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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永恒的爱

飞山明烛 by 绿叶草根

2020-12-4 21:16

一个极为残酷的现实几乎把白鸳压倒在地:可亲可敬的丈夫那年轻的生命,眼看就要被可恶可恨的胃癌永远夺去,而且只有那么短短四十天了!
丈夫何生龙,他的理想才开始实行,已初现曙光;他的事业才刚刚起步,却有了开拓性的进展。然而,死神却那么凶狠,对这样可亲可敬的人丝毫也不宽容。
几个月来,丈夫每餐只能吃一点流体食物,但丈夫不让白鸳做银耳汤,不准白鸳为他买价格高昂的优质奶粉,一般只吃重庆奶粉,还是出厂价。
何生龙节衣缩食成了习惯,他节省出来的钱,买资料、买原料、搞科研投资。他的业余时间,除了家务,就是科研。在确知自己已患胃癌以后,仍然每天坚持。而且,由于领导要他休养,所以他投入医学科研的时间更多。
白鸳终日以泪洗面,丈夫一再劝慰也很少生效。尽管如此,他心里憋着的那件事,还是不能不告诉爱妻,因为他对剩下的四十天看得很重。在这四十天中,他必须完成此生的最后一个心愿。
白鸳是高中教师,由于她已有六个多月的身孕,学校领导看了假条,考虑到她在本期期中考试前后将临盆分娩,准她一个学期的产假,所以得以陪伴丈夫度过他生命的最后阶段。
何生龙刚到而立之年,不说那英俊潇洒的男子汉气概,不说那一脸永远和谐的微笑,也不说那忠贞不渝的事业心,单说那超乎常人的温暖、体贴,本来就够白鸳幸福一辈子的!
可是,现在呢,即将成为短命福……
为什么一个活生生的年轻生命,显得那么脆弱,死神说要夺去就能夺去呢?白鸳怎会不为此伤心落泪呢!
自从两人因休假而又成天相处以后,一向忙碌于事业的两个异性,又回到了热恋时期。
室内非常闷热,白鸳却没有感觉到,她在拼命呼吸那将要失去的幸福。
何生龙向爱妻要求:“鸳,我们到西郊小河边去散散步,好吗?”
白鸳抬起婆娑的泪眼点点头:“好!”二人马上成行。
一辆出租车把小夫妻送出了小城,送到了目的地,二人下了车。
沿河是一条机耕道,宽阔平坦。小河两岸,碧绿的秧苗生机勃勃,忙碌的人们来来往往。
白鸳腆着已开始隆起的肚子,左手紧紧挽着丈夫的右手,好像在与死神拼命地争抢着,争抢着……
何生龙若其无事地携妻漫步,却又千方百计转移白鸳愁苦的思绪,希望她能变得开朗一点:既然愁是愁不了的,那又何必愁得如此难以自拔呢?只见他忽然停下步子,面对小河,微笑慢语:“你看小河这一段,同我家乡的小河流过我家门前那一段何其相似,简直是惊人的相似!这不能不让我想起我的小学老师,那位女老师,她十多年背生过河,以致得了严重的风湿病和坐骨神经痛。在病床上,她还给我和几个好学的好伙伴一个难题一个难题地辅导。小学毕业时,我回忆起这些事,我感到我已从她那里读懂了人生的真谛:人活着,总要为社会、为别人做点什么才好。奉献无论大小,只要有了,生命就格外有意义。我从她那里学到了非常有用的东西,这一辈子也用不完……”
何生龙觉得右手臂生疼,情知有异,回眸一望身后的爱妻,微笑僵在了他的脸上!爱妻太紧张了,泪水已湿透了她乳白色连衣裙的胸襟部分,丰满的胸脯一起一伏,浑身都在抽搐,泪水在不停地滚茖;由于过度紧张,头上鬓边的汗水不断地涌出,弄得她汗满腮,泪满腮,愁满腮,苦满腮。
一辈子也用不完?丈夫的一辈子……
何生龙知道爱妻想着什么,知道她无法解脱,她只能付出所有的爱心来缓解她无限的痛苦。
何生龙把爱妻扶到机耕道下面的河岸上,自己坐在蘑芽草斜坡上,把爱妻搂抱在怀中,看着她的脸,掏出手帕,给她擦了又擦,擦完,又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鸳,不要过于紧张,事已至此,善后要紧。我相信你能坚强起来,让我们共同相处的最后四十天过得开心一点。这四十天,我还得处理一件大事呢!”
奇迹出现了,白鸳小鸟依人,一脸真诚,直直地望着生龙的笑脸:“我这就不哭了,我不能让你宝贵的四十天都耗费在对我无休无止的劝慰上。”
说实在的,这也不算什么奇迹,白鸳对丈夫一向是言听计从,而生龙对白鸳的建议也素来尊重。
白鸳提议:“我们又走吧!老是这样,别人见了也怪难为情的。”
生龙扶爱妻站起来,携她走上机耕道,继续前行。
此时,乌云从四面八方压来,开始起风。
恩爱夫妻一路上总要遇到几个熟人,因为生龙常常送医下乡,白鸳也几次到西郊家访。令白鸳不解的是,每当熟人问生龙到哪里去时,他总说到医院去,因为领导不准他去上班,他从医院带回了足够的镇病药,他根本不需要上医院去呀!
一个谜,使白鸳愕然。她还没开口问丈夫,生龙已经开始给她解谜了:
——鸳,你我都是知识分子,一切都讲个理智,是吧?我已经想好了……
——(望着生龙的俊脸,惊诧莫名)你想好了什么?
——(正容地)我们必须从容面对死神,注意,不是我,而是我们!我的生命只剩下最后四十天了,我不但不悲哀,而且因为在这短暂的一生中我有幸能与你共同生活了这几年而满足。你的理想是当一个教育家,这个理想你只要再奋斗个十年八年就可能实现。你的公开课、研讨课,在县里、市里都是首屈一指;你的教研论文也是频频见刊见报,在许多论文大赛上都得了奖。只要不断钻研,不断总结,博采众长,必将自成一家,前途是无可限量的。四十天后,我虽然不得不离开你了,但在这四十天内,我还要以最后的努力送你一程。并且,请你不要拒绝。我们的祖国,我们的民族,需要教育家;而你也必须始终具备一个教育家的素质特别是心态。我为你,也为祖国和民族,只能做到这一点了。我既然可以做到这一点,我当然要全力以赴地做。(深思地)这是足以使我将来含笑九泉的事情呀!
——(心灵在颤动,声音在颤动,心中有某种预感)什……么事情?你怎么那么庄严,什么原因使你……你……如此严肃?
——(平和地微笑着)鸳,不要紧张,你看,我不是跟平常一样吗?
——不一样,(注意看了丈夫的脸,改了口)一样,确实的,(满意地)可以了,说吧!
——我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其实是我俩共同的事,必须得到你的全力配合,否则,我将无法办成,所以我希望你能全力支持。
——说吧,只要是你提出的要求,我都会全力支持!
——我给你提一条庄严的可行的建议,就是把你肚子里的胎儿,不管是男是女,都要上医院去做人流。这样做,有利于你理想的实现,也有利于你将来人生道路的顺利。我说完了,你能全力支持吗?
——这……
这自古也未出现过的,这么奇特而且有点荒诞不经的建议!
是始料不及吗?是万万没有想到!
白鸳一时无法回答,她的脑海里波涛翻滚,她的思绪已飞到了丈夫的家乡,现在也是自己的家乡的那条河边。虽然只在婚后去过一次,但印象依稀可辨。
那条河,那幢木房。堂屋的大门外一条长木凳上坐着一个年逾古稀的魁梧老人,他鬓发苍苍,满脸希冀,眼里心里都在遥遥想望着远方。
这是一张照片,不久前寄来的。
老人想着什么呢?他一生坎坷,二十岁时结婚,婚后得重病,为了不拖累妻子,主动提出与妻子离了婚,直到自己到处求医找药治好了身上的病,才另娶一房妻子。人到中年,四十五岁才喜得生龙。此时,他是在想念儿子吧!老人望着什么呢?谁都不难看出:他望远方的儿子、儿媳幸福安康,他望能有一个孙儿来到这个可爱的世界上,因为他的同龄人,早已儿孙绕膝了。
白鸳艰难地张口,闭口,又张开:“龙,你这条建议,不是比胃癌还残酷吗?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全力支持你,去做人流。但是,你替你那七十多岁的老父想过没有,他望一个孙儿,已望穿了眼睛呀!我也早想要一个孩子,也一直服从你的理想第一原则,一时没怀上。盼呀盼,好好歹歹现在怀上了,你又提了这么一条残忍的建议!龙,请你原谅,我不能答应,还有,我如果做了人流,你父亲得知这一讯息后,他老人家想得开吗?他挺得住吗?再说,你对胎儿不也是爱得不得了吗?你不是趴在我的肚子上听他的胎动,听了不知多少次吗?你的心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这么……这么(牙齿一咬)这么狠呢?”
这个“狠”字,她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来的。她与生龙,从相识到相知,从热恋到现在,好几个年头了,才第一次使用了这个充满了贬义和厌恶的字眼,这个可怕的字眼。
一个霹雳炸响周天,震得地动山摇。风越来越大,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夹岸高柳低头,柳丝乱摆,芦苇倒伏,绿浪翻腾,小河里的水波激荡碰石,澎湃有声。
对于爱妻送来的一个“狠”字,根本没引起生龙脸上、心中的任何改变。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轻轻抚摸着白鸳的头脸:“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在家里,我还要向你进一步陈述理由,而且我相信这些理由说出来之后,你会自动撤销这个‘审判’,而与我配合的。”
白鸳换了右手,紧紧挽住生龙的左手,她一刻也没有中止同死神的争抢。
从机耕道走到公路边,正巧有一辆出租车路过,生龙一招手,车停下,小夫妻上了车。出租车很快就把小夫妻送到了家。
生龙扶着白鸳回到房间时,雷雨已来,雨线扯天扯地,狠命地下着。
河下,该涨端午水了!在家乡的小河上没有桥那些年,生龙的那位彭老师往往会在确有把握的情况下背他和他的同学过河。
那在水中一步一小心、一步一谨慎的背影,那在课内外一点一点耐心的讲解,看见学生听懂了并现出喜悅神情而挂上了会心的微笑,仿佛一切都历历在目。
生龙的思绪回到现实,他的胃一阵剧痛,脸上倏地一变,白鸳急忙从生龙怀中站起来,拿药拿水,让生龙服下。
生龙服了药,没有躺下,还坐在床沿上,脸上渐渐恢复平静,挂上微笑。白鸳坐到爱人身边,头向生龙怀中靠去。
生龙抚摸着爱妻的头脸,平静而温馨的声音流人白鸳的耳鼓:
——鸳,对不起,我伤了你的心,不过,你得听我说。狠,我承认,确实是太狠,太残酷了。但是,你还应该看到不狠、不残酷的一面,对你,对你的理想和事业,同时也是对祖围、对民族、对社会有利的一面,……
——龙,你是不是有点扯宽了?
——不是硬扯这么宽的,而是它本身就有这么多的内在联系。你的事业如日中天,岂能为我们何家传宗接代而抛弃,而中途夭折吗?
——我也应该尽一个母亲的责任啊!
——贤妻良母,当然是中国传统美德的体现和风范,但是,我把对你的爱看得更高一些。(又抚摸了爱妻一把)
——你继续说吧!
白鸳不再阻塞那道喷泉,让它汩汩流出,让它弥漫自己的耳道、耳鼓,弥漫自己的心扉、心田。
喷泉平静,冲力不大,缓缓而出,缓缓而下:“鸳,你应该记得我俩双双走出大学校园的情景吧?”
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个激情如火的日子,是终生难以忘怀的日子。
那一年,生龙在第三军医大学本科毕业,白鸳在西南师范大学本科毕业。二人手机信号一交汇,就双双来到车站,坐上卧铺车,一起奔向这座县城。他们办妥了结婚手续,就在县城第一中学附近租了房子住下来。租房离中学校园要近,是生龙一直坚持的。之后,他们不声不响,不操不办,就结了婚。事后,许多同学、朋友都说他们太“抠”,连喜糖也舍不得一颗。碍了情面,小夫妻少不得请大家吃了喜糖,这才解除了人们的“纠缠”。
一切从简,是因为这一对都是事业狂。他们一起在卧铺车上就不曾卧铺,而是坐着谈心:人生有约,白鸳要当人民教育家,生龙要以县医院一个医生的工作为起点,把中西医全面结合的理论研究成功,并以此为基础研究出世界三大疾病难题其中一项的解决办法,从而争取获得诺贝尔生物(含医学)奖。在结婚当晚,他俩又再次重申:二人配合默契,一干到底,谁也无权半途而废。
人生之约,神圣之约。
想到此,白鸳终于开始醒悟了。
——就为着我们各自的理想?
——嗯,我们的理想,已经融入了我们的灵魂和血液,所以,我才有这样的建议。
——那这代价也太大了!
——代价越大,成功率就越高。患得患失,不可能有所成就。人,总得有点精神,包括牺牲精神。
——为了我的理想,你牺牲了不少,我不需从别处去找,我在你身上就发现了这种牺牲精神,我也愿意学习这种精神。
——谢谢你的理解。其实,我的建议所包含的容量与人流的代价也并不怎么大。现在我只有全力保证你的事业走向成功。之所以这样建议,既有对你的爱,也有对你的理想和事业的爱。为了这份爱,我只能做出这唯一的选择。
一只小兔在蹦跳,它在白鸳的心里。
白鸳紧紧抱住爱人:“老父望孙子,一半是自然情怀,一半是传宗接代思想,但比起祖国的富强、民族的进步来,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我从母爱的角度来考虑,我还是不想做人流。但从满足你的心愿来看问题,我又不得不做人流。”
“你内心的矛盾我理解。我也只是建议,并没强求。我怎能陷你于两难之地呢?”生龙缓缓道来,表现出对爱妻高度的尊重,“最后的决定必须由你来做。我只是考虑到,我们的孩子,不论是男是女,出生后你一定得分心抚养,哪怕请了保姆也是如此。就目前你一个人的收人来看,你请得起保姆吗?这就不利于你的事业。有了孩子,你要组建一个新的家庭,就很不容易做到和谐;为了孩子,你不嫁人,孩子也终究会拖累你。果真如此的话,我在九泉之下也于心难安。没有这个孩子,你可以天空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巴蜀中学特聘你为该校的骨干教师,县教委也支持你前去应聘,难道你不想应聘吗?你如果采纳我的建议,四十天后,我俩就可以含笑分手。”
四十天,一听到这个字眼,白鸳就想大哭一场。
窗外,雷阵雨已过,风在消,云在散。
心有灵犀一点通,白鸳把爱人的意思全部弄懂了。爱人,你为我想得多么贴,多么具体,多么细致入微!巴蜀中学,全市的重点实验中学,我神往已久的学校,她的呼唤我怎能不回应呢?我怎么能不去应聘呢?
生龙的心,比我们女人的心还细,难得哦。人生知己,天涯何处?这就是人生知己!这真是前无古人啊!白鸳沉吟有顷,咬了咬牙,狠了狠心,终于开了口:
“好吧,为了你的心愿,为了我的事业,为了我们的青春之约,我就做人流吧!马上就走吗?”
白鸳释然了,她终于满足了爱人的祈求。
生龙看了看白鸳美丽的双眼皮丹凤眼,喷泉再涌:
——马上走?不!不急在这一刻,最好在明天行动。我还有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你点子不少哇!
——白鸳,我们不是佛教徒,我走了之后,你不可能当尼姑,但也不能抱独身主义态度,我最怕的就是这一点。
——为什么?
——你的事业,需要有最合适的人来支持,他必须处于我这个位置。攀登高峰需要登山工具,需要天梯。有人鼎力支持你,你会事半功倍。人的一生并非只有工作和事业,还需要休息和温馨,休息和温馨需要港湾。人的一生并不都是理想和奉献,还有爱情和家庭,而且只有这样的人生才是完整的。我最害怕的,当然就是怕你以后不去追求完整的人生。你在工作和生活中应去发现志同道合的人,在适当的时候务必组建一个新的家庭,只有在你有了新的二人世界和家庭之后,我才会真正安息……
白鸳又哭了,哭得很伤心,但她不能不听,因为爱人给予她的,是一种特殊的永恒的东西,是一般人所享受不到的幸福。
她激动得全身所有毛孔都在战栗,都在震撼!
她为痛苦而哭,也为幸福而哭。
爱人谈到死,就像去风景名胜区旅游,脸不变色心不跳,又像在诉说别人的事一样。有幸能和生龙结为夫妻,乃是此生中的一大幸事!
生龙又一次轻轻擦去爱妻的泪水。他们四目相对,生龙好像在祈求她坚强一点,再坚强一点。泪水,无济无事,除非你能哭出治癌的特效药物来。
白鸳以微笑回报了爱人的祈求。
此时,是白鸳主动了:
——龙,你还有第三个建议吗?
——第三个不是建议,也算一个建议吧。我在节假日搜集、整理、研究的一些有关中西医结合的理论和临床实践的材料,希望你把它交给最想得到、有助于他的医学科研工作的人,你能办到吗?
——能,一定能!
第二天,生龙陪白鸳上了医院,经医生诊断,人流可做,还不到危险期。
白鸳顺利地做了人流,生龙松了一口气。在医院,生龙整整陪了她一个星期。出院后,生龙又为白鸳精心服侍了一个月。
四十天后,何生龙含笑离开了白鸳。
灾难与幸福同行。
虽然,生龙弥留之际劝爱妻不要为此过于悲伤,以免伤了身子,可是,白鸳哪里控制得住自己的感情,她扑在爱人的身上,哭了个呼天抢地,身心俱碎。
何生龙的遗体火化前,白鸳没有通知双方的亲人,因为爱人生前与她约定:要白鸳到了巴蜀中学以后,再把噩耗电告有关各方,对自己的后事作了冷处理。
县医院为何生龙同志召开的追悼大会,白鸳参加了,而且在会上没有哭得过于悲伤,遵从领导和生龙之生前好友的劝告,节哀顺便。
可是,待回到原来的二人世界,一看,只剩下她一个人形影相吊之时,她抱着爱人的骨灰盒大放悲声,哭了两夜一天,哭得死去活来。前来吊唁、安慰的同学、朋友、县城中学的领导和同事都及时赶来,守候着她,大家都跟着流泪。
忽然,形势急转直下,痛不欲生的白鸳一头向砖柱撞去,口里疯喊着:“生龙,你等等,我跟你来了……”
幸得身边几个大学时的男女同学把她拉住,才没有造成惨剧。大家手忙脚乱地把她扶到椅子上坐定,一时想不出劝她的办法。
为了制止白鸳可能的不理智行为,巴蜀中学来接她去该校就任的一个年轻干部,忽然对她附耳低言:“我是校领导派来接你去巴蜀中学任教的,今天办完调动手续,明天就走!何生龙同志的遗愿,你不会忘记吧?”
为了生龙的遗愿!这个念头一出现在脑际,白鸳的头脑就逐渐清醒了。她慢慢地站起来,向在现场所有的人致歉。
大家转悲为喜,都以为那年轻干部一定来头不小。
年轻干部读懂了大家的疑问,慢慢地对大家说:“不是我特别会说话,这是何生龙同志在信函上教我的。”他拿出一封字迹雄浑、严谨的信件,向大家一扬。
一切都明白了:何生龙生前已想到了白鸳会因巨大的打击失去理智,甚至错误地毫无意义地殉情。
现在好了,白鸳终于从巨大的痛苦中解脱了,彻底解脱了!这是用她和生龙共同的理想解脱的,是生龙生前之最后的千古绝唱让她解脱的。虽然如此,但是生龙的理智、真诚和对爱妻无微不至的关怀,生龙对她的完全、彻底的爱,是刻骨铭心的,是永生难忘的。
白鸳对年轻干部说:“同志,让我把房租钱交了,同大家告别了,我再同你到巴蜀中学去。”
年轻干部说:“你的房租我已替你全部结清。(面向大家)同志们,请帮忙把白老师的家具搬上车,我们开来了一辆‘东风牌’。”
县城中学校长带头搬家具,还安排了两位女老师送白鸳前往巴蜀中学。对于后一点,白鸳谢绝了。
白鸳向大家挥手告别,然后抱着丈夫的骨灰盒,向小车走去,向明天的生活走去。
丈夫的四个心愿,三个遗嘱,已经有一个心愿完成。剩下的三个心愿、三个遗嘱,她将尽平生之力去完成,她不仅愿意、乐意,而且觉得是一项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个知识分子的爱,对事业的爱,对妻子的爱,面临生命尽头的时候,变得是那么的细腻。在细腻的背后,又是那么的坚定。这刻骨铭心的爱,是白鸳心中的永恒。
彭长贵偕妻子游览了首都北京,回家路上专程到巴蜀中学看望白鸳和她的新家,看到了白鸳获得的那些市级乃至国家级的奖状和奖证。彭长贵应何生龙父亲之请,从白鸳这里带一点骨灰回去。
诸事办毕,接到龙腾一个电话,要彭长贵夫妇去他家做客。
在彭长贵夫妇行前,白鸳一再感谢彭老师:“是你,教出了像生龙这样道德高尚的人,令我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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