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2-7 17:17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揭开了八年抗日战争的序幕。日寇叫嚷“三个月灭亡中国”,中华民族已到了生死关头。西安事变后,蒋介石被迫抗战,7月17日在庐山发表演说,痛呼:“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已到了极人世悲惨之境地。”号召“战端一开,地无分男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8月13日日寇进攻上海,抗战全面爆发。
黄杰忠的部队改编为暂编第九旅,开赴上海前线,旧七十四军军长俞济时指挥,属张发奎、薛岳集团军。黄杰忠回到老长官麾下,十分高兴。
为了保卫上海,蒋介石自任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为副长官,指挥张治中的第八集团军,张发奎的第九集团军,刘建绪的十集团军,陈诚的十五集团军,约六十万之众,和日寇以海陆空优势猛攻,气焰十分猖狂。
黄杰忠旅奉命守卫浏河,战斗激烈,飞机轮番轰炸、扫射,步兵武器精良,机枪、迫击炮多。他的部队全是汉阳枪,士兵穿草鞋,头上没有钢盔,但士气高昂,和日寇反复冲杀,争夺阵地。黄杰忠身先士卒,左臂受伤,坚持不下火线,受到战区司令部嘉奖。接着又奉命增援大场、小场争夺战,参战的有七十四、二十、四十三等军,部队整团整营的牺牲,黄的部队也死伤过半,仍顽强地战斗。十八师师长朱跃华自杀,旅、团、营长战死不计其数。黄杰忠的部队虽然伤亡惨重,但经过战地的补充,三个团仍有五千多人,奉命至汤山一线,策应南京守卫战。
可叹的是在上海抗战中,蒋介石的嫡系部队不肯出力,杂牌军有的只剩下长官和勤杂,而装备精良的第一军胡宗南部,望远镜都望不到敌人,放几炮就跑了,也不联系友军。他们不是不能打,是为了保存实力不肯打。再就是南京失陷,撤退完全失去控制,搞得一片混乱。当时邓龙光军长带少数部队退京璜小憩,其他星散部队听说邓军长在那点,纷纷靠拢,很快聚集万人。日冠正以飞机作掩护,得意忘形地追击前来,邓军长恐怕迟了出不去,随口一声“你们帮我冲出去”,勇势难挡。日寇以为中了埋伏计,慌忙率部往南京方向急退,一直退到宣城才清醒过来。日寇这次糊涂退却,也是乱跑,老百姓都替国军可惜,失去了打一次大胜仗的机会。
黄杰忠部由上海转兵,策应南京守卫战后,由芜湖渡江,经湾芷、宣城到宁国。在宁国整编队伍,缩编为第四军九十师二六八旅,黄杰忠任副旅长兼五三六团团长,旋调二七O旅旅长。1940年调五十四师师长,以后调第四路指挥、七十八军军长,与日寇转战长江南北,对日寇的奸淫烧杀,惨不忍睹,黄杰忠本人也多次负伤,包括在上海浏河以及安微宣城的孙家铺,江西九江、武临、修水间的万家岭、湖南岳阳、临湘间的草鞋岭等几次被日寇打伤,左肘三枪,小腹一枪,右腿六枪,对日本鬼子的一笔笔血债,他永远也不能忘记。
更令人气愤的是,1938年夏,日寇海陆空军沿长江西攻九江时,黄杰忠部由河南商城急行军返回长江南岸,奔赴九江战役,旅部和五四O团刚进入汉口市区,先头部队到达法租界,突然听到防空警报,照例军民人等禁止通行。黄杰忠命令部队沿法租界界墙坐下防空。但法租界门口五六名青衣警察,各拿尺多长的木棍,凶神恶煞赶他们们走开。黄杰忠部沿墙官兵婉言交涉,反更加蛮横吼令“再不走开,就要开枪”。他们本想凭法租界防空,日机不敢炸,法租界则怕日机炸中国军队误伤他们。僵持中,他们顾及正艰苦抗日,恐由此惹起国际纠纷,加重困难,大家含泪离开墙脚,向防空哨说明破例通过的理由,所幸未招至日机投弹伤亡。在我们自己的国土上竟遭这般欺凌,几十年来,黄杰忠每念及此,无不心痛难忍、潸然泪下。
上海沦陷后,国民政府迁都重庆,日寇沿京沪路水陆并进。蒋介石命唐生智为南京卫戎总司令,率部十余万守城,这位北伐时有名将领也曾叫嚷“誓与南京共存亡”,可是,今非昔比,他已赢弱不堪,据说乘车视察城外阵地汤山、栖霞、乌龙炮台、蒋山、雨花台时,因天降大雪,总司令浑身发抖,回到司令部便一病不起。
日寇华中派遣军司令官松井石根,指挥谷寿夫师团、牛岛贞雄师团,日夜兼程,外围的守军挡不住日寇的铁蹄,阵地相续失守,12月12日雨花台沦陷。远在武汉的蒋介石帅部下令撤退,唐生智弃城逃走。
日寇开始绝灭人性的南京大屠杀......
汤山失守后,黄杰忠率部南撤,奉命至安徽宁国作短暂休整。
南京陷落后,国民政府西迁重庆,但国民党主要军政首脑蒋介石、冯玉祥、何应钦、孔祥熙、张群、何应钦、陈诚、白崇禧、陈立夫等仍在武汉,指挥抗战。周恩来、董必武、叶剑英等中共领导也在武汉,组织文化界人士,开展抗日救亡宣传工作。
日寇“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美梦破灭,日军大本营向华中大量增兵,烟俊六大将任华中派遣军司令官,辖岗村宁次的第十二军、稔彦王的第二军、航空兵团共十四个师团、三个独立旅,五个航空团,一百四十艘舰艇,计四十余万兵力,向武汉进攻。
中国方面,蒋介石亲任总指挥,调集第五战区、第九战区和海空军,共一百三十个师一百万兵力,沿大别山、潘阳湖和长江南岸组织防御,保卫武汉。
第九战区负责长江南岸防备,司令长官陈诚命薛岳的第一集团军防守南浔线(直昌至九江)沿潘阳湖设防;张发奎的第二集团军在九江、瑞昌、阳新一线沿长江阻击。黄杰忠的部队在宁国休整补充后,编为九十师二十七0旅,仍属俞济时的七十四军,开赴浔线,归第一集团军指挥。
1938年6月中旬,战役开始,安庆陷落,军事要塞马当失守, 日寇逼近九江、湖口,中国军队同仇敌忾,整营整连与阵地共存亡。蒋介石为了整肃军纪,枪毙了失守马当要塞的一六七师师长薛蔚英。
日寇攻陷九江后,沿长江进的同时,又以一0六师团沿南浔线南犯。第一集团中主力在德安以北的马回岭地区,构筑了一个反八字形阵地,与日军激战。马默哀三分钟,他致开幕词,大意是:抗战已经一年零五个月了。一年多来的血战,据不完全统计,大约五十万将士为国家民族牺牲,他们是光荣的,将永远载入史册。我们必须继承他们为国家名族效忠的精神,再接再厉,坚持抗战到底,争取最后说胜利。接着话锋一转,对作战不利,畏敌如虎,贻误战机,放弃守土的将领大加斥责,然后黑着脸,两道逼人的目光扫视会场,从假牙缝里迸出三个字:“廖云基!”
“到!”一个中将金领章的汉子应声站起。
蒋介石冷冰冰的声音:“临阵退却,军法从事!”话音未落,几个卫士架出廖云基。廖云基刚喊了声:“委座,念部下追随多年......”枪声就响了。
廖云基是五十八师师长,早年是蒋介石的侍从副官,很受宠信。田家镇、半壁山、富池口失守,武汉门户洞开,日寇长驱直入,蒋介石不得不杀鸡儆猴。
黄杰忠不寒而栗,廖云基是蒋介石的嫡系,尚且如此下场,而自己出身草莽,且与共产党有过接触,又因不接受整编等,被重庆行营、武汉行营通缉过,“莫须有”的罪名太多了。作战稍有不力,就会掉脑袋,可怕!
11月24日下午,举行闭幕式。
四天会议中,蒋介石没有开过笑脸。日寇正向长沙推进,散会后,蒋介石率领待从人员去桂林。俞济时见会议气氛紧张,终于不敢向他的委座舅父引见黄杰忠,以免自讨没趣。
黄杰忠回江西防地。
1939年6月,黄杰忠率二七0旅驻防赣州,与蒋经国不期而遇。
这时,蒋经国已由江西省保安处副处长调任赣州(第四行政区)专员,正大力推行新政,建设新赣南。他们初次见面很有戏剧性 ,旅司令部驻虎岗,与赣州城隔贡江相望;左侧是江西青干班--被誉为蒋经国的黄埔、他自任班主任,门口有一副对联:
发财的请出去
做官的莫进来
对联太不工整,却明白易懂,青干班的宗旨是为国为民。
黄杰忠习惯了闻鸡起舞,晨曦微露,已站在虎岗的峭崖上,临风挥拳踢腿,如同临阵杀敌。陈操的号声响了,他看见青干班的操场上,正举行升旗典礼,男女学员们唱了“青天白日满地红”后,又唱起了另外一首歌:
太阳出来照虎岗
岗上青年脸发光,
齐声作长啸,
好像老虎叫,一啸再啸,
魔鬼影全消,
新的时代来到了!
歌声雄壮,黄杰忠后来才知道叫《虎岗歌》,是蒋经国的杰作。唱罢歌,一个圆脸粗眉小眼的壮实汉子,脱掉灰色中山装、走向单杠,腾身跃起,双手抓住单杠,身子晃荡三五下,力臂而上,风车儿似的连翻五转,然后腾空而下,稳稳地站立于杠下。学员们发出一片赞叹声。
“同学们!”运动健将开口了,地道的浙江、上海混合官话,“大家要努力锻炼身体,发扬虎岗精神,为抗击日寇做好献身准备。大家知道,我是苏联回国的,见过斯大林大帅,他是中国的朋友,因此,中共也是我们的朋友,国共两党合作,实行统一战线,抗战才能胜利!同学们,开始锻炼吧!”
雷鸣般的掌声,学员们似乎沉浸在兴奋中了,良久,没有人跃上单杠。站在操场外的黄杰忠,从训话中知道矮壮汉子是传说中的蒋太子,几手浅薄的功夫,也配当众炫耀!他一个箭步,飞上单杠,立臂而上,风车不是几个而是几十个,然后倒挂金钩,复又一个倒翻身,动作潇洒,矫若惊鸿,一个飞浪,落在蒋经国面前,抱拳道:“蒋专座见笑了!二七0旅旅长黄杰忠!”
“啊,黄将军,久仰,久仰,小弟正欲登虎帐拜望哩!”
“不敢当!我部退驻赣州,来不及拜望蒋专座,多多海涵!”
“彼此,彼此,黄将军武功非凡,令小弟大开眼界,佩服!”
国民党时期,军队比地方硬,但蒋经国是太子,黄杰忠不得不礼让三分。蒋经国生于1910年,时年二十九岁,比黄杰忠小五岁,巧的是蒋经国字建丰,黄杰忠字建中,便以兄弟相称了,他俩握手相认。当即聘黄杰忠为青干班兼职教官,邀请他去西津路米汁巷专员公署作客,蒋经国的苏俄夫人蒋方良亲自张罗酒菜,款待黄杰忠。可是,这位黄阿哥食量惊人,每餐要吃十来斤肉,三四斤烈酒,两斤大米饭,夫妇俩惊得目瞪口呆。蒋经国向黄杰忠虚心求教,学习跳越、硬插手、手枪夜间射击、吞吐日月呼吸等功夫,黄杰忠悉心指教,蒋经国武功精进。
赣南原是苏区,蒋经国的新政,主要是查禁烟赌娼,惩办贪官污吏,提出“耕者有其田”口号。口碑相传,蒋太子推行新政的奇闻不胫而走:
——盐务处长的太太违禁打牌,被罚跪在中山公园抗日阵亡纪念碑前三天三夜,罚款五千元;
——商会副会长的少爷违禁吸鸦片烟,被判处死刑;
——抢劫新赣南合作社的匪徒十五名,全部抓获,立即押赴天竺麻婆岭刑场枪决......
因此,土豪商绅惊呼:“赣南赤化了,蒋太子比共产党还红,向他老子报告去!”平头百姓却称他是“蒋青天”,不信邪,敢为百姓伸冤。
在黄杰忠的眼里,蒋经国不同于他的委员长父亲,平易近人,生活简朴,他办公的中正堂陈设一般化,不外乎国父孙中山遗像和乃父的戎装像,“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是他的手书,办公桌上除文房四宝外,引人注目的是一具人头骷髅和一只炮弹壳。在死人堆中爬滚过的黄杰忠也感到几分恐怖,蒋经国含笑解释,他并非崇拜希特勒,原因是建设新赣南阻办太大,封建势力中最顽固的首推商会会长刘甲第,拥有保商队千余人枪,走私鸦片和枪支弹药,他的三姨太是省主席熊式辉的远房妹妹,省府秘书长刘增新、省参议长刘凡果是本家兄弟,均在他的商号有若干股份,因而有恃无恐,前面几任专员都被他赶走。骷髅和炮弹壳只是为了壮胆,同时也表示决心,用铁腕手段铲除恶势力,希望黄杰忠支持。两位年轻人性格相同,黄杰忠慨然应诺。
蒋经国原有一批心腹干将,如高理文、刘新杨,大刀阔斧地干起来,略举几件,可见一斑。
新政规定不准在街上骑马坐车坐轿,蒋经国和蒋方良也是步行土皇帝刘甲第的三姨不太信邪,前呼后拥招摇过市,在北平路口遇到蒋经国、黄杰忠,被拉下轿来,保镖们想动武,被黄旅长镇住了,刘甲第不得不向蒋专员道歉。
值得一提的是抓赌,因为禁赌,达官贵人们已转入地下。蒋经国探知中正路万顺银宿舍聚赌,便约黄杰忠扮成卖馄饨的去小巷中叫卖。夜深了,赌客免不了吃夜宵,蒋经国亲自捧馄饨上楼,逮了个正着,有刘甲第的三姨太和不少官绅。化装抓赌数月后,他在章贡路新赣南大礼堂召开“建设新赣南募捐大会”,与会者一个衣冠楚楚,有洋人、商号经理、地方绅士、专属官员,刘甲第和他的三姨太也来了,坐在最后。大门口贴:
严禁烟赌娼,实行耕者有其田
联合农工商,建设抗战桥头堡
行礼如仪。蒋经国发表演说,不外乎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请诸位将赌博、吸鸦片、逛妓院的钱捐出来,振兴教育,办托儿所幼稚园,办小学中学,开设平民食堂,收留逃难的老弱儿童;办模范工厂,收容坠入火坑的妓女;办各种合作社,统售油盐米、防止通货膨胀;还要办报纸办出版社办通讯社......
“诸位,经国决心在五年之内,建成新赣南,那时的赣州,到处是花园林木,车辆穿梭,没有土匪盗贼,取消警察,交通用机关指挥,要修大钢铁厂,飞机制造厂,要修富丽堂皇的大礼堂,电影大屏幕上,将放映纽约的电影,维也纳的音乐会......”。
掌声,他没有挥手,而是命秘书高理文宣布捐献名单。与会者都是犯了烟赌嫖禁令的,心里暗骂小蒋不得好死,知道是罚款,不敢不交,连刘甲第也没有反对。
不久,蒋经国闻报刘甲第从韶关、南雄武装运来一百箱烟土,忙请黄杰忠派军队协助于南康县拦截押回赣州。黄杰忠当然照办出动一个加连,刘甲第的保商队不是对手,落荒而逃,烟土押回专署。蒋经国立即下令逮捕刘甲第,收缴保商队武器。土皇帝不认输,声称烟土是省政府筹集的抗战经营,通了天的,蒋经国不信邪,于“八一三”抗战纪念日,在青年路口体育场召开大会,当众烧毁鸦片,市民欢呼,《新赣南日报》《民国日报》发表社论,盛赞蒋经国是当代林则徐。蒋经国决定公审刘甲第,绳之以法,给赣南的封建势力以毁灭性的打击。可惜,刘甲第并非等闲人物,先是省主席熊式辉为他说情,几天后委员长父亲来电训示,告诫他“为政之道,务必宽严相济、兹尔内忧外患,不宜动摇根本,切记!”归结到一点,刘甲第乃赣南商界名流,应即释放,以免引起意外风潮云云。
蒋经国顶不住委员长父亲的压力,只得放了刘甲第。据说,刘甲第出狱后仍很威风,前呼后拥,对蒋经国说:“共产党朱毛没有奈何了我,蒋专员,传说你也是共产党吗,我的命大哩,杀得了吗?”
蒋经国并没有发怒,只说:“我会搬掉你这块绊脚石的!”他一心推行新政,刘甲第暂时没杀,但对其他豪绅绝不心软,首先在黄杰忠的协助下,收缴武器,杀掉一批怙恶不悛的匪首,用罚款修建工厂、学校、托儿所、孤儿院,教育和尚尼姑妓女务工,办起了有名的正气中学,赣南面貌焕然一新。
日寇向长沙推进,企图打通粤汉路,黄杰忠旅奉命参战。两位在虎岗依依惜别。之后,黄杰忠升任五十四师师长、第四路指挥,转战敌后,除了常通音讯,没有再见面。1944年元月,日寇逼近赣州,蒋经国因生母毛太夫人被日寇飞机炸死,立下“以血还血”的誓言,决心与城共存亡。可是,委员长父亲不答应,要他回重庆出任三青团中央干校教育长。不久,又任青年军总政治部主任。他没有忘记老朋友,曾致函黄杰忠,邀他到青年军任职,而这时,黄杰忠正担任川黔鄂桂边区游击总司令,未能如愿,再后来,便天各一方,月共一轮,留下了永生的遗憾。
自从台胞可以回乡探亲以来,黄老先生不时给蒋经国写信,报告祖国的繁荣昌盛。信是否收到,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