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咪

杨本堂

猫咪

　

　
　　猫咪和我是堂兄弟。猫咪属虎，一九五零年的虎。我属兔，比猫咪小一岁。确切地说猫咪是腊月生的，我是正月生的，猫咪只大我一个月。
　　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玩，形影不离。
　　麦子长到一尺高的时候，候鸟从南方归来，什么蓝靛颏，什么红靛颏，什么虎皮，什么山麻尖……五颜六色，它们不但好看，唱的也好听，正是鸟们繁育的季节，它们的肉也好吃。
　　中午过后，鸟们到水坑边去喝水，它们不知道那里布满了夹脖和拍网。猫咪和我趴在麦子地里濳伏着，等到尘埃起处，我们狂奔过去，去收获战利品。说来也怪，每次猫咪网网不空，满载而归。我却沮丧得很，一次次诈网，两手空空。
　　回来猫咪就和黄泥，把鸟箍上黄泥，放进灶膛里去烧。过了一会儿，把黄泥球球扒出来，敲开泥球球露出了油腻腻香喷喷的鸟肉。猫咪吃独食，无视我的存在，“咯吱咯吱”嚼着吞咽着，我站在旁边，忍不住咽口水，一次次压下肚子里往上窜的馋虫。也不怪人家，谁让我逮不住鸟呢。
　　夏天，我们到洋河去摸鱼。
　　猫咪知道鱼藏在哪丛水草里，伸手就摸上来一条。我充其量是个混水的，鱼儿像捉迷藏一样躲着我，感觉着鱼撞上了手还是逮不住。
　　我把猫咪佩服得五体投地，特别是猫咪吃鱼的技巧，一条小鱼送进嘴里，双腮鼓动，轻轻地一吸哩，整齐的鱼刺就吐了出来，速度快而完美，令我瞠目结舌。
　　猫咪最爱吃泥鳅，喜欢泥鳅的土腥味儿。泥鳅滑溜，不好收拾，每次先烧开水，把鲜活的泥鳅放进去，眼看着一条条在开水里“吱吱”乱叫，挣扎翻滚挺尸，烫掉了一层粘皮。
　　后来摸鱼的时候，猫咪索性让我在岸上帮他捡鱼，并每次送给我几条。
　　有一天猫咪正在水里摸着，突然停下来，说柳树下有个洞，里边都是鲶鱼，我胳膊短够不着，你的胳膊长，一定能够着。我高兴极了，关起门打狗，堵笼子抓鸡，洞里的鱼我一定抓得住，我也能抓到鱼了。我跳进齐腰深的水里，把胳膊伸进了柳树下的洞……突然“哧”地窜出一条水长虫，吓得我往后一仰，灌了两口浑水，呛得眼冒金星。
　　逮鸟诈网，摸鱼摸着水长虫，掏螃蟹掏个软盖的。我咋这么没用，每次分享不到胜利的喜悦，相对着说猫咪是胜利者，是个能人，在人前那么扬眉吐气，连对门的二丫头都瞅着他眼睛笑。
　　自从摸到水长虫以后，我再也不去摸鱼，而且也不吃鱼，看到带鳞的东西就胆怯。
　　猫咪一直发挥着他的优势，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春天，猫咪到山上去罩黄雀，把百米长的网撗在山口，黄雀看不见网罩，瞪着眼睛往上撞。捕的鸟个个欢蹦乱跳，有的卖到饭店做美食，有的卖给做慈善的去放生，有的卖给养鸟的去观赏。
　　猫咪鸟枪换炮了，再也不摸鱼。他置备了数百米的尼龙丝挂子，挂子有大眼有小眼，大眼的挂大鱼，小眼的挂小鱼，小眼的连鱼孙子也不放过，老婆每天蹬着三轮车去卖鱼。
　　捉泥鳅是猫咪从不外传的独家绝技，他有一套专捕泥鳅的须笼，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去河沟里下须笼，天没亮就去起，哪天都弄十多斤。人们都奇怪了，河里的泥鳅都绝种了，他从哪里逮了那么多的泥鳅？
　　谁也气不来，猫咪除了手顺，更有心计，只要他想要的，没有逮不住的。
　　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猫咪去洋河捕野鸭，一只大鸟踩上了他布下的踩夹。这鸟有人高，长脖子，长嘴，长腿，栓在院子里显摆了好多天，村里人都去看，谁也不知道是什么鸟。最终他把这只鸟宰吃了，说不如野鸭好吃，肉不烂乎。我这位堂兄呀啥肉都吃，他说过，天上飞的不吃飞机，四条腿的不吃板凳。
　　五十岁那年，为了照料女儿的生意，我去了市里。由于生意忙，以后很少回乡。
　　这天猫咪的儿子打来电话，哭泣着说，“叔呀，我爸死了，你回来一趟吧。”
　　“啥，你爸死了，什么病呀？”我不敢相信，五十多岁的人，壮得像个小牛犊子，怎么会死了呢。
　　“昨天，我爸坐着皮栰子去电鱼，一不小心掉进水里……”
　　猫咪和我是一个太爷的孙子，对于他的死，我是很悲恸的，更因为他死的突然，不是正常死亡。
　　奔丧回来，痛惜之余，我时常端祥我这双不受待见，但不会杀生的手。

王应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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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本堂

有的人的手天生就是杀生的手，有的人手天生就不会杀生。有杀生的手不去杀生是后天的善心，没有杀生的手是先天的善根。我用半生的时间在体会，不杀生的人比杀生的人活得要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