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30 18:34
白云中办酒厂不在鲤鱼滩,而在隔河相望的乡政府机关附近,因为在鲤鱼滩办酒厂,隔河过水,极不方便,往来运输就要吃大亏。而乡政府对外交通则比较便利。
可是,他同适于办酒厂之土地的承包人白玉成商量,用一亩良田换他一亩地,且良田与白玉成的承包田紧紧挨着,但白玉成怕他烤酒发财,死活不干。
白云中只好请来一尊神仙,就是田大化。田大化这个医生,农民都比较欢迎。一人一面。他一出面,问题很快解决了。
于是,白云中建了一幢简陋的厂房,准备开张了。因为他无甚亲戚,所以并不打算开张设宴,也不择什么吉日。谁知消息不胫而走,田自然的后家来了一大批人。
田自然命苦,同白云中谈婚论嫁时,田大化和全家族人都反对这门婚事:“白云中是伪乡长的儿子,这个亲开不得!我们清水怎么搅到浑水里去了?”但田自然看得起白云中,且有大嫂李山花支持 ,就由李山花玉成了这门亲事。
田家是大根大族,且当地人恪守“姑娘姊妹众人亲”的古训风俗,把本族嫁出的女性,不论辈份高低,一律作整个家族的亲戚对待,遇到红白喜事,必相互往来行走。
但是,人心不古。
1967年上半年,白云中的妹妹白芳(海莲花收养的)出阁,田自然的后家竟无一人前来吃喜酒。李山花本要前来,一来邀不动人,一个人行动索然无味,二来又受田大化拼命阻挠:“他老子是伪乡长,他永世出不了头。以前劝你不要怂恿这桩婚事,你不信。你睁眼看看,除了你个李山花,还有哪个人准备动驾呢?”
后家有事,白云中去吃喜酒必遭冷眼,一般只能由田自然去应付。
到了这年下半年,时间不过五个月,白云中的造联司夺了大元公社的大权。适逢白凤仙出世,田自然的后家及姊妹亲看白云中“红”了,浩浩荡荡开来,闹热得不得了。
1968年,白云中失势,被监管劳动。在监管劳动期间,白成实降生,田自然的后家无一人问津。除了嬢嬢白敏、姐姐玉英、妹妹白芳送了祝米之外,其余亲戚均未到来。一时,门庭冷落车马稀;要不是邻居住得挤,门可罗雀也就成为事实了。
谁叫你白云中“绿”了呢?
这次白云中开办酒厂,白云中、田自然早商量过了,不办酒席,如有三朋四友五伙计来,随便吃个火锅也就了事。谁知,田大化、李山花把信息一传,又一次浩浩荡荡的情景在鲤鱼滩出现了。后辈亲、姊妹亲、瓜葛亲来了那么多,害得白云中现找人买烟、挂账、收人情钱,现找人买猪杀、推豆腐、办宴席,搞得手忙脚乱、头昏脑胀。
田自然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者,后家来得热闹,对酒厂是个吉兆;忧者,又怕万一酒厂破了产,他们又会故伎重演,互不往来无所谓,冷言冷语难听。
多么可笑的亲戚啊!
田自然在帮着白云中把亲戚人等大部分安置住宿完毕,累得筋疲力尽之时,进了卧室,这样想着;并且,摇头叹息。
白云中呢?更辛苦!他还得陪那些能喝通夜酒的亲戚举杯共饮,夹之以海阔天空,当然也少不了屎话屁话脏话奉承话无聊话。
到翌日下午,亲戚们纷纷回去,白云中才得在昏昏沉沉中把酒厂开张了。
白成实从学校回来,姐姐白凤仙把这些事情告诉了他,他不妄加评论,姑且一笑置之。
成实高中毕业,考取了sc外语学院,圆了两代人的大学梦。白云中当然心里高兴,但不得意忘形,也不大肆张扬。谁知,消息灵通人士田大化又很快得知,并飞言传檄,又动了第三次“浩浩荡荡”。
白云中、田自然夫妇少不得又受了一场罪。
白云中又“红”了。“红”了才发财,大家好沾光。有些亲戚包谷没晒干,挑到白云中的酒厂里,价格不减。有些穷亲戚“赊”了酒去,白云中对他们的赊账不能不实行豁免。
白云中自己的家族少不得也来助兴。光顾酒厂次数最多的当推天下第一厚脸皮白布德。隔三差五,赶场上下,有时到大元供销社、个体商贩处称点盐甚至买盒火柴,也不怕拐弯抹角绕小路,前来关心侄儿白云中的酒厂生意,活怕侄儿的酒卖不脱,今天舀碗痛饮,过几天又舀一瓢慢酌。没有下酒菜,有时又从摊点处买来一包鱼皮花生。
一次,白布德醉成了泥巴坨,摇摇晃晃回家,从河边的岸路上跌了一跤,直滚到河里,幸好被人救起,可又伤了腰腿,少不得又是白云中出钱为其疗伤。
此后,白布德来喝了酒,白云中就派酒厂的伙计扶着白布德回家,像仙童伺候太上老君一样。
亲戚也好,白布德的家族人等也好,白云中概不得罪,饮了就饮了,赖账了就赖账了,从不计较,弄得个皆大欢喜。
人们这么一捧、一朋、一赊、一吃,把白云中酒厂的销路打开得无比畅通,只可惜进账甚微。酒厂勉强撑持到成实大学毕业。白云中哀叹:儿子毕业了,酒厂也“毕业”了。
在众亲戚一起为白云中的酒厂打开销路之时,田大化也打了一次酒,且打了十斤,白云中当然不收钱,有时还给田大化送去一些酒。李山花知道了这个情况,就不准田大化再去妹夫白云中处打酒。
白云中的酒厂一破产,白云中只好弃工就农,重操锄犁。田自然当年担心的事发生了,酒厂一破产,睬红不睬绿、捧红不捧绿的人们立即远遁了。可怜的人们无“红”可捧了,实在遗憾!
不过,这次还有田大化、李山花夫妇与白云中家常来常往,架好了踩不断的铁板桥。
话又说回来,酒厂停办也不要紧,寒翁失马,安知非福?儿子大学毕业了,当然是件好事。成实乘干部知识化的东风,在大元乡政府当了文书,一边工作,一边坚持自学,准备考研。圆了大学梦,还要圆硕士研究生梦。
重拿锄头把的白云中,不甘寂寞,又钻研起农业科学来。一天在《f省科技信息报》上看到栽培奈李的技术资料,就想闯出一条致富门路。他从f省访到有奈李树苗的地方,买进一批奈李树苗,栽种成功,三年后结了果,此后效益逐年增加,还得到了县科委的认定和奖金。
但是,当年丁凡和他讲的一齐为社会主义教育事业大干一番的心愿,至今仍在渺茫之中,他还是不甘心。
像水的三态在天地间循环一样,白云中有志重返教育岗位,先当乡中的代课教师;乡中被人办垮,他又创办了私立大元初级中学,最后完成了一生的心愿。
机遇一来,他就紧紧抓住,再也不肯放过。
从大元乡政府驻地沿玄河往上走一公里,便是安家河。安家河无人安家,却有一片平旷的地面安在。1970年代,由中南水文科技院在此修了一片平房,砖瓦结构,质量不错。这片平房一修成,水文监测站立即成立。该站勘测玄河水文状况,且准备在此修建水电站。后因f省政府与s省政府洽谈未成,不仅安家河水电站无法修建,就连安家河水文监测站的工地也变得毫无意义了。安家河水文监测站所有人员万般无奈地撤回了cs,1980年把这一片平房移交给了大元乡。条件具备,大元乡在此办了大元乡中学,乡中请白云中代课教英语。
儿子的事往后挪,教学的事放在第一位。六年课代下来,大元乡人有口皆碑:“白云中教书最负责,我们家长最放心!”好多学生也说:“白老师讲课最好懂。不懂的你去问他,哪怕端着碗,也要把碗放下,让学生弄懂了才又继续吃饭。”
然而,金子虽然闪光,一旦被牛粪堆压住,金子的光辉也就被掩盖了。
大元乡中整体教学质量不行,等一届考上县城两所重点高中的学生有十人,等二届降至5人,第三届剃了光头!
每况愈下的教学效果,使大元人伤透了心,学生纷纷转学,眼看乡中朝不保夕。
大元乡中教学质量差,病根出在校长家。校长元友成工作负责,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怕老婆。他老婆高中毕业,个子也高,嗓子也高,心也高,人称“成三高”,大名成荷花,脾气第一暴躁。唐宋八大家居第二位的柳宗元,其老婆雅号“河东狮吼”。成荷花在大元乡中当学校会计兼食堂会计,吼校长(丈夫)、吼教师、吼炊事员、吼学生,学生背地里叫她“吼老板”。教师成科对白云中说:“学生叫‘吼老板’算客气的,我看她是‘河西狮吼’。”白云中劝他:“你们是一姓人,莫乱给她取外号。”他俩的话被学生偷听到了,背后都喊她“河西狮吼”。
不料有一天,几个学生正在议论“河西狮吼一霸为王,把教师吼得不爱教书了,把炊事员吼得一个个走人了,把学生吼得不爱读书了……”
河西狮吼不听犹可,一听此话,疯狂地吼起来:“你们几个狗崽子,给老娘乱安诨名,一点没有家教,成何体统!”那几个学生索性胆子大起来,齐声喊:“河西狮吼,一条母狗!”喊完,跑了,不读书了。
成荷花认得那几个学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几个学生三个班都有,成荷花骂跑了学生,就去骂他们班主任,一共有三个:白云中、成科、安莺莺。骂到白云中,就是不做声。她又骂成科,可那成科根本不怕任何人。成荷花一骂:“成科,你个砍脑壳的,教的学生乱喊我诨名!”成科第一句是好话:“荷花姐,一笔写不出两个‘成’字。你是姐,我让你点!”“让你妈个膣!”成科不控制自己了,伸出粗壮的右臂,拳头捏得“咕咕”叫,一拳就要揍向成荷花的臭嘴,幸得未婚妻安莺莺一把揪住,好说歹说走开了。
河西狮吼此时血管贲张:“你狗日的打嘛!怎么不敢打了?”接着,又骂白云中,骂所有她不满意的老师和学生。
在恶骂声中,大元乡中垮台了。学生纷纷离校,转学的转学,辍学的辍学,鬼都不上门来。
白云中、成科、安莺莺和全校教师给成荷花“揩屁股”,分头去一家一家做学生和家长的工作,其效果为零!
大元乡中一垮,代课教师星散,元友成和成科等公办教师,分别调到各公办中、小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