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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梁贵才 于 2023-12-8 14:00 编辑
难忘的岁月
第三十五章当权派与家人的福气(4)
(4)
文革那几年,惊天动地,天旋地转是一场声势浩大,焹烟儿四起,不拿枪的打内战。远处不知道,就卢龙县地域,特别是卢龙一中,学校混乱不堪。两大派,数个小派,可谓二虎相斗,犲狐称雄。卢龙城当年称“永平府”。历史悠久,古城古气。如今还是县级城,也是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我曾随父亲赶过卢龙大集。父亲也给我们讲过卢龙的历史和很多古今故事,总括起来说,卢龙城是一处风水宝地。可是,这文化大革命一来,古色古香的名城却成了狼藉不堪,派系纷争,唇枪舌战,角逐殴斗的擂台。运动正高潮时,我买酒糟去过卢龙城。正赶上那天是卢龙大集。离城还有好几里地就听见城里的大高音喇叭“汪汪汪”山响,重音混着回音,分不清个数,更听不清说的是啥,还没等我入城,没等看见场景境况,这心就已经被震荡了起来!不自觉地被卷入、又随之飘浮起来。骚动的情感在泛泛作乱。
城北门儿,俗称“金鸡叫”,走进高大宽敞、古式青砖拱起的北城门,随着脚步的踏入,金鸡就“叽叽叽”地叫。真叫稀奇古怪又好玩。现在我明白了:那就是“回音壁效应”。刚过了这道北城门,混杂又震耳欲聋的强大噪音迅猛袭来。刚才的金鸡叫顺间消失,成了重创的耳鸣感应。这种气势还真是有生以来头一次领略,感触惊魂!
凡大集之日,就是门脸儿开板儿,贩货出摊儿之时,都会迎来赶集上店儿的,买卖盈盈,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繁华盛闹况境。
不亏是县城!每条大街上都有“红色战斗团队”在执行任务——有汽车队,有徒步队,有从东往西走的,也有由北向南行的。大卡汽车队阵容宏大,气热喧嚣。头辆车高音大喇叭开道;二辆车两箱把手,中间押着挂牌子、牌子上写着姓名还加上红叉子的走资派之人;第三辆是敲打锣鼓的专用车;接后一辆挨着一辆满载着红臂章,举着小红本本儿,喊着口号的青年男女。车队把我堵截在一个寸步难移的旮旯。
车队刚过去,我好不容易迈上宽敞的大街道,对面又迎来了带着军绿帽,胸前戴着像章,臂上挎着袖章,斜背着红口袋,腰间扎着皮带,带着红宝书也喊着口号的青年大队人马。又把我挤到不能动弹的角落里,没办法,只有逆来顺受,耐心等待了。革命洪流不可抗拒吗。再着急也不能顶撞、招惹他们。
游行大队过后,我直去酒厂,必经之路的中心街十字路口,又把我截困在路边上。没办法,等吧。
这一等,好家伙,一个多小时啊!堵得水泄不通的十字路口,更是插翅难飞。既来之,则安之,也好!既然赶上了,反正也是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就看个真切、实惠吧。我站在手推车上,视线无阻,一目了然:一个口才干脆,如爆炒干豆儿似的青年女子在揭发罪行,他们配合的很默契,发言一阵子,口号一阵子,审问一阵子,又燕飞一展示。被揪斗、揭发、批判的人连亮相的权力都被剥夺了!围观的我,只是从“喷气式儿”机头上挂着的、打着红叉子的牌子上知道叫“许文明”,另一位女士叫“李贺荣”——(许文明的爱人,卢龙县县委常委,县妇联主任),我打了一下机灵,长叹一口气,又小声地“咳”了一声。
许文明,抗日时期的革命战士。是父亲培养他入党的。文革前是卢龙县副县长。文革被夺了权,现在是被斗对象。许文明原籍就是马家洼村人,曾经跟父亲干革命,是生死与共的同志和战友。我没见过许文明的真面儿,只是见过他的夫人。那还是在我童年时,在我们街坊的一个大院子里,教我们稍息,立正,向左右转。那时,她就是县里头的女大干部了。我还记得很清楚:高高的大个子,齐肩半发,长圆脸,大眼睛,一表人才,有文化,口才也响亮叮当。
我收回我的思绪——惊觉眼前目下,再想仔细地多看一眼她的尊容,再顺便看上一眼陌生面孔的许文明,那是多么的可心随意呀!可惜!无缘,对面不相识。没有这个缘分,一生都没有,许文明的大名刻在我心里,他的尊容却是我永远也想象不出来的梦影......
在那穿梭如流,喊声如潮,浩荡大军你来我往的卢龙城,已不是固若金汤的城池了。
革命与暴虐难分,真与假难辨。
都不要命的证称自己是革命派,鄙视对方是保皇,是反革命。有时他们之间会发生冲突,大打出手;有时是阵容对峙互相谩骂攻击。只是他们不会飞,如果她们被安上翅膀,不!给们画一双翅膀,他们都能迫不及待地飞向天空,遮住太阳。
斗鸡,只是两只相斗。运动红们是一帮一派地群斗,伙鹐。斗鸡是败则一只,而帮伙鹐,是一堆一片的两败俱伤。天上有乌云可怕,现在是红云更可怕!它卷起的十二级台风,能让砂石、树木、房屋、横空飞腾,漫舞,使江河湖海巨浪翻腾,让动物植物不生,让人神经错乱......
陈官屯也是政治,经济,文化为一体的重镇。当然也就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的中心了。他是四通八达的集镇。每逢三、八是大集日。跟卢龙差不多,一到集日,造反派就成精。游街的、游行的,准有。陈官屯中学的东大操场足有五亩地之大。每逢大集准有上万人参加的批斗会,被斗对象都是大队,公社,工委的各级走资派,牛鬼蛇神们。
陈官屯离我们家八里地。运动年里,我可没少去。除了上述的大面儿情景外,最令我受吸引的就是“鸡斗”。有瘾,看不够!不光是我,去观境讨趣,“鸡斗”是当时的一种时髦,人们把对它的欣赏当作最美的享受。
不愧是青年人,不愧是知识分子,不愧是造反派勇士,不愧是时代的先锋——他们的士气可冲天,勇气可掘地;锋牙利齿可气死纪晓岚;它们创造的,时代的词汇可让孔夫子瞠目结舌;他们的口若悬河,侃侃大论旳吐沫可淹死人群;他们的眼射线光,可穿透敌人的胸膛;他们的红拳能劈开山峰;能截断江河湖海的洪流;甚至能使地球减速或倒转;他们的红手臂一举,天上就会出大窟窿!
大集正事之余,必须去观赏一番。只要男女老少一围上他们,他们便卖起力气来。他们把围观者当听众,当朋友,当给他们评理定说的裁判,当他们心理上的支持者。可是,这些聪明而现代的青年知识分子先生们,想的太天真了。其实,人们在这横扫千军如卷席,没有世间乐趣的年代理,那些闷得浑身痒得不得了的人们,只是为讨一场“鸡斗”游戏来弥补自己的心里空虚而已,改善一下乏味的生活,只是这些。
抗日战争,解放战争,都是枪炮站。新中国的一九六六年、一九六七年的文笔战、舌战,还夹杂着一点儿拳战,文化大革命吗,完全体现出“文”字的魅力之所在,“文术”之所感。争来喊去,不知怎地,又回到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上来了。武力解决一切问题,还是老祖宗们说的对呀!
他们真是太辛苦了,他们比老辈儿人长进得多了。确实得到了锻炼,比念那些老掉牙的破书还长知识,添学问。他们学会了斗;学会了争;学会了诡辩;学会了怎样革别人的命;学会了诡诈;学会了以我为核心,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拉一派,打一派;学会了无法无天;打砸抢;学会了怎样整人;怎样显露自己,怎样踩着别人往上爬,当英雄,当伟人;怎样才能创造新时代的奇迹,让时代给他们树碑立传,名载史册,流芳百世千秋......
再回头说马家洼。马族两派经过两年的分分合合,又合合分分,各派系成员也在不断地出出进进,结构再起不同程度的变化,象天空中运动的云。从和着整人,到结党拉帮,既不相让,也不相服,你克制我,我牵制你,你拉我的人马,我挖你的墙角,各方都有主帅,也有军师;兵卒相互投主,又经常反水,看不准马家洼的天下谁会最终成胜,成为一统天下的“王侯”。有的观望,有的蜻蜓点水,有的脚踩两只船......
细论马族两派,先从五服近族上看,“福尧系”优胜。族系大,加上系外联姻,兵也多,将也广,文武能才盛举,成事胜操;而“绍良系”能才枯竭,帅柔卒散,又杂七混八,兵卒心浮不固。人在曹营心在汉。力不从心。最难选投一主的,是那些马系两族以外的小族杂门了。即独木难支,又不认倾倒于马族而摇摆不定,三心徘徊,二意不定。不肯降纳的也大有人在,往往都被马族两系派公认为——叛逆。
党支部书记被夺权批臭,党支部有名无位,党员各自为政,放野任游,一片散砂。
自认为唯我独尊的人物,也只是自命清高的孤家寡人,无能招兵买马,自立门户。
这马系两派,主帅均属党外人士,纯野党领袖,兵卒更是与党无缘。
当时的权威机构是官统新称,叫“革命委员会”。它是时代的产物,是强加在党、凌驾在党之上的权威领导机构。
虽然革命委员会是行政机构的概念,在当时它可是包揽农村一切权利的“红色司令部”。“战争”打了两年,到了论功行赏,插旗封王的时候了。这马家洼的头一把交椅谁最有资格?谁又能坐的上?将、帅眼红滴血。你巴不得,他眼巴巴。兵卒们也是拭目以待,为不投错异门而忧心忡忡。经几轮明争暗斗,最后还是具有实力的“福尧系”派争得了上风。“九钩子是秘书;缸碴子是副主任;绰号称“或是”的刘连奎当了书记。这位“刘或是”,是“福尧系”派的近姻,虽是个书记,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牌位、货物标签儿而已。实权属“九钩子”掌控。别看是一个村秘书,兴风作浪,呼风唤雨之能事, 却不露政治锋芒,实胜为“一言九鼎至尊”。
在那红云滚滚,风骤狂卷黄沙的两年中,鼠性成精,鸡犬升天。他们把六零年喝汤的悲哀与苦涩忘得一干二净。造反派们都红的发紫,红的发晕,红的发霉!忙忘了人活着还要吃饭。他们认为:喝西北红风能不饥饿。但,它却不能解渴。真是一种精神支撑,又存有贪婪的反作呀!
他们串联取经,也学会了那套时髦的尊崇,红政的佳作:上下工“两敬祝”,然后掏出小红本本学上几段最高指示,还得讲讲学习体会,最后是辩论,出了这一天勤就记上10工。没人敢拿活计当回事儿,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红人儿们,吐沫飞溅,五类分子们洗耳恭听,老实憨厚的也乖乖顺矣。他们别的什么都不想,只要出一天勤,能给记上10工就行。像庄稼出不出苗哇,地荒不荒啊,地里长不长粮食啊,都离他们的心大老远。没人想,因为想也没有用。红色政治的管区,标准的理据说词是“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革命第一,吃饭第二”;“人活着不光是为了吃饭;不吃饭也得革命。”革命就是为了革别人的命,为革命的胜利,自己也不要命了。粮食多长多吃,是资本主义。少长少吃是革命行为。人饿着肚子是革命成果。挨饿都挨饿那是社会主义的绝对平等,这就是当时的红色政治。老天都吓得直打哆嗦,怕红人们惩罚定罪。所以,只能无奈地让草多长,让苗少活。少长粮食。不然,会有人把天捅出窟窿来。
其实也是,喝汤那几年,饿尸盈野,那可真没人吱声。刚有了口饭吃,就觉得撑得哄,有点儿越来越受不了了......
我们家是孤独梁姓,臭不可闻的走资派黑帮。跟红色无缘,也断绝了与外界的来往,黑与红根本参合不到一块儿。家外的世界那可是一片红,一庄红,都红满了天。
我白天上工出勤,晚上得去小队部记工分儿。纪工员在我的记工本儿上画上“10”盖上私章后,我就得回家。要说青少年吗,还想多了解、多掌握一些庄里的情况,哪怕是有一点儿偷偷摸摸也行。几乎都一样,每晚上记工来回的一路上,都能碰上出出溜溜串门的人。明曰是串门,实质是串联。我从不与他们说话,只是低头走路。
有一回,是个没月亮的冬晚,我记工回来,悄悄溜到大队部——大队部十间大房,没有院墙,大敞风道似的,每间屋的煤油灯都点亮着,门都关的严严实实旳,因为那是寒冬的夜晚。房屋外没人停待。我从西头进入,一观奇景,让我好不厌恶痛觉——
这房子都是经父亲一手策划,东张西罗跑南串北,辛辛苦苦才盖起来的。现在却成了父亲和我们一家挨批挨斗的阎王鬼殿。想不通的恼怒逼着我胆大起来,顺着房序一间一间、一个屋一个屋地窥视:写大字报的;开小会儿的;画漫画的;男女在一块儿横躺竖卧的;女捅咕男子胳肢窝的,然后男骑在女子身上,又搂着打滚儿的;有的在炕上“咚咚咚”摔跤的,然后叽叽嘎嘎,哈哈大笑。
这座房子,成了“革命红人们”的“逍遥宫——是自由、心理和精神享受的天堂”。
这里,对于性旺的青年男女,小伙子姑娘们确实是个最有吸引力、最有趣味苛求、培养情感的集养圣地。这是红色革命运动给他们带来的福气,当然是红人们最理想的去处喽。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早就被革了命,见鬼去了。这寒冬腊月,大屋小屋,都烧得如火似洞。用他们的话说“屋里真暖和,连蚊蝇都复韵高歌,翩翩起舞。”这样好的条件,环境,供养着这帮红人们,贵族们,大搞红色运动的同时,捎带着把革命的乐观主义和浪漫主义的热情和精神也充分发挥,并光大起来。岂不是更加靓丽多彩了吗?!
这人不离屋,屋不断人的浸泡,红人们的面部都捂白了,心却捂黑了,发霉了——一年到终,大笔大笔的工分儿总额就拨到小队的账上来。你可以惊讶,可以目瞪口呆,但不可以不满。这正表明“工分儿记得越多,贡献功劳越大”。你可别眼红,论功行赏吗,从古至今都是熟套儿了。那黄袍马褂值钱不,谁不稀罕?可是,你有那资格吗?!虽然那几年草高苗死,不打粮食,劳日值才几分钱,可是,这次革命打倒了全国的走资派,牛鬼蛇神,是革命成功的伟大成果呀,巩固了无产阶级的政权了呀!这不比什么都重要吗?!他们都这么肯定地认为。可大笔一挥一挥的都争着记那么多不值钱的空码子工分有何用?我告诉你:那是给“劳心者治人”的俗话再涂上一层显赫人知的色彩,让“治于人的劳力者”看看:他们是文革的伟大功臣!
文房四宝成堆,大字报两天一换,破旧的撕下来,多脏乱又麻烦啊?别愁!有五类分子们承包着呢——每回都有这些“任劳任怨”的人们值班清扫。没有这些活儿,那五类分子们不就失业了吗!搞红运,算的就是政治账。大队、小队大笔大笔的开支,没人敢阻拦。谁敢算经济账,说出个不字儿,那扫大街的队伍可就又多了一把扫帚了。
别看那些贴满大街的大字报,大小横幅标语,里边可有“伟大的风格”——都是给人家写。没有一张是给自己写的。对别人那么有感情,积极主动,甘心情愿地为别人付出,对自己却麻木不仁,冷漠淡薄,真是令人赞佩!只有红人们才能有这“伟大的风格”。
父亲在一九六三年从北戴河南大寺引进了优种杨树苗。——北京二青杨数万株。
马家洼村四五里长的西河套,年年被水冲刷。为了不被套刮土地,又养树造林,动用了大量的劳动力,全部都栽上了杨树。几年后,直挺粗壮的钻天大杨树,绿荫蔽日,长势喜人。随着河道的蜿蜒曲折,远远望去,像一条绿色娇柔温和卧龙,在微风轻轻的吹拂下,轻歌漫舞;像一道绿色的长城,固守着勤劳和善主人的家园;象一条绿色的纽带,打扮着村庄的腰身。这诗一般的佳境美景,让人情趣大发,心舒坦然。充满着浪漫气息,给人以幽静、甜美,如入浓浓梦境之感。不但给人以精神上的享受,同时也会给主人们的物资生活带来大笔的财富。在这基础上,庄园里的大街小巷,路旁门院,也都自发地各自栽上了棵棵优杨,装点秀丽家园美色。
别哭了,别喊了!可爱又可怜的树木们,把你们请进来的“先师主人”已被打入地狱,谁还能来照顾你们?你们和你们的先师主人是同属命,并厄运,在劫难逃。
无援无救的树木之间,在厄运当头的顷刻间,感受不同,心态不一,且有哭有笑——长得好、粗壮、挺拔的大树就哭得泪雨涕流骂声载道——因为他们先被判处了死刑。细弯曲弱的树木就笑。可他们的笑,是暂时的笑、侥幸的笑。
和谐社会,文明盛世,把红和绿,鲜花与绿叶类归说为是最美的佳衬,是和悦美的象征。可是,在那飞沙走石的岁月,红色能征服一切。绿色被抹杀,被吞没。
“救命啊,快来救救我们吧!我们还年轻啊!”树木们在求救,在哭喊着。
“下车下车,都快下车。”
三辆马车,牛车,被总指挥令喝着。他们都是一身戴带着三红(红袖章,红像章。红口袋宝书)的造反派。
“个人拿着个人的家伙式儿,都快点儿干,別贪黑啊。”总指挥又一声令下。
嗬!足有二十人。都是年轻少壮,白脸先生。他们都没空手,拿大锯的,小锯的,拿穿镰的,握斧头的。他们干什么来了呢?
树木在呐喊——“刽子手们,快滚开!”,“你们要与人类为敌吗?”“我们是无辜的。你们连无辜都不放过吗?”......
他们确实是唯利是图的家伙,野蛮的刽子手。他们为了利益,手一点都不软,一点都不颤。号树的,打印记的,就像判别人死刑打钩、插牌子一样;紧后边就是锯的锯;截的截;砍的砍;扛的扛;抬的抬;装车的装车;揽绳的揽绳子;摽的摽。拉走一车又一车。正当年,茁壮成长的绿翠一棵棵地倒下。几个月的功夫哟,那数千棵的参天大杨,毁消一空,现形于秃山荒沟的本来面目。可怕的河泛再次光临,又是红人们犯下的可诛该罚的罪过。
这长龙,纽带,被毁掘一空,那一棵棵倒下的青翠繁茂、直杆挺拔的幼杨,被弄到哪儿,又干什么去了呢?
很简单,去了它们不想去又必须得去的地方。只有把它们送到那个地方,才能换回红人们所急要的东西——钱。手里有了钱,大字报,才能继续出炉;标语漫画儿才能继续上市;五类分子们才有营业干;十间大屋才能暖暖通热;“逍遥官”们才能灯火通明;才能有走资派和家人们的艺术表演;才能让导师们的种种杰作得到最理想,更充分地发挥......
还有一个去的地方:半夜深更被蒙面人偷偷伐倒,用双轱辘车推到私家,盖房子去了。原来如此,不亏马家洼的红人们,几乎家家盖起了大新房!
还有一件事儿,我对父亲既同情又怨恨----
那是一九六四年四月中旬的某一个早晨,一个人急速跑到我们家喊叫父亲——枣树苗拉来了。让父亲赶紧去接收。我们正在吃早饭。父亲急坏了,放下刚吃一半儿粥的碗,紧往外走。我也忙的“提拉秃噜”后撂下碗筷跑出了门。好家伙,五大马车,刺刺毛毛枣苗在村口停着。我记得,那还是父亲让我跑步给个队队长们送的信儿呢。
各队队长,会计们都到齐了。就开始扒堆儿分苗子。各队的大钟,铁牌子都敲响了。全村的社员都围到了大街口枣苗堆前。父亲统一交待了几个主要事项:全力以赴,分户定额,各生产队必须保证今明两天全部栽完,既抢时间加速度,还得保证栽培质量,一棵保一棵地栽活。哪个生产队完不成任务,糊弄官差,苗子栽不活,我拿哪个小队干部们试问......
父亲的工作作风,雷厉风行,立竿见影;领导作风干脆,果断。父亲的性格脾气没有不知道的,只要他一咬牙,就是急事儿,没人敢拗着。如果有人敢反驳,那他就倒霉了——开全村大会非让你做检查不可。
还好,父亲下的命令确实得到了不折不扣、百分之百的执行和落实。第三天组织的全村大小队干部质检大验收还真都照讲的要求没差样。瞅着父亲这几天的高兴劲儿就知道——这活干得一定随父亲的心。当然,这是一件富民之举的好事喽。庄里穷,不花钱白来的树苗子再不栽,那不是傻子吗!这也算是人心所向吧。
这两年,枣苗成活率百分之九十,长势旺盛,开了花,星蹦见了果,第三年肯定见回头钱儿。不都说“枣树当年就还钱”吗。
可惜,又可气——文化大革命这一来,父亲被打倒,没有人管这些了。都忙着全神贯注地搞政治,夺权整人,游行串联去了。
村里没有领导机构,造反派说了算。可人家就只搞政治运动,哪能顾得上那几颗破枣树呢!再说了,谁还敢再搞资本主义的那一套呢!
得!从此,一片一片的进入果期的摇钱树,丢的丢,砍的砍,毁的毁,十月怀胎,又夭折于怀了。
咳!真是没辙呀!这就叫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部费工夫”哇。
红云在慢慢地消散,阳光隐约,有时放出射线。给被红色风暴折腾,颠簸得精疲力尽的大地,人与动物、植物一点儿清新感受。
被愚弄、受伤害的人们渐渐地清醒,深度反思——这狂暴的“红运”,究竟给人们带来了什么?是社会进步吗、是生活富裕吗?是文化的复兴,经济与科技的大发展吗?......
翻开大唐历史二百八十九年之兴盛,国人应该自我反省:和平与安定,公平与平等,繁荣与富裕才是人之共求,共生共存才是人为之道。后人应该严格以历史为借鉴,剔除其弊,取其利优。并反复告诫后人:以清醒的头脑去辨别,去维护人性的尊严,去勇敢,坚定地遏制魔鬼的野性再次发作。为政之举,不偏不倚,才能步入文明盛世,百代乐兴的人间天堂。
我的好心父亲,总是干些“栽树在前,桃李人食”的事情;干些个“挖坑自埋”的蠢活儿;扮演“人拉屎狗当家的折子戏”之角色。
运动过去了。父亲苦心经营的基业,被败家子儿们折腾得“地了场光”,锅底朝天”。又该轮到父亲伸腰拉套,百废待兴,艰难创业了。
运动期间,跑到峨眉山修行,不敢朝面的官方长官们,又来戏弄父亲了——梁书记,梁老哥,梁大叔,叫称个甜,肉麻麻的,让人真是腻歪得很!公社的领导,县里的“大员们”,天天轮流守候着父亲,拍肩膀,说拜年话儿,黏黏糊糊,苦苦哀求:你快出马吧,别拿着、端着啦,给我们个面子吧”.......
父亲性犟心软。经不起这一场场翻来覆去“落扬式儿”的闷揉,又无奈地降(发详字音)于那些不负责任、“卸磨杀驴”、软磨硬套的官场人物之手,再次钻进了政治魔圈儿之中。伤疤未愈痛还在,共产党的党员就是这个信仰劲儿——从来都不把吃亏当回事儿。真是让我服服的五体投地了!!!
父亲被七手八脚地扶上了“马”。我哥哥一九六八年退伍,回到了家乡。哥哥当了民兵连干部,父亲也开始出头露面了。父亲的腰杆子又直了,脸上有了光辉!
就在这年,在父亲的努力下,我们村安上了电。又从北京买来了扩音机。几个大喇叭震天动地嘎嘎敲叫。震动了封闭,偏僻,古老落后的山村。从此,天下大事,世界风云,求有所闻,闻有所知,各种声音都能听得见,听的清了。
父亲又忙起党务,政务。哥哥忙起了民兵工作。爷俩在政治舞台上又开始大显身手了。
文革运动进入了斗、批、改阶段。村里进驻了工作队,工作组配合父亲又开始拾掇村里的烂摊子,刀钝刃乏的造反派开始萎蔫,那种疯狂与野蛮也不得不收敛,局势大有好转。在形势逐渐转好的时候,我们家发生了一件不幸事——三姐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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