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2-1 12:42
白敏把牛梅花接到内室去了。此时,龚昕接到了傅梅花的电话。
傅梅花的电话热情洋溢:“龚昕,你胜利了,你走出你的人生道路来了。我爸爸接受了你,今天下午,你就到我家来吧!”
龚昕开动小车,小车激动地奔向了傅家。
傅人杰、傅梅花父女二人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车门一打开,一支比丘特神箭射到龚昕身边,拉着龚昕的手,直飞客厅。
一对蜜人儿,倾心长谈,说啊、笑啊,笑啊、说啊,仿佛回到了武汉求学、耳鬓厮磨的青春年代。
傅家客厅。陈设豪华,正面是齐白石所绘《松鹤图》。
傅梅花拉龚昕坐下:你现在是赢家,我们欢迎胜利者。(喂龚昕一颗奶糖)这是上等奶糖,你最爱吃的,几年没吃上,今天要多吃一些。
龚昕:(夸张地咀嚼,夸张地吞下,两肩一耸,两手一摊)我这不成小孩了吗?
这就叫爱的港湾。我今天终于真正认识了你,所以要犒赏你。
黑脸包公,黑里透红?
这是标志,这标志着你的人格,足够我尊重。 标志还有呐!
(摊开双手)老茧!
(摸)挺摁手的。它记录了你的创业历程。
我后年可在党校取得管理专业硕士生毕业文凭,你的文学硕士毕业文凭呢?
我比你稍后一点。
我们浪漫一下吧,牛郎织女也有浪漫的一面,鹊桥会不是空前绝后的浪漫吗?
在那之前,我要给你带来好多好多惊喜。
尊重你的意见。军舰进了港湾,任由港湾安排。鸳鸯村与你们公司的合作机制,老爸答应了吗?
没问题!
那好,互利双赢可以促进双方的科学发展。
忽然,傅梅花十分郑重地说:“现在,我们都超过了法定结婚年龄。”
龚昕顺水推舟:“那我们就结婚吧!”
傅梅花嫣然一笑:“可是可以,总得有个日子吧!”
“那么,大喜的日子怎样决定呢?”
“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那就国庆节吧。”
“要得。”
忽然,牛梅花从龚昕的脑海里浮了出来,好像正在责问他:“你把我置于何处?”并且,赖在那里,纹丝不动。
遇到这个牛梅花,真是黏上了一块牛皮糖,扯也扯不脱,躲也躲不掉,好在他此时可以向傅梅花诉苦了。
傅梅花听完了龚昕诉的苦,那个苦立即传染到她的身上来了:等了龚昕好几年,好不容易爸爸才接纳了他,可是有权有势的牛梅花却横冲直撞地介入了龚昕的生活。我和龚昕的爱情真是好事多磨、一波三折啊!我一朵梅花,她一朵梅花,两花相撞,或者必有一伤,或者双方都玉殒香消。恰恰两朵梅花都在县委组织部工作,而且牛梅花背后站着牛万千那样强大的后盾,我该怎么办呢,我们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一个冷噤。
傅人杰安排好公司的工作和家宴,也到客厅来了,现在,傅人杰听了女儿介绍的情况,口里苦苦的,一时间,三个人都陷入了二难的境地。
整个客厅,完全陷入了冷寂。时间、空气,好像都完全凝固了。
到底是老年人经历的事情多,生活经验多,傅人杰首先打破了冷寂:“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谁惹得起牛万千呢?我看,你们两个也现实一点,顺从人家算了。”
傅梅花立即反驳父亲:“龚昕如果要顺从人家,早就成了牛万千的女婿了,他也用不着到我们这里来诉苦了。龚昕是真心,是真情,他和我是心心相印的,谁也割舍不了谁啊!”
专讲现实的傅人杰,轻言细语地告诫女儿:“这年头,真心真情是没有用的,权势才是千真万确的。”
龚昕插了一句:“傅伯伯,照你老人家这样讲,今天傅梅花叫我来,我来了;明天牛梅花叫我去她家,那么,我又上她家去吗?如果傅伯伯觉得事情难办,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和傅梅花是铁了心的。若是你要我再等,我也乐意。牛万千将来失去权势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出现的。即使我顺从牛梅花,明天去牛家,也只能是让我找到拒绝她的理由。我心里只装着傅梅花,哪会装着牛梅花呢?况且,那些官家小姐居高临下,一股霸气,同她相处一个钟头也很难,怎么能够设想与她相处一生一世呢?”
傅人杰反唇相讥:“别人对你一见钟情时,你为什么不及时拒绝她?”
龚昕委屈地说:“人家又没有公开向我说要谈情说爱,我又用什么话来拒绝她呢?”
傅梅花说:“牛梅花这个毒计是步步为营的。爸爸,你只要不反悔,明天就让龚昕到牛家去。到了牛家以后,他也许会发现牛万千贪腐的形迹。虽然龚昕找得到拒绝牛梅花的理由,但是,那风险也是特别大的,有可能他们搞阴谋,把龚昕搞得身败名裂。这种情况即使出现了,我仍然愿意和龚昕结婚,养他一辈子我都愿意。”
龚昕很感动:这就是意中人,这就是心上人!
傅人杰不表态,不说话,一双无神的眼睛,一时望望门外,一时看看脚下。
最后,傅梅花不得不送走了龚昕。
再说,龚家吃晚饭的时候,白敏和寿星龚友旺接受大家的祝贺去了,牛梅花到处找龚昕,却遍寻不见。她问龚吉,龚吉按照母亲的口径对她说:“月亮乡出了一件大事,龚昕处理去了。”
牛梅花本想驱车回城,但是没见到龚昕,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当晚,她万般无奈,只好在白敏给她安排的房间里睡下,辗转反侧了一夜。
第二天,天一亮,牛梅花一梳洗完毕,就对白敏说:“伯母,我出去看看。”白敏点头微笑。
牛梅花走到院坝,往远处公路上一望,一辆小车已经风风火火向她奔来。小车越来越近,果然是龚昕回来了。
龚昕下了车,对牛梅花说:“牛梅花同志,很对不起,昨天月亮乡出了一件大事,我去处理了。我们对你招待不周,请你海涵。”
牛梅花满脸灿然:“只要你龚昕在我眼前,就是十全十美的周到。今天,我邀请你到我们牛家庄去做客,我大哥牛小强很想见你一面。”
龚昕说:“我去问问我妈妈。”
牛梅花乐了,笑着说:“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了主吗?”
龚昕也笑着说:“百岁都要个妈!”
此时,白敏把牛梅花邀去厨房,让牛梅花先用早餐。
趁此机会,白敏把儿子拉到一个僻静处,快人快语:“儿子,两朵梅花,你到底要的是哪一朵?”
“妈妈,我要的是傅梅花。昨夜,我和她商量了半夜。”接着,就把他的傅家之行备细给妈妈说了。
妈妈叹了一口气:“儿子的命运也是不顺啊!昨夜,我和你爸爸、哥哥也商量了半夜,我说你的婚姻大事要尊重你的意见。可是,你爸爸和哥哥一口同言,他俩都说,龚昕时来运转,遇上了牛梅花,既得了一个美如天仙的妻子,又遇到了一个有权有势的老丈人,他一生都有福享,我们也癞子跟着月亮走,沾沾光!我提醒他们,好多人都说牛万千是贪官,如果他是贪官,龚昕就上了贼船,我们大家都要后悔,这可不是好玩的,但是他俩都不听。”
龚昕说:“我看现在只能参照妈和傅梅花的意见,走一步,看一步。”
答应了牛梅花的邀请以后,龚昕让司机把小车开回月亮乡政府,而他自己则坐上了牛梅花的宝马。牛梅花的宝马,在龚昕看来,与牛头马面无异。
天龙县牛家庄是兆头镇的一个穷山村。这个村子的民房大都矮矮小小,只有牛万千的大儿子牛小强起了一幢四楼一底的洋房,房里还搞了欧派门窗、欧派橱柜;离家不远处,还有一个规模不小的采石场和建筑材料厂,产品源源不断地往兆头镇的四面八方流动。在天龙县的县城内,他的一家建筑公司和二弟小敏的房地产公司、三弟小勇的六合铅锌矿产公司,无不红红火火。
宝马在牛家庄牛小强的楼房前打住,牛梅花挽着龚昕进了二楼客厅。牛梅花殷勤地端来燕窝,摆上各种糖果,亲手削了一个苹果,喂到龚昕的嘴里。
龚昕说:“牛梅花同志,你不是说你大哥想与我会会面吗?”
牛梅花扑哧一笑:“不必猴急,你就不愿和我多呆一会吗?”
牛小强备好丰盛的家宴,把龚昕请到了餐桌边。大家吃喝了一阵,龚昕不胜酒力,坚决不再喝酒。
牛小强的性格本来就霸道,现在喝了酒,借酒鼓劲,更加霸气十足了:“龚昕,你今天来这里,要对我妹妹有一个交代。”
“你妹妹邀我到你家来,说是你要和我会会面,现在我俩见面了,你怎么又扯到你妹妹头上去了呢?”
“你真会演戏,你不是对我爸爸说,你明白了我妹妹对你的心思,为什么一直不表态?”
“不是我不表态,我是无态可表。你妹妹又没有把她要说的话说给我听,这个谜面太深奥了,我猜不出。”
“我现在给你说明白点,我妹妹看上了你,我爸爸也看上了你,才把你提拔到乡党委书记的位子上来,你不但不感恩,反而一味装糊涂,这是什么道理?”
牛梅花插了一句:“哥哥,你何必这么盛气凌人呢?”
霸王不讲理,茅台当做胆。牛小强又喝了一杯茅台,胆气更足:“不是我盛气凌人,而是他毫不讲理。”
龚昕说:“那我现在就把道理讲一讲,我的升迁,可能有你父亲帮的忙。但是,党的干部是要报答党的恩情,怎么能报答你父亲的恩情呢?应该说,这是他的工作,这是他的职责。你妹妹看上了我,我虽然感觉到了,但是她没有明说,我确实也不好表态。”
牛梅花说:“我是看上你了,但是要由你来向我求婚呀!”
龚昕说:“我有了未婚妻,我还需要向谁求婚呢?我作为一个党员,没有违背党纪国法的权利……”
牛小强蛮横地打断了龚昕的话:“嘴巴是扁的,说话是圆的,你翻去覆来都会叨怼人,句句避开要害,和你打交道,简直比登天还难!”
一场欢乐的盛宴,被牛小强搅得黄黄的,牛小强的家人一时作乌云之散,场面上只剩下了三个人。
龚昕侃侃而谈:“不是我爱叨怼人,而是你们不顾事实。明明我说了,我有了未婚妻,我们交往了好几年,我不能背叛她!”
牛小强破口大骂:“你个狗日的龚昕硬是傻到家了,我妹妹美若天仙,我家老汉有权有势,他帮着我们兄弟姊妹在天龙本县和周围各县,各自建了公司,发了大财。这样的天仙,这样的家庭,却配不上你一个穷光蛋龚昕吗?我告诉你,今天这个事,你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此时的牛小强,活像一个面目狰狞的魔鬼和一头无比愤怒的狮子。
狮子再发怒,龚昕也不害怕:“你们不兴学习国家法律吗?国法是像你所说的这个样子吗?”
牛小强说:“真真气死我也!牛犟牛吃亏,今天我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龚昕虽然感到大难将至,离席就往外走,但是被几个五大三粗推推搡搡,推进了一间华丽的闺房,恶狠狠地甩到了床上。
当晚,龚昕睡到半夜,忽然听到门声响亮,一个穿着牛梅花白天所穿的那袭红旗袍的美女走进来,关上门,就扑到龚昕的身上,同他疯狂地交吻。龚昕奋力推开来人,仿佛觉得她是牛梅花,就说:“牛梅花同志,你放尊重点!”对方说:“我不是牛梅花,我是刁梅花。”边说边脱衣服,衣服脱得精光。
正在这个时候,牛小强带着特种队,又是摄像机,又是照相机,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乘此机会,刁梅花发疯地捶打龚昕、咬着龚昕,疯狂地叫喊:“天哪,不要脸的龚昕,天杀的龚昕,我要咬死你……”
龚昕今天因吃酒微醉,在床上和衣而卧。此时,早已清醒的龚昕翻身下床,稳稳站在当地。
一阵吵吵闹闹、忙忙碌碌之后,牛小强嘿嘿冷笑:“龚昕,你今天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到了明后天,我们手上不雅视频也有了,不雅艳照也有了,你就等着被撤职、被双开吧!你不顺着我们,我们就要对付你,我们对付你,有的是法子。”
龚昕厉声说:“天下竟有这样的恶霸、流氓、这样不要脸的阴谋家,我要到法庭去告你们阴谋陷害罪!”
牛小强满脸不屑:“告吧告吧,看到底是你告倒我们,还是我们整得你哭笑不得、生不如死!”接着,仰天狂笑,“完蛋喽,你龚昕从今天起完蛋喽……”
牛小强狂笑不止。
这时,牛梅花穿着一袭白色丝旗袍,扑倒在龚昕的面前,哭着说:“龚昕啊龚昕,我哥哥是做得不对,但是你只要答应了这门婚事,不是什么灾祸都没有了吗?剩下的只有甜蜜和幸福啊。”
龚昕义正词严地说:“今天,我终于看到了贪腐的狰狞面目,你们这种逼婚方式,只有中国的贪腐才做得出来!我们这些不愿做奴隶的人,与你们不共戴天,就是要与你们斗争到底!”龚昕说完,从楼上层层下楼,打开大门,冲进了夜幕,步行回到了来凤县月亮乡。
第二天早晨,刁梅花早晨梳妆完毕,对着镜子,看到自己穿上这袭红旗袍、头上戴的红山茶与自己白皙的脸庞、丰满的胸部交相辉映,比影视上那些公主还要漂亮潇洒,顾影自乐:“耶,我这本钱不小哇!本就应该卖个大价钱了……”
牛小强应声而到,口里忙说:“多大价钱,我买了!”
刁梅花喜出望外:“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当下,二人关好房门,翻云覆雨,弄了半天。刁梅花担心地说:“我在这里住着,怎么和你的老婆相处呢?”
“小乖乖,小宝贝,不瞒你说,我这里小三小四一大群啦,谁也赶不上你!”
美丽的陷阱这出戏,终于演完,女一号牛梅花表面上是最大赢家,实际上是最大输家。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她残忍地毁掉了她自己的心中所爱,也毁掉了她心中的偶像。毁掉了别人,本来是狂喜的,现在却有了无法解脱的失落感。失落感加剧了相思病,她一天天精神恍惚,茶饭不思,病态恹恹,每况愈下。
牛万千叫夫人徐蛮蛮给女儿算了一命,算命先生说是要找一个八字相合的男青年来冲喜。一时从哪里去找这个男青年呢?徐蛮蛮糊涂一世聪明一时,鬼使神差急中生智,想到了干儿子童超。算命先生让徐蛮蛮讲了童超的生辰八字,就卜了一个上上卦。徐蛮蛮咧开大嘴笑了,一阵风告知了牛万千。夫妻俩喜不自胜,说不得就给梅花、童超闪电完婚。
童超原是个装修工,为牛万千三儿子小勇在天龙县城的“牛公楼”搞了装修,那是尽职尽责,尽才尽智,一张嘴如蜂蜜,一双眼像陀螺,甚得牛万千赏识,让他进了来凤县党校,先到乡里当个一般干部,然后提拔为乡党委书记,一切按程序走,旁人有意见也是空的。童超前半生屡遇坎坷,如今在不经意间就走了个大红运。他特别感谢泰山大人,把官帽把女儿都给了自己,比亲生父亲还好。
他的父亲童关然,当过县委书记;母亲冉梅花,从土改到改革开放,几十年的老牌劳模。童关然当不得县委书记,一当就有人要来给他当夫人,这人儿又有工作、又有娇容,比老牌劳模强多了;冉梅花除了劳动模范有好名声,其他一切都不能令童关然满意,特别是那一杆长把烟杆,又长又大,吸起草烟来,简直与烧桐子叶一般,烟味呛人不算,一口黄牙,叫人远走高飞。童关然的搭档兼连襟付辰正,其妻冉梅竹亦是农妇。付辰正当县长,也有人要来给他当夫人。俩连襟一合计,这样的好事成双成对起来,赶快与黄脸婆农妇离婚。但是,一来两个黄脸婆不同意离婚,二来恩施自治州委书记也不准这两个县上一、二把手败坏党风。童关然、付辰正一气一怒之下,扔掉黄脸婆,在来凤首创起包二奶来。
冉梅花埋头苦干搞生产,继续当劳模,对丈夫的背叛不表态。童超的大姑看不过意,在大洞拦截童关然上省开会的小车,要她给自己的儿子、女儿交学费。童关然将身上带的钱尽数交付大姐,然后怏怏而去。
冉梅竹觉得姐姐太窝囊,一口气不顺,就头戴一个烂竹笠,穿上一身烂衣裳,背了一背魔芋豆腐,径直背到“县衙”门边卖。门卫一再赶冉梅竹走,冉梅竹岿然不动:“你们赶不走我,要赶,你们喊付辰正来赶!”付辰正来了,冉梅竹说:“你不要我可以,但是,你必须拿钱给我,因为你的儿女要吃饭,要读书!”付辰正只好照办。
受到大姑、小姨各自行动的启发,童超到咸丰找到乃父童关然,为母亲、为姐姐、为自己维权来了:“爸爸,你说说,为什么不管妈妈、姐姐和我了呢?”
“爸爸有难处,你们还是自己多想想办法吧。你高中毕业了,没考取大学,等有了机会,我给你找个临时工做做。”
“临时工,我自己都会找!你太对不起家人了。妈说,你养野婆娘……”
“不要在老子面前乱说话!”
“可以,我等于没有爸爸了!”
父子反目,从此各奔西东。后来,童超学会了装修技术。再后来,说是作风问题不算个问题了,童关然、付辰正顺利过关,因年事已高,不任主要职责,童关然调咸丰县当了人大主任,付辰正病退进了大城市,当起小老板来。
而童关然的不孝儿子童超伸出那一张甜嘴,甜透了牛家庄,甜透了牛梅花,自己进了牛府权势圈,也挽救了牛梅花一条没有灵魂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