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车库

陈草旭变

地下车库

一、纠缠

      地下车库不大，只六七幢高楼的小区，因为车少，空置位很多 ，不大而人稀，谁家的人回来了，或者偶然有工人在机房谈话工作，车声人声老远就会听到 。假期起居懒，晚睡晚起，外面是市声喧嚣的骄阳 ，地下车库便是活动身体的好所在 。
      身体行走或站桩时，脑间最为空阔 ，不是什么可以想什么也不可以想，而是在节律的行走中，不必指令肌体的脑力，会发散出去 ，勾引出附近或很长远的事件，甚至勾连出人生的爱恨情仇，关于宗族的冲突、父母的离异、悲苦的母亲，以及自己的家庭与婚姻，想独在都不行。这也并非什么杂念，虽已过往，却是构结成一体生命的重要部分，你不能忘记，难以放下。也许正是这样的纠结，类似经历的发小取网名为“重生” 。
      我没有能力重生，上辈和自己的爱情与婚姻，一直不能消遣。或者不必遣散，值得贮存，为了现在和还有的时光，以及与我相关者的人生和命运 。如果这些纠缠是为生命不再轻浮，当然应存， 反之，摆脱至少是减压 ，可以用书写来消化，甚至用书写这种自言自语，以把玩这可笑可悯的生命 。
                                                                        二、站桩
      站桩的时候气息不畅 ，不能完全投入，地库又无风，飘洒的一缕一缕的夏晚和春晨 ，会在记忆里弹将而出。如此也罢 ，当无用的真是：“中午吃什么 ？妻子现在上班的状况如何 ？发小周三回许与儿子进京如何？”且厌烦的是：“那个中学、小学的学生安排是否进展？”因为这些杂念还会在入睡的时候打扰，够尖锐而倔强的频来。在求静的此时，这些杂念，不时截断我和阻拦我意气的涌流，从上到下，从涌泉到百慧穴。
      这些都是必须的吧，此时我能全身而退，彻底与人情世故、与此小社会反目，也是身心所求 ，虽然只不过“悠然见南山”而已 。况且，激情的紧张的社交与工作推进中，可以间歇之内写一篇随想。这种习惯在十多年前已经达到 。十年前初三的语文课堂上又是汇报课 ，我会在引领孩子们进入诗词胜地的时候，走下讲台 ，凝望窗外，思索当下和将来的人生， 如果那是一种把控，那的确是一种能力，随时摆脱当下，窥谷望峰 。
      不胡思乱想的方式很多 ，比如现在的书写 ，比如推动某个事项的报告 ，比如精心的一道菜肴 ，专心的刚才周国平先生论独处的阅读 ，最好的应该是以自己的意念交流及对话，是意志引领着自己的气息在周身流淌 。这个似乎很难做到 ，只是中华这样的大国文明，文化大教养，才使我们容易独善其身 ，而且可以把奔腾的热情和汨汩不止的能量，释放给黑暗的星空 ，搞航天事业，以排遣我们的孤独 ，这忧伤的孤独 。
                                                                    三、清香
      初，从陌生的地下车库寻找不到我的C座楼居，摸索着寻找，上楼梯出来，却是邻居的B座出口 。
      拾阶来到地面，艳艳的光辉，举目那一轮的方位，应是十点半钟，择楼荫回家 ，却在不多人走的花坛草丛中，看到一株奇怪却似曾相识的生命 ，俯身过去细细的打量，哦 ，是那种又名作石苏的石香菜，丛丛翠翠掩映的紫色花惠中，她独自生长 ，不觉采取叶片 ，举于嗅根，微醉于她幽幽的清香 。
       这种发现，是地下室内的修行，是纠缠之后的捋顺能力；又何止是一枚香菜的闭目游思，何止是天地的一枚馈赠，乃是七窍的打开，冥冥的照亮，和生灵的神迹。
                                                                    四、阴影
       居住在这个新的小区，有两三年的时间，大抵有五分之三人家入住，处在城边的高楼大厦的小区居民，人等不一 ，甚至有附近乡镇或临县区的，大多不熟。我还好些 ，偶或邂逅三四个同事，都是教育上的 ，也不多招呼 ，彼此在单位或旧有的岁月里，听说足够，若非好友同伴，彼此有距离而相安，很好的招呼而过。
      地下车库里走步或者站桩打拳，是空旷的秘密所在 ，少有人见闻，是自由时空的拓展 ，况且亦非疫情期间的不能出院 ，车库里有跳舞戏闹的人，如今早已散去，只旧影魅魅。如是，几天里避开早晚的车的去归 ，一般在下午4点左古，下楼车库打拳 。
      今天依旧是围着车库的边缘走上两圈儿，空空荡荡之顶的棒棒银灯之下，还琢磨了一种新的走势，类于英国式仪仗队的 ，绝对不是太极形意的那种手脚身形 ，而是很消遣的目中无人的扭扭捏捏，在这自由自在的天地里。
      忽然，在稀有的车辆和林林方柱之间 ，看到前面一个身影在晃动 ，定晴看了，果然是一个步履不一的人 。我自顾自走，那身影听到了脚步，停了下来 ，依一根巨大的方柱站了，我似乎没有看见一样，扭捏着踢两脚腿而超过。也是告诉那个人，我不是什么贼，我是锻炼身体的 。
       在看到他之前，我就已经停下来，做拉筋劈腿运动 ，不便遭遇。但等待了一会儿， 没走多远，又看到他一瘸一拐的横在我的前面 ，我迫不得已，只好让他看见我的看见 ，尽管他躲在方柱一侧 。
       他应该是一个中年人吧。近老年的中风者，小区里有几个，疫情期间在核酸检测队伍里还大方的和我说话 ，这个阴影不应该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我怎么能够帮助他呢？讳病忌医，掩患饰恙是人之常情吧 。
                                                                 五、僻静
       我的一个发小几年前殁了，得知自己癌症时，他要跳楼，也就三个月后，去了；另一个同学获知绝症，坦白道：“老曹，我快去求了”。 他拖了一年多，同样的病去。絮叨这些，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劝慰类拟的遭遇者，各自有本人的观念。我只是想告诉那个阴影的是，我是一个耳聋恶疾的患者 ，也在小区车库的康复中，这里少杂音，声音小，僻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