做了大半铁锅山鸡炖蘑菇、一小碟油煎泥鳅鱼,还有一碗木耳蛋花汤,就算是丰盛的“婚宴”了。大牛娘一直是拘谨地跟在婆婆身后打着下手。端上桌后,寡妇婆婆又往黏黄米饭里加了乳白色的猪荤油。招呼着,三口人就坐到了炕桌旁。
  混合在一起的饭香和菜香,惹得大牛娘的肚子咕咕直叫。可是,这样突兀地成了一家人,她感到很陌生和不自然,也就不太好动筷。大牛爹就憨憨地说了声:“吃吧,都是一家人了。”寡妇婆婆没有言语,只是用筷子敲了敲碗沿儿,算是对大牛娘“礼让”了。
  寡妇婆婆先下了桌,她是去收拾靠近马棚的那间土坯屋子,也许是特意留给他们单独在一起的空间。婆婆先是抱柴烧炕,不一会儿,和土坯房一同拔地而起的土坯烟囱,就升腾起滚滚的烟柱。这时,寡妇婆婆就拿把鸡毛掸子,出出进进,这掸掸那划拉划拉,然后,脱鞋上炕,从长趟儿的炕柜里捞出被褥,在炕上铺好了两个紧挨着的被窝儿。
  在这个空当里,大牛娘紧忙扒拉着饭菜,大牛爹也紧忙地在大牛娘鼓胀胀的奶子上摸了一把。这一摸,好像一下子把两个人的距离给拉近了,也好像一下子松动了紧拧着的欲望的“阀门儿”。
  大牛娘的脸就又红又烫。大牛爹的心,是咚咚地狂跳。两人的目光先是躲躲闪闪,闪闪躲躲,最后,就钩子似的,交织在了一起。那种原始的,无需缘由的性的冲动,就在两人的体内膨胀着、涌动着……
  有了这个前奏,彼此的陌生和拘谨,就好像被欲望给遮盖了。
  这个时候,大牛娘才算真正地打量起大牛爹。见他人高马大,粗壮憨实,面相也耐看,就庆幸着自己还算碰到了可心儿的男人。
  “都过来吧,我已经把铺盖儿都给铺整好了。”婆婆的喊声,伴着股股烧松树枝的柴烟味,从院子里的那间屋子传过来。
  这喊声,像是在催促战士上战场似的,令大牛爹心里直打鼓。大牛娘的心也像揣了兔子。
  “还没吃完呀?吃完了,我收拾,你俩过来吧!”婆婆在催促着。大牛爹看看大牛娘,大牛娘就低下头,说不清是自己挪动的脚步,还是被大牛爹推着的,反正是飘飘忽忽地就走出了这个屋子。
  他们的“新房”与走出的这间屋子,在整个院子中呈东南角。也是大直角,那间屋子,亮着昏暗的灯光,透过窗帘,看见里面晃动着的剪影般的婆婆。
  宽敞的院子,此时已经隐在大山的阴影中,但并不黑。虽然天空不是满月,但月光的清辉,一点也没因为月亮的圆缺而黯淡,倒是照得院子清凌凌的,反倒有了立体的物影。鸡舍、马棚、马车挂、石磨、螺纹大陶缸、摞在一起的大簸萁、仓房、柴垛,还有横七竖八的各种农具,大牛娘一想到这些东西将要伴着她劳作和过日子了,就感到自己有窝了,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了。
  月光下,院子里满地的绿植,现出一片连着一片的墨绿。细看,有婆婆丁、马齿笕、猫耳菜,还有好多叫不上名儿的绿叶植物,都你拥我挤地凑着热闹。有开着花的,也有正在花蕾中做梦的。绿地上被踩出好多毛毛道儿,而连接着这间屋子和那间“新房”的毛毛道儿,就粗了许多,就像是毛细血管中的大动脉。
  大牛娘正东瞅西看这个已经成为自己家的院落时,看见了在柴垛旁边有个黑乎乎的家伙,它正抖动着身子,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她知道,这是一只小野猪。
  这在大山窝子里一点不稀奇。她在大杨岔屯也经常看见野猪,有的甚至还在谁家的仓房里打盹、拉尿,只要别惊扰它,它会默默地离去。过去大牛娘一点都不害怕,可这会儿,她却突然胆子小了似地靠紧着大牛爹,大牛爹一把牵起她的手,顺势搂起她的腰,(此处略去若干字)。大牛娘突地像过电了一般,身子颤抖起来,就好像有股溪流在她体内奔涌。大牛爹的喘息也呼哧呼哧的了。这时,俩人的脚步就都一个劲儿一个方向一个步伐地向新房去了。
  婆婆已经离开了,好像是从对开着的后面的门出去了。相对的两个木窗格子上,都已挂上了布帘,皱皱巴巴的,是靠布脚儿系在窗框钉子上的。两个板板整整的被窝儿,像两条并排的小船儿,静静地停泊在那里,都是灰不溜丢带点暗条儿的粗布面,只是还算雪白的被头,显示着一点洁净和清爽。枕头就一个,长条型的,有点像喂马的马槽子,上面落着几片紫红色的花瓣图案。旧的,都是旧的。唯一崭新的,就是枕头旁放着的那条洁白的毛巾。略新的,就是墙上的那张露着小鸡鸡的大胖娃子的画。四个角儿还湿着,边缘处,有溢出的大黄米饭粒儿。
  “吱吱吱”的声音,从外屋的炉子上传过来。像是一种催促,更像是此时两人内心的激荡。那是坐在炉子上的铁皮大水壶,袅袅的热气,正顺着粗长的壶嘴儿,急躁地冒着。地上放着一个灰色陶盆,一块胰子,盆沿儿上,搭着看不清底色的毛巾。
  这种催促和弥漫开的热气,更让大牛爹燥热难耐。(此处略去若干字)

  大牛娘已经记不清她的衣衫是怎样裉下去的,只记得当她被大牛爹紧紧拥入怀后,她就觉得大牛爹那壮如牛的身子,就是她的靠山、她的生命、她往后的一切一切。她就觉得不再孤单了,她有亲人了,有家了。她抚摸着大牛爹油黑发亮的护胸毛,把滚烫的脸紧紧地贴了上去。她也任由着大牛爹那布满络腮胡茬的嘴巴,亲遍她身上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
  炉上的水壶咕嘟咕嘟地开着,气流顶着壶盖噼啪作响,水花在跳跃、在冲撞、在翻滚、在迂回,似乎在迎合着里屋那桨与船的摆动,在助兴着颠簸和荡漾的畅快……
  大牛娘和所有大山窝子里成为新媳妇的婆娘一样,当自己的身子被当家的“破”了之后,就一定要像婆婆交出证明自己清白的凭证,那就是浸染在雪白毛巾上的血。这血,比婆娘本身的性命都珍贵。是立足婆家、立足男人心目中最最根本的东西。
  当她红着脸把那浸在雪白毛巾上的那朵“红花”呈递给婆婆时,婆婆脸上的皱纹就舒展了一下,嘴角儿划出一道上挑的弧线。她接过来,慢慢折叠好,放进炕上黑漆漆的木柜里。
  然后,婆婆解下自己腰上的围裙,递给大牛娘:“你把这黏米拉了,我去烀小豆,蒸苏耗子[苏耗子——用苏子叶包裹着的糯米面和小豆馅包在一起的形如耗子的食物。]吃。”
  大牛娘就上了婆婆刚刚离开的磨盘,拉起磨来。她一边往磨眼儿里放着有点发酵味道的糯米,一边收刮着顺磨沿儿淌下的粘稠的糊糊,她的日子也就像拉磨似地开始了。
  大山窝子里的乡邻们,离得都不远,但也都不挨着,屁嘣似的,零星分布在前后左右,就像一团儿爬散了的蚂蚁。当乡邻们得知大牛爹有了婆娘的时候,已经是成亲半拉多月了。因为是送上门的婆娘,大牛爹和那寡妇娘也就悄没声地没张扬,直到乡邻们知道了,才轻描淡写地说上几嘴算是完事了。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大牛娘就有了令她害臊和难以自拔的“没够儿”。每天两人一进被窝,她那关不住闸门的潮水,就要大牛爹去搏击、去堵截。大牛爹也就乐此不疲地连连应战。一次,两次,三次……直到大牛爹精疲力竭,大牛娘仍还意犹未尽。
  那天,当大牛娘拉磨的时候,当她看到顺磨沿儿流淌下的糊糊时,她的体内就又涌荡起难以抑制的欲望,就觉得自己正在迎合着那顺磨盘沿儿流淌的糊糊……
  她松开磨把,四处撒摸[撒摸——北方土语:寻找。],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她在寻找大牛爹。此时的大牛爹正在一棵树下收拾马车的车挂。大牛娘扭扭地走过去,手指不停地搅弄着脖子上的毛巾,一摆头:“走,回屋,来杆烟!”
  大牛娘的话和她那满脸的难耐神色,让大牛爹早就知道咋回事了。他拍打拍打手,就跟着婆娘的腚后进了屋。大牛娘反转身,“咣当”把木门的插划,横进了插孔里。俩人就像被暴风雨赶进芦苇荡的小船,随波荡漾去了……
  有了这样的开始,就不仅仅是夜晚干那件事了,白天只要一有空,只要大牛娘喊一嗓子:“来杆烟!”两人就又是“暴风骤雨”了。
  大牛娘没日没夜地总被那股“没够儿”的欲望骚扰着、撩拨着,平日里,脖子上总搭条毛巾,里外屋毫无缘由地串动着,也几乎天天冲着大牛爹喊着“来杆烟”。
  寡妇婆婆倒是没领会“来杆烟”的真正含义,但却看出大牛娘的骚性劲儿。看着她那肥肥的腚子和颤动的奶子,看着她喊男人的样子,她就烦着、气着,就觉得眼瞅着瘦下去的儿子,都是被这个骚性女人给吸干了。
  那天,寡妇婆婆一边在马槽子里搅动着喂马的草料,一边冷着面孔对大牛娘说:“你那没牙的嘴可得收着点儿,别总淌哈喇子!没听说吗?没有耕坏的地,可有累死的牛!男人的精血不能总放,那可是要命的!”说完,把搅草料的木棒用力地在木槽边上狠磕了几下。大牛娘听得满脸滚烫,躲闪到成排的大簸萁边,翻弄晾的干菜了。
  看着自己的男人为了满足自己越来越虚弱,大牛娘的心也疼着。她就像硬要捂住开锅的锅盖似的,控制着自己的欲望,可就是克制不住。而每每大牛爹在她身下“耕耘”的时候,她都告诉着大牛:憋住别放。可那咋能是憋住的东西?末了,大牛总是随着不可抑制的喷涌,整个的人都疲软下来。
  没做的时候,大牛娘咋也控制不住,可一旦做完,又总是自责后悔,想着婆婆的话,看着蔫瘦了的男人,心里就不好受。可无论怎样,“没够儿”的劲儿一上来,整个人就都被那个欲望支配了。
  大牛娘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大牛爹干活了。大牛爹一拿起这个活,她就跑过去自己扛。大牛爹一捡起那个活,她又跑过去自己干。她就是不想让男人再花力气了,就想把男人的力气留在自己身上。
  寡妇婆婆终于发现了大白日里,他们竟还干着晚上干的事情。
  那是一个雨天,淅淅沥沥的雨顺着垂至房檐的房草嘀嘀嗒嗒地流淌着。透过几块有着玻璃的窗子,看见雾蒙蒙的大山,看见一片片的林木,看见一团团不同深浅的绿色。细微的雨声中,听得见大山和林丛间传来的林蛙的叫声,还有不知名的鸟的唧啾。一对落在树梢上的鸟,像是在尽情淋浴似的,相互叨啄着鲜艳的羽毛。
  大牛娘真的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每当她听到水声,看到水流,见到涌动的液体和流状物,就会更加刺激她的“没够儿”。这会儿,她又被那欲火撩拨着,燃烧着。大牛爹虽然疲惫不堪,可一触碰到那燃烧着欲火的身子,他就如干柴似地不由自主的就被点着了、焚烧了。
  这样的天气,大牛爹已经无需大牛娘那声“来杆烟”了,这会儿,他已经在大牛娘的动作和肢体的召唤下,搂住了她。大牛娘想起没关的门,跑过去插上,返回身就上了炕。大牛爹配合着用衣衫挡住了像眼睛似的那两块窗玻璃……-
  “当当当,当当当”,就在俩人正要行事儿的时候,寡妇婆婆一边砸着门,一边大声骂着:“你个没够儿的骚婆娘,你是要把俺儿活吃了呀!开门!快开门!”
  紧接着,寡妇婆婆又绕到了被挡上衣衫的窗前,透过扣眼儿的缝隙,边敲打着玻璃边骂着:“大白天的也忍不住,什么玩意!你个没够儿的骚婆娘!你个没够儿的骚逼!”
  大牛娘慌乱地穿上衣裳,脸色惨白。大牛爹一边系着裤带一边对大牛娘说:“别怕,你是俺婆娘,俺是你爷们儿,不丢人,俺愿意!”
  木门打开了,凶神恶煞似的婆婆,紧拧着眉毛,大瞪着眼睛,叉腿掐腰地立在门口,那冒火的眼睛,恨不能一下子把大牛娘烧成灰似的。她伸着指头,指着大牛娘叫嚷着:“怪不得你那肚子一直还瘪着,你这样没白天黑夜的没够儿‘贪嘴’,咋能有成活的精虫儿,地里的秋白菜都开始苞叶了,可你倒好!就为了自己‘那地儿’受用,不管俺儿,也不想做种!”
  “娘,是俺……”
  “闭嘴!别替她打马虎眼!你以为俺看不出来呢!”
  大牛爹刚要替大牛娘揽过,就被寡妇娘给噎回去了。
  大牛娘耷拉着脑袋,任凭着婆婆的责骂和挖苦,任凭耳朵灌进去更难听、更刺耳的话语。
  也就是从这天起,寡妇婆婆就把大牛爹和大牛娘活生生地给分开了,让大牛娘跟她去东屋住。毕竟还要为了留后,婆婆就规定每个月大牛娘来过例假中间的某一天,让他们同房一次。为了避免他们白天在什么地方野合,婆婆就紧紧地盯着大牛娘,无论干什么活,都要在她的视线之内。
  这对于大牛爹和大牛娘来说,无异于像卡住了他们的脖子喘气一样。大牛娘更像是活蹦乱跳的鱼,一下子被抽了水,置于火辣辣的太阳底下似的。那种煎熬,一下子把日子拉得那样的漫长、那样的难挨。每个月的那一天,成了大牛爹和大牛娘掐着指头期盼的日子。
  寡妇婆婆是心疼着大牛爹,可大牛爹并不买他娘的账。虽说自己被婆娘“吸”的体力不支,可他却心甘情愿、乐此不疲。眼见着自己的婆娘不能靠前儿,就像眼见着热气腾腾的干粮硬要挨饿一样,他心里就怨着娘,可是他又不敢违背娘,只好眼巴巴地煎熬着,眼巴巴地看着婆娘那没着没落的难受样子。
  大牛娘犹如在火炭里埋着,她终于忍不住了,她想起了药材。她不大的时候,就跟着以采药为生的爹上山采药。她进过森林,趟过沼泽,攀过悬崖。她认识很多药材,也从大人们的嘴里得知好些药材的功效。她听说最多的,就是提升性欲、壮阳的药材,像鹿鞭、枸杞子、肉苁蓉、巴戟天、淫羊藿、狗脊、杜仲、鹿茸、附子等等好多好多。虽然说是针对男人的,其实对女人也是一样的有促进的功效。可是,她就是没听说过有降低性欲的药材。
  有了寡妇婆婆那大声摆气的叫骂,再加上她与乡邻婆娘们的嘀咕,乡邻们就都知道了大牛娘的“没够儿”,私下里,这绰号也就叫开了。大牛娘心知肚明,索性也就厚着脸皮,去了人称“采药王”的王老大家。当她问起有没有降低性欲的药材时,王老大撅着山羊胡,眯缝着眼睛,怪怪地看着大牛娘:“我采药好几十年了,可都是向我讨要壮阳、壮欲的药材,还真没有一份要抑制性欲的药材。嘿嘿,别说是没有,就是有,我也不会给你搞到。动物还都要有交合,何况人呢。天性,不可硬灭啊!”
  吃了瘪的大牛娘,没了辄。每当她那“没够儿”的劲一上来,她就想起那天婆婆紧拧眉毛,叉腿掐腰,凶神恶煞般立在门口的样子。还别说,这寡妇婆婆,真就成了大牛娘克制“没够儿”的一剂良药,只要一想到她那个样子,大牛娘的“没够儿”,就像是蒸发掉了许多水蒸气的水,就不太那么荡漾了。
  住在大山窝子里的林区的乡邻们,每日都像停不下的陀螺似的忙碌着,跑山、收地、采药、晾晒采摘的山野菜和药材,收获着各种劳动果实。
  可是,大牛爹和大牛娘,从无度的不停闲的“劳作”,到克制的、有计划的“耕耘”,始终不见“果实”。寡妇婆婆的脸,就像暴晒后的橘子皮,整天抽抽着。还时时拿话敲打大牛娘,说她干吃米不下蛋,说她伤了爷们儿的元气。
  因为肚子瘪着,大牛娘也就觉得没有底气,她就不停闲地忙碌,拼了命地干活。
  葱郁的大山,由绿变黄。由黄变成树叶凋零后的光秃,只剩下树干和细枝末节,在冬的序曲中,跳着光杆儿舞。大牛娘至打寡妇婆婆给他们立下了戒规之后,他们才有过三次那个事儿。并且,每次之前,寡妇婆婆都要絮絮叨叨地对大牛娘说上一大堆关于对大牛爹“节能”的嘱咐。她怕大牛娘的“没够儿”再没完没了,还要让大牛娘房事过后,立马就得回东屋和她一起住。
  好不容易盼到了在一起亲热的日子,可还要蜻蜓点水似的刚沾边儿就得分开,弄得大牛爹和大牛娘憋了巴屈,感觉着房事不是当初的那种放松、自然和欢愉了,而是按老娘的安排去做的家务事儿一样没劲。
  当乡邻们都忙着蒸粘豆包、烙大煎饼、扑捉山野鸡、雪地扣鸟,就已是腊月了。冬日里的大山窝子,是被白雪覆盖的、掩埋的,只有林户们的门窗,像是诺大白玉上的细小瑕疵。
  雪山冰谷,寒气锥人。家家户户顺房檐而下的冰溜子,糖葫芦状地与地面凸起的冰坨冻结在一起,犹如一行行、一道道排列不规则的钟乳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房屋的乡邻们,都穿得像北冰洋的胖企鹅似的,只露着一双眼睛。呼出的团团白气,在眼睫毛上,挂上两道白色的霜花,像眼睛的两扇门帘儿。爷们儿们在雪地上撒尿时,还没等尿完,差不多就要形成一条快要与“起源点”“接轨”的冰柱儿。
  冬日里的大山窝,是没有道路的,连道眼儿都没有。没膝深的积雪,只能留下出行人的脚窝儿。而这脚窝儿,会立马被冒着烟儿的风雪给填充了、给扫平了。举目四望,除了凝白,还是凝白,白得刺眼、白得空茫。若是赶上晴天瓦蓝的天幕,那就白得幽蓝,白得如梦如幻了。
  没膝的雪,是最最平常的。若是遇到夜里下大雪的时候,第二天,家家户户的房门,都是打不开的。要靠敲打、靠震动,一点点嵌开缝隙时,再一点点退却掩住了房门的积雪。哪一家先把房门拉开了,都要再去帮着把邻居们的房门,从雪埋中给露出“脸儿”来。然后,接二连三,凡是打开了门户的,都要如此类推地再去把其他被雪掩埋得只剩一半的房门给“抠挖”出来。这是一种接力棒似的相帮,是一种形成了自然和规律的习惯。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大雪天里。大牛娘的寡妇婆婆却悄没声儿地失踪了。
  冬日里的乡亲们都是吃两顿饭。过午,当大牛娘做好了饭喊寡妇婆婆吃饭的时候,却怎么也不见了婆婆的踪影。她和大牛爹房前屋后,茅厕仓房,都找遍了也没有。
  这时,外面正下着大雪。夹着雪沫的山风,带着哨鸣般的呼号,打着旋儿地肆虐着一切。一大早,乡邻们清理出的一点道眼儿,这会又是一望无际的雪的沙漠了。大牛爹和大牛娘呼喊娘的声音,惊动了乡邻们,大伙就都跟着出来一起呼喊,一起寻找。
  深陷在雪野的乡邻们,都像侏儒似的拿着棍棒,一边在雪沙漠里探着,一边里倒歪斜地往四周蔓延开搜索。冬日里觅食的野兽们,见晃动着的人影,不但不跑,反而竖着耳朵,凝眸观望,似乎在判断是否是它们要寻找的猎物,或者是等待着平日里,经常与它们打照面的乡邻们,施舍点食物给它们。
  分散开的人们,在茫茫的雪原上,就是一个个零星细微的小黑点儿。当这些小黑点儿,集聚到一起围拢在一个大黑点儿的时候——找到了。
  这是离开农舍能有三里来路的一个土地庙跟前。茫茫雪原中,这个土地庙就像一个稍微凸起的坟包。当大牛爹的棍棒探到一个菱形的凸雪包时,他的血液就凝固了一般。因为随着棍棒的拨动,他清晰地看到了他熟悉的鞋子——娘的鞋子!
  他疯了似地一边喊着娘,一边俯下身双手用力地分拨着积雪。立刻,大牛娘的心,像要被抠出来似的。当她的目光落到庙里神龛旁燃过的香灰时,就觉得一阵眩晕,仿佛被抠出来的心,就在针扎刀剜中涌淌着血滴。她猜出婆婆来做什么了。她狠劲地掐着自己的肚皮。或许,是出于自责,在茫茫的空旷的雪野上,大牛娘哇哇地放声哭嚎起来。
  这个时候,寡妇婆婆已经被大牛爹和乡邻们从雪沙漠里,整个抠挖了出来。她早已僵硬地死去了,整个的面庞、头部,都被白霜笼罩着,她微启着嘴唇,半睁着眼睛……
  就是寡妇婆婆的这个样子,像刀刻般地刻印在了大牛娘的心底。寡妇婆婆的死,也让她在乡邻们的眼中成为罪魁祸首。无论如何,她在柳条沟是呆不下去了。
  当他们处理完寡妇婆婆的丧事后,就蔫悄地搬走了,搬到了相隔好几座大山,跨越两条河流的李家豆坊。他们没告诉任何人搬往的地方,就像要清洗掉粘到身上的污渍,不想留下半点痕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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