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莞城遇阻鹏城顺

于雨朋和杨洋还住在东莞宾馆，回房后她进浴室洗澡，他坐在窗口发呆。他的手机在小圆桌上闪烁，声音也逐渐变大。拿起来一看是王宝宏的号码，他连忙接通压低声音说：“喂，你好！哪位？”

“二哥，是我。”电话里果然王宝宏的声音，“你在东莞宾馆606是吧？”

“是啊老四，你们也住这儿？方便吗？咱俩见个面？”于雨朋急着知道他的情况。

“最好还是别见了。二哥，你忘了？我现在是王宝宏。”王宝宏的声音也有些激动，“还有啊，二哥，你知道已经得罪季维暠了吗？他安排人给你放点儿血，我带着小马还有他的两个人过来了，你看该咋办？要不行？让小马把那两个给做喽？”

“别别别！老四，咱是正经商人，违法的事儿绝对不能干！这样的话，最好是你们给我一顿，不伤筋骨不破相就不要紧。”于雨朋想到可能是今晚杨洋的话让季维暠不爽，觉得有必要先示个弱，先不管他跟李英楠后面的人是不是一回事，如果单纯为了争强好胜委屈一下倒也无所谓。

“可是，二哥——”王宝宏迟疑着。
　　“不要可是，做事情不能总犹豫。听我的，要不然你们立刻给我回洛城去！”于雨朋坚持，他认为既然王宝宏能接近季维暠，就该表现的积极些，“详细的事情，明天在最忙最热闹的时候咱们混在人群里说说，不然我不放心。”
　　“那好吧。二哥，我在宾馆后面一个巷子里。”王宝宏难过地说着转身看后面的街道，“你来了一直走别回头看，我让小马把你头打破一点儿，你趴下别动，过个十来分钟再去找医生。前面不远有个诊所，我让小马靠近诊所了再打你，你尽量包扎严重点儿。还有啊二哥，明天咱最好别说话了，我让小马找机会给你塞个纸条。”
　　“那样也行，就这。”于雨朋觉得王宝宏比想象中更沉稳，悬着的心稍微平静些，“你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还有一点儿你得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许伤人！”
　　等杨洋围着浴巾出来，于雨朋跟她说出去遛弯儿，顺便买夜宵。直到凌晨一点半才回来，进门就把杨洋吓了一大跳，因为他头上横着斜着缠了厚厚好几层纱布，血迹隐约渗透纱布的几个地方。他趴在她耳朵上说是假的，是为了应付季维暠，大部分是红药水。嘱咐她千万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免得惹更多的麻烦。
　　这天是老太太过大寿的正日子，钟家院子一大早就人来人往，陆续还有客人来。老太太穿得特别喜庆，笑呵呵地坐在堂屋，接受来宾们的祝贺。钟英杰也很高兴，因为大哥早上告诉他，账上到了两千万。
　　于雨朋特意戴顶大毡帽，帽檐往上扬，露着血迹斑斑的层层纱布，还故意往人多的地方去，吸引很多人的眼球。钟氏兄弟和老太太都关切地问这问那，他只说晚上不小心碰了一下，直到看见季维暠夫妇得意的笑才达到目的。
给老太太拜过寿，于雨朋来到杨洋身旁悄悄地说：“洋洋，你陪干妈聊着我先去趟深圳。要装作无意地告诉他们我感冒了在宾馆休息，直到我回来为止。”刚要转身看到钟英杰，再次叮嘱，“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去深圳，包括大哥二哥和干妈。”
　　“你什么时候回来？”杨洋急切地问，声音和动作却不敢太大，“不会有危险吧？”
　　“没事儿，你倒是要小心点儿！我走了，最慢后天。”于雨朋说完，低着头往外走。
出门的时候迎面看到小马，小马也看到他了却没动，旁边还有几个青年在说笑。他低着头继续走，擦身而过时，小马把一个整齐的折纸迅速塞到他手里。
　　于雨朋回宾馆拿了包，在附近饶了个大圈才去汽车站。直到坐上开往深圳的大巴上，才从口袋里取出那个折纸展开，上面熟悉的笔迹写着：
　　二哥台鉴：
　　弟一切顺利，前几天本打算自广州转深圳偷渡，恰巧碰到广州汽车站外飞车党正抢劫一人手包，小金出手制服歹徒，后来才知道被抢者竟是季维暠。弟便告其欲偷渡至香港做生意，未料季维暠夫妇欣然相邀结伴而行，弟亦假意仰慕季氏大名，投在其麾下，此人同意，且与弟以兄弟相称。不便之处，望二哥见谅！日后有消息弟必以电话告知，珍重！
宏字
　　于雨朋沉思一会儿，看着窗外的风景，不由得连续唉声叹气。不知道那个决定是不是正确，暗中祈祷这三个人一定要平安回来。
　　出了深圳汽车站，于雨朋买了几份当天的报纸坐在站外的长椅上看，虽说报纸上的东西都是加工过的，但经济方面还是挺能反应当地人的消费观念。眼睛忙着，心里不停地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三天时间，因为他跟的是深港三日游的旅游团，这样才免签，当然再好的环境他也没心思玩。
　　忽然，发现报纸下面一则拍卖公告引起于雨朋的注意：兹定于2001年9月26日下午三点，于福田区红荔路XX号XXX拍卖行进行公开拍卖。拍卖内容包括华强北路XXX号一栋旧楼、东部华侨城建筑用地皮……
　　咦？二十六？不就是今天？于雨朋立刻有了主意，站起来到路边拦一辆出租车，先去华强北路看那栋旧楼，又去大梅沙东部华侨城附近，最后去的罗湖。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红荔路拍卖行某个竞卖大厅里熙熙攘攘坐着很多人，有的交头接耳，也有的东张西望。于雨朋来的算是晚的，他登记的牌号是“221”。此时他的目光被前两排偏右的一个人吸引着。这人相貌英俊，个头高大，年纪大约四十岁左右。一双大眼睛烁烁放光，鹰钩鼻下一字横须，留着小平头，脖子系着小拇指粗细的赤金链子，穿着米黄色鸡心领短袖、卡其色西裤、棕色皮鞋。那人身旁围坐着几个彪形大汉和一个漂亮女人，女人漂亮的有点邪乎，男人们则个个面露凶光，不像善茬。那人也注意到于雨朋在看他，冲着于雨朋微笑点头算是打招呼，他的牌号是“98”。
　　拍卖会开始，首先拍卖的北宋年间的几幅字画，接着又是明朝的两件瓷器。拍清朝字画时候有个慈禧太后用过的鼻烟壶，于雨朋看到那人微微向前倾着身子，眼睛注视着主持人。他旁边人也是全神贯注，似乎对那东西势在必得。主持人介绍完开始喊价：底价八万，每次叫价两万，台下迅速出价。那人身旁的一个大汉一直在频频举牌，眨眼间就叫到二十二万，台下议论声四起，那人边看别人叫价边和身边女人嘀咕。于雨朋忽然又冒出个主意，举起牌子大声喊：“五十万！”霎时所有目光都转了过来，无不诧异：这家伙竟出这么高价竟下个鼻烟壶？不赔才怪！果然没有人再出价，有工作人员把单子拿给于雨朋。
　　又过了一会儿，进入拍卖会的高峰期，一幅近代名人字画被抬高到一千一百九十万，落入一位老先生手里。华强北路的旧楼开始叫卖，竟然爆冷，被于雨朋高于底价五万，以一百八十五万的价格竞得。那人也以两百三十万的价格拍下罗湖一片地皮。喊价最激烈的是东部华侨城那块地皮，从两百二十万炒到四百五十万还没有停的意思。于雨朋再次举起牌子喊：五百万！全场又是一片哗然。接着有人喊价：“五百一十万！”于雨朋想都没想就举起牌子：“五百五十万！”主持人重复三次，没人再出价了，于是一锤定音：“这块地皮归二百二十一号的先生所有！”
　　拍卖会还在继续，于雨朋却已经心满意足，拿着三份单子到侧面办手续，然后离开拍卖行。
　　一位工作人员捧着个盒子来到“98”号牌子跟前。“98”号就是于雨朋注意到的中年人，将盒子交个他，并说明是一位长头发男士让交给他的。这人再看于雨朋刚坐的位置，人已经不在，只有一个“221”的牌子斜靠在椅背上。
　　于雨朋从拍卖行出来，又坐车到房管局办相关手续。到下午下班时候，还有契税没有办理，他只好临时找个宾馆住下。吃了一碗排长队买的潮州牛丸，早早休息。第二天天亮取了钱就去税务局等着，上班后第一个就把事情办了。又赶去房管局，将近中午办完所有的手续。大梅沙的地皮，华强北那栋旧楼已经归新洛集团所有。他看事情顺利，就随便吃了个盒饭，到中英街溜了一圈什么都没买。坐班车又回到东莞，到东正路的时候天刚黑。这才打通杨洋手机：“喂，是我。”
　　“朋，你在哪？还好吗？”杨洋急切地问。
　　“我回来了，马上到宾馆。”于雨朋笑着说，他此刻的状态确实很不错。本来的意思只是到深圳探探路，没想到能顺利拿下两个落脚点，还意外结交了貌似当地有势力的“98号”。等公司正式在深圳投入运营时，再找那人必定能得到他的帮助。
　　“那你赶快过来吧！妈都问你七八遍了，几次非要让二哥去叫你，那两口子也跟着瞎起哄，好不容易才拦住！”杨洋也想立刻见到他，问问他一天半里都做了什么，“幸好今天还有一些客人，要不然妈老问我都不知道咋应付？你要再不出现妈和两个哥哥肯定会难过！”
　　“好好好，我化了妆就来。”于雨朋说完收线。
　　杨洋“噗呲”一乐：这才是我的狼哥哥！
临近钟家了，于雨朋才把脚步放慢，晃晃悠悠来到钟家堂屋。再场的人数和前天晚上差不多，大家已经坐在酒席跟前等着他了。他看季维暠夫妇还在，就故意把帽子抬一下亮出脑袋上几圈绷带，到老太太跟前先说抱歉话，完了在杨洋旁边坐下。钟氏兄弟和在座的好几个人关切地问他的情况，尤其是季维暠夫妇，装作非常关切的样子，他也纷纷打招呼，客气说只是感冒吃过药不碍事儿，就和大家一起吃饭。他这时才发现装受伤的另外一个好处，就是不用担心有人劝酒。
　　吃完饭大家又喝了一会儿茶，于雨朋悄悄把去深圳的经过简明扼要地对杨洋讲了一遍，只是没提那个看起来有眼缘的中年人以及鼻烟壶的事情。
　　应钟家母子再三要求，二人又在东莞住了两天，第三天下午到广州。在广州住一夜，仍旧住在王府井百货附近那家酒店。这次他们刻意在王府井商场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转一遍，仍旧去革新路的夜市狂吃一顿才回酒店休息，乘坐第二天早班机飞回洛城。
　　牛永成老远看见两个人进公司，连忙跑过来焦急的说：“雨朋，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都不知道咋办了？”
　　“大哥，好歹你也是这里的老板，能不能沉稳点儿？”于雨朋提醒牛永成。
　　“哦，咳咳，嗯，好了。”牛永成干咳了两声压低声音说，“老三来了，昨天就来了，又是问你在哪儿，又是问老四在哪儿？还在你房间坐到下班儿！今天一大早又来了，都把我快急死了！我也不敢说啥呀！”牛永成是在暗地表明没有泄露王宝宏的事。
　　“好了，我知道了。”于雨朋和杨洋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肯定是钟燕珍跟季维斯说了什么，轻声对她说，“你去黄雯儿那儿弄两杯猫屎。”
　　于雨朋刚走进办公室，季维斯“腾”就从沙发上跃起来，瞪大眼睛瞪着于雨朋。看情形怒火已经烧进了胸膛！也烧红了他的眼睛！
　　“老三，在等我？”于雨朋微笑着看看季维斯指了指沙发，“先坐。”
　　“二哥，我——”季维斯本来积攒了一肚子怨气，满腔的怒火，也准备好多个质问，可是看着于雨朋平静的笑脸一时间竟说不出话。猛一回头看到牛永成在门口站着，几步走过去摆手低沉着说：“大哥，你，你在这干嘛啊？一边儿忙去！”“嘭”的一声把门摔上，仍旧盯着于雨朋的脸。从哪开始呢？有点乱。
　　“老三，坐。”于雨朋坐在办公桌后面，依然微笑着。
　　季维斯伸了伸脖子没说出话来，转身几步过去重重地坐回沙发上，眼睛布满血丝，还开始喘着粗气。
　　“咣咣”“咣咣”门响几下。
　　季维斯“噌”就站起来，两步过去拉开门：“大哥，你怎——”发现外面站的是杨洋，硬生生把埋怨的话憋了回去，悻悻地转身又坐回沙发里，拳头攥得通红。
　　杨洋慢慢进来，用脚关门，托盘先放在茶几上。看几眼季维斯，端起一杯放在于雨朋桌子上，轻声说：“于总，咖啡。”又放一杯在季维斯面前说，“季总，咖啡。”她自己也端了一杯坐在季维斯侧面的小沙发上。
　　十几分钟过去了，谁也没开口说话，房里一片寂静，于雨朋和杨洋跟没事人似得喝着咖啡。

季维斯到底是忍不住，猛地站起来指着于雨朋说：“二哥，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我喜欢她？”她，自然指的就是杨洋。
　　“嗯。”于雨朋点点头，脸上依然带着微笑。
　　季维斯的眼睛又瞪大几分。显然没想到于雨朋回答得这么肯定又这么简单，甚至没有打算做丝毫解释。忍不住又几步走到办公桌跟前瞪着于雨朋说：“那你知不知道她结过婚了？”
　　“嗯。”于雨朋脸上的表情没变，仍然是笑着点点头。
　　季维斯眼睛瞪圆了，再用力眼珠都可能突出来。再一想于雨朋说的这么冷静，肯定是早有准备，愈发生气了，愤愤地说：“那，二哥，你让她接近我是不是为了我的合同？咱们结拜不是可以达到这个目的？为什么还利用她？”
　　“老三，你在我办公室坐多久了？”于雨朋慢条斯理地说，显然答非所问。
　　“二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季维斯嗓音几近嘶哑，只怕继续激动会掉下眼泪。
　　“季总，先坐下喝些咖啡，歇一会儿。”杨洋笑着拉季维斯到沙发跟前，温和地看着他，“吵架也需要体力，是吧？先喝点儿东西润润嗓子，休息休息再接着跟他吵。”她倒摆出一副唯恐世界不乱的表情。
　　季维斯还真听话，往沙发一坐喝了几口咖啡，情绪却平静不少。
　　“老三，你有没有想过？你问的这些问题我会怎么回答？”于雨朋微笑看着季维斯，“你是不是已经认定这些都是我设计的？干嘛还来问我呢？在你眼里既然是个如此不堪的于雨朋，还有必要求证吗？还有必要口口声声叫我二哥吗？”
　　季维斯彻底懵住了。是啊，他只顾着发火了都没仔细想过，他确实已经预设结果。可是这话从于雨朋嘴里说出来怎么像千斤大石？每个字都砸在他心头。现在再想想，于雨朋的确不会为了生意算计他，绝对不会。可这算哪门子解释？他还是瞪着于雨朋，思索着该怎么质问。
　　“季总，你不是来吵架的吗？继续啊!”杨洋看着斗鸡似的季维斯，“要不要我帮你骂？你二哥确实是个混蛋！他把一个几度接近绝望的女人变成了幸福女人！为了他妻子安心稳定，让这个女人甘心情愿地为他过无名无分的日子！但她很满足，很快乐！”
　　季维斯的心又忽悠一下，瞪大的眼睛从于雨朋那里转向杨洋脸上。
　　“你二哥是心胸狭窄的小人，他早知道他的好兄弟爱上他的女人，却还要顾忌兄弟的感受，忍住不说。为什么？怕他伤心难过！怕他背负不了迷恋二嫂的内疚！”杨洋脸上已经没有丝毫笑意。
　　“你二哥还是个无情无义的小人，他先后救过你季三公子两次！他南郊的工地需要上百亿的投资，没有催过你绿柳城一次欠款！这些你不知道？”杨洋继续说着，情绪起了很大波动。
　　“你二哥是傻子！他在东莞被季维暠的手下打得头破血流，自己跑去诊所包扎都不肯告诉你。为什么？是怕你知道了和季维暠亲兄弟反目！”杨洋说到激动时候眼睛里聚满了泪花，一转身走出了于雨朋办公室，回自己办公室了。
　　季维斯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眼睛眨都不眨，脑子里还是杨洋刚刚数落的话，这哪有一个字是骂于雨朋呀？每个字都像刀子插在他季维斯的心上。
　　于雨朋走到季维斯跟前，关切地拍拍他的肩膀说：“走，先吃饭去。”
　　季维斯忽然抱住于雨朋的腰大哭了起来，嘴里也不停地叨咕：“二哥，对不起……二哥……”
　　哭了很长时间，季维斯忽然站起来。用衣袖擦一把眼泪，无力地说：“二哥，我走了。”说着走出办公室径直进电梯离开了。既没回答站着的于雨朋，也没理刚到门口的牛永成。
　　“老三——你——”牛永成连一句话都没说完整。
　　“大哥，老三没事儿。走，咱吃饭去。”于雨朋说着走向杨洋办公室。“你先按电梯，我喊杨洋。”
　　骄阳似火，杨洋、于雨朋、牛永成、黄雯四个人一起走出发展大厦。黄雯最近发现洛城新区开了家牛肉火锅，大热天涮着火锅喝着啤酒，再来份那里的特色爆肚，体内体外冷热交替，简直就是种至高享受，所以拉着几位过去试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