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高一小调

五月份的第一个交易日，“新洛地产”和“新洛百货”在深交所主板同时上市。新洛集团不仅是洛城市第一个上市的集团公司，还是国内唯一同时间发行两支股票的上市公司。一时间各大媒体争相报道，于雨朋这位三十岁出头的上市公司主席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焦点。

这天的新洛大酒店盛况空前。早上九点钟召开了上市新闻发布会，省、市、地各级政府代表都与会并发言。嘉宾席坐的方正之夫妇、庞副省长夫妇、市长、副市长、郑区长全是满面春风；他们不仅是这个历史性时刻的见证，同时也是作为于雨朋的亲朋好友前来打气助威。于雨朋、秦婉玲、杨洋、牛永成、龚兴龙、季维斯、刘云这些人也盛装出席，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几个男士的一身喜庆装扮似新郎，女人们娇艳得像盛放的花朵。
当然，真正的新郎也在其中，他就是牛永成。今天是他与李英楠补办婚礼，连同为女儿牛晓晓做满月。
　　宴会从酒店的二、三楼的大厅，再到顶楼景观大厅，可以说座无虚席。城内的名流商贾，他们几家的远亲近邻都兴高采烈地来凑这个热闹。于雨朋村上的、镇上的代表来了不少，牛永成三门峡的亲朋好友似乎也多了起来，秦婉玲娘家亲戚和村上也来不少人。东莞钟家老太太带着钟氏兄弟、两妯娌、孩子们都来了。香港那边李英楠家里也来了不少人，她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老实巴交的女婿，竟成了上市公司副主席，连以前关系生疏的亲戚也嚷着要跟来贺喜。文家五弟兄也来了三个，显得和于雨朋他们十分的亲近。
新洛员工也兴高采烈，欢乐的气氛只到天黑才渐渐的淡化。顶楼大厅宴会即将结束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季氏集团董事主席季允臻季老先生。他气冲冲地到了顶楼景观厅季维斯跟前，二话不说直接打了他两个嘴巴，嘴里还在呜呜囔囔的用广东话骂，这位表面看起来豪绅大儒的董事主席竟激动得像个泼妇。
　　于雨朋他们先一惊，然后纷纷过来叫伯父，跟他打招呼。而他却对这些人看也不看，仍然得不得得不得地照样喊骂。当他再次抬手要打季维斯时，被龚兴龙一把吊住了手腕，轻轻的一送就把他推了个趔趄。他抬头瞪着龚兴龙想发火，再看龚兴龙的气势和周围这些人又没敢，气得腮帮直鼓动。
　　杨洋看到于雨朋在旁边使的眼色，几步走过去扶住季老先生，温和地说：“季伯伯呀，您老可别生这么大气，气大伤身啊。”
　　“丫头，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教训季某人？”季老先生满脸的怒容。
　　“咯咯咯……”杨洋先是甜甜地笑，然后看着季老先生说，“季伯伯，你可以在我面前发火，因为我把您老当长辈尊敬，不会介意的。”季老先生这才打量她，眼睛还是要冒火的感觉。她就当没看到，仍和颜悦色说，“往近了说您是我们的好朋友Akins的父亲，那就是我们的伯伯，是我们的亲人。往远了说您是堂堂季氏集团的主席，是咱们的业界前辈。这里呢不仅是我们酒店的宴会大厅，也是我们好朋友的婚礼现场，到场的还有许许多多业界前辈和地方领导。还有些报刊杂志的记者编辑。您在这里发脾气不是只发给您的儿子了，当然，咱们这些人的面子要不要也没关系，可是，您老的面子还有吗？”
　　几句话说得季老先生脸上鄹变，红一阵白一阵。可不是？再继续闹他这老脸就丢得更大了。但脾气发到这份也下不了台，只有恶狠狠地瞪着季维斯。
　　“要不然？您老先坐下休息休息？您大老远来了，先喝杯水消消气儿，等没人的时候再接着骂Akins也行啊。”杨洋见季老先生火气已经没了，拉他胳膊往桌子跟前劝，悄悄地给于雨朋递眼色。
　　“季伯伯啊，您先坐下。”于雨朋过来拉住季老先生的另一支胳膊，扶到他的座位上，也挨着他坐下为他倒酒。完了温和地看着他，“咱们有什么话好好儿说。您大老远来一定很累，先吃点儿东西，休息一会儿缓过劲儿。完了您要是还想骂，还想打，咱再找个合适地方让您老出气，行不行？”有人递过来筷子和吃碟，于雨朋接过来为他夹菜。
　　几杯酒下肚，季老先生脸色好多了，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这才仔细打量身边坐的年轻人，想必他就是连番挫败维新弟兄的于雨朋。看长相仪表没什么出奇，只是普通文艺青年的模样，眼神倒显得相当成熟稳重。再琢磨刚才他与那个壮汉和女子软硬兼施的“规劝”方式，可见他的心胸之阔与城府之深已经远超过维新三兄弟了。
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文向天心里也不由得吃惊，暗自倒吸一口凉气：这几个年轻人弹指间能把一个怒气冲冲跑几千里来的老季头安抚住，无论是诚恳的态度还是相互间配合的默契程度，都无可挑剔，以后跟他们接触必须多加注意。
　　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往往比平时容易醉。季老先生这天就是这种情况，心里窝的火发不出去，要借酒浇愁更容易上头。等他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半。他坐起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季维斯，再往旁边看还有徐晓蕙、李英楠、牛永成。
　　他客气两句，先起床到洗手间洗漱。完了回到客厅和他们坐着，瞪了几眼三儿子季维斯，此时对他还有很大的气，但那几个都看着，其中还有未婚儿媳，这才没有再次发火。
　　李英楠看在眼里急忙坐到他旁边，跟他讲如何受季维新委派到季维斯身边卧底，如何窥探他周边的消息，又是如何联络的朱碧荷。到后来季维暠夫妇在东莞暗伤了于雨朋，与朱碧荷勾搭连环，又失手误杀了朱碧荷。再后来事发季维新舍弃她，季维暠受伤逃走前打她，以及她跳河轻生遇见牛永成都仔仔细细地说一遍。季老先生听着，不住地唉声叹气，也频频点头。
又坐了一会儿喝杯水，季维斯他们几个带着季老先生到楼下餐厅吃早饭。吃完饭在酒店转了一会儿，又去隔壁的新洛总部办公楼转，从一楼参观到顶楼。徐晓蕙边走边介绍，季老先生又进一步解于雨朋他们，和他们的新洛集团。他们到达顶楼时，于雨朋正在连体沙发那里接受记者采访，只好先到旁边一个房间落坐。
经过这半天的转悠，季老先生通过耳朵和眼睛了解的于雨朋，和从季维新两弟兄嘴里的听到的又完全不一样，他现在对这个年轻人已经生出几分好感。
　　于雨朋送走记者，笑着把他们让到大沙发跟前落座。杨洋也进来了，让人倒了茶微笑着问候：“季伯伯，您昨晚睡得还好吧？”

“是啊，季伯伯，早饭吃了没？这边昨天就约了人说事情，还没顾得上过去看您呢。”于雨朋也紧着客气。

“嗯，我很好，他们照顾得很体贴。谢谢你们。”季老先生坐进大沙发里，立刻感觉全身心地放松。无论是脚下、身子底下、后背，包括手接触的桌面都是一种贴心柔软，真没想到他们会有这样的休闲空间，可以让人完全放松。一时间心里暖暖的，感叹自己大半辈子都在忙挣钱，忙着发展生意，还没好好享受过。
　　“不知道季伯伯今天有什么打算没？”于雨朋微笑着说，“是在新洛这边转转？还是到Akins的工地看看去？”
　　“其实，我是想了解一下阿新他们的情况。”季老先生脸上的表情显出几分不自然，语气也温和很多，“虽然是他们犯的错，可毕竟都是我的孩子，养子不教父之过，我这做父亲的也有纵子行恶之嫌啊！”
　　“季伯伯，您别这么说，我们也有错。”说到这于雨朋脸上也有些尴尬，带有歉意的目光看着季老先生，“说老实话，目前两位哥哥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唉——”季老先生长长地叹口气，“于董，你看能不能找找关系安排一下？让我见见阿新？”
　　“季伯伯，您要不嫌弃就叫我小于吧，叫名字也行。您看，我是Akins的结拜弟兄，就是您的子侄！”于雨朋说着停顿了一下，“要见阿新大哥倒也不难！只是——”说到这他没继续说，而是把目光投向另一边的杨洋。
　　杨洋知道于雨朋的意思，刚要说话牛永成开口了：“季伯伯，不怕您见怪，我这几年一直是提心吊胆过的，要是雨朋放了您家的大哥两口子，他们能不能老实了？”牛永成为人耿直不会拐弯，说得直截了当。
　　“这个我可以保证！”季老先生领会到牛永成话里的意思，也看得出这人比较忠厚。
　　“雨朋，既然这样了你就托托人情，想办法儿放了季老大两口！”牛永成傻得让人无语。
　　“大哥你这，这——”于雨朋觉得大哥把话说得太满，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圆回去，只好再看向杨洋，让她补救。
　　“等一下！牛总，你这话说得咋跟没带脑袋一样啊？”杨洋对牛永成没客气，“你是不是觉得公安局就是你们弟兄自己家开的？啊？”
　　“我，我这个……”牛永成这时也发觉自己刚说的话过于欠考虑，被杨洋给呛得张口结舌，脸也红了。无奈地看看于雨朋退后两步，摸摸头冲李英楠傻笑。
　　“这话该怎么说呢？”杨洋说完牛永成，随即看向季老先生，表情稍微缓和些，“季伯伯啊，就算您不乐意，有些话我也必须当您的面说。您老在这儿轻松一句话，就能保证季维暠两弟兄老老实实吗？如果他们再跟雨朋瞎闹腾，甚至伤了他或伤了Akins，该怎么讲？我们再找您老评理有用吗？真要有个啥好歹评理还有什么意义？”虽然话说的有点冲，却一针见血地说中了大家的担忧。
　　季老先生看看杨洋又看于雨朋，认真地举起手掌说：“杨小姐，小于，季某人敢以身家性命——”刚要发誓就被杨洋打断了。
　　“季伯伯，您老肯定是误会晚辈的意思了，对您老我们绝对相信！可是您家那两位，尤其是季维暠，他如果一根筋非要跟我们对着干，怎么办？”杨洋的话虽说得还算婉转，语气却丝毫没示弱，分寸也掌握得十分恰当。
　　“好吧！如果他们真要一意孤行，我就当没有这样的儿子。就算日后真落得家破人亡，也是他们咎由自取！”季老先生说到这里语气里不免多了些伤感。
　　“季伯伯，您请放心，无论如何我们也会竭尽全力，尽量让二位哥哥平平安安的离开内地。”于雨朋见时间差不多了，连忙给老先生来颗定心丸。完了站起来看着大家，“老三，你跟晓蕙今天陪着季伯伯休息，闷的话就到白马寺逛逛，散散心去。大嫂，你要不忙也一块儿去吧？”说完又跟季老先生客气，“季伯伯，您再坐会儿，喝杯茶，我们先出去了。”没有等季老先生表示什么，就向杨洋、牛永成使眼色，三人一起离开顶楼。
三个人回到董事长办公室，在沙发跟前坐下。于雨朋说：“洋洋，你前几天联系没联系老赖的旧同事？有靠得住的没？可以的话把钱给了，让他们安排你跟牛哥去一趟拘留所看看情况，看咱们的季大公子状态咋样了，问他还有没有忠心的手下，完了给我电话。”
　　“真打算放了他们？万一他们将来——”杨洋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看着于雨朋的脸色，她知道他已经心软了。
　　“洋洋，就算季伯伯不来，他们也是老三同胞哥哥。”于雨朋脸上的表情有些木讷。
　　牛永成看看杨洋，又瞧瞧于雨朋，幽幽地说：“雨朋，你早就有办法儿救他俩？”
　　于雨朋转身看着牛永成淡淡一笑说：“大哥啊，别怪当兄弟的说你，你以后当着外人面前儿说话时，要不想通过大脑，就跟我们通个气儿再表态，行不行？”

“那，那是当然了，以后再就不会这样了。”牛永成腼腆地傻笑一下。

“就这吧，抓紧办吧。”于雨朋冲牛永成往外摆了摆手，起身往办公桌跟前。他对这个耿直憨厚的大哥很亲，有时候也真是莫可奈何。
　　“走吧！牛哥！”杨洋笑着拍拍牛永成的肩膀，站起身往外走。出门后拿出手机拨号，对电话里的人说，“陈先生，您好啊，真不好意思，刚才转款的时候不小心转多了，只好麻烦您再帮咱一个小忙……”边打电话边走进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