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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16 11:22: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梁贵才 于 2023-12-18 14:1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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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念父亲,纪念抗战胜利75周年)
       1942年初,正是全中国抗日烽火燎原冀东大地最迅猛、最火旺时期。
       被日本鬼子侵占的京沈铁路线线经的昌黎城,已成为冀东抗日根据地游击区游击队众矢之的。
       昌黎县城:北枕碣石之山,南与东西平铺百里大川,俗称冀东风水宝地。昌黎县域壤接,南沿渤海,北靠燕山长城,京沈铁路线横穿东西。西通平津,东贯辽吉黑。正是海陆连隅、又交通枢纽要道,故乃军事要塞之城堡。日本侵略军1933年侵占了昌黎县城。直到1945年9月投降。在汉奸顽军即:伪军)的协助下整整统治了13个年头。这条铁路线,对于日本侵略者的快速、纵深占领大半个中国之举动,起到了绝对性的有利作用。所以,日军一定会死保这条运输大动脉。而这座县城,更是日军拼命死守的战略要地。同时也是抗日游击队急于攻克、必须坚决拔除的硬钉子。
       由于昌黎的地理优势,自古为兵家必争之要塞,屡屡遭致战祸连连,实乃必然也。特别是日伪统治时期,城围炮楼林立,里三层外三层,形如铁筒一般,鸟难飞、蚁难过。铁路沿线的混凝土炮楼三五里距一个,是完全具有实用性的护路岗楼。
       山海关隘为关里关外之咽喉,俗贬称(鬼关)。当年,要想东进西出、西进东出山海关,昌黎城,是个绝对绕、躲不开的如钉似卯的堡垒城。
       日据时期的1938年2月1日,统治昌黎的伪政府“冀东防共自治政府”并入了北平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
       抗日战争期间,中共在抗日民主根据地和游击区建立了抗日民主县政府——1942年8月在滦河以东,京沈铁路以北建立迁(安)、卢(龙)、抚(宁)、昌(黎)联合县;1943年7月建立临(榆)、抚(宁)、昌(黎)联合县;8月建立昌(黎)、乐(亭)联合县;1944年3月建立抚(宁)、昌(黎)联合县,10月迁、卢、抚、昌联合县调整为卢(龙)、抚(宁)、昌(黎)联合县,直至1945年9月抗日战争全面胜利。
        冀东抗日民主根据地游击队在共产党的坚强领导直接指挥下,多次积极主动对城里守敌日、伪军进行侦察、侦探、袭击,对铁路交通线进行拆毁、对铁路线设施进行破坏等活动。当年,父亲就是其中积极参与者。
       扛活出身的父亲,正是30岁刚出头膀大力壮汉。在党组织的教育和领导指挥下,秘密投身于革命和抗日活动。
       有一次,天刚差黑儿,两个背着钱搭子、土老庄打扮的壮年人来到家找父亲。父亲见到两位并不陌生(因为不是头一次相见)。父亲与二位兄弟相称,并以礼数敬待。然后吩咐母亲赶紧做晚饭。
       两位“客人”(抗日游击队员)在东屋跟父亲低声细语地唠着嗑儿。一位叼着烟袋深吸着,像似很用心思考着什么;另一位跟父亲用手比比划划,窃窃私语。用意其一是背着母亲;其二是怕隔墙有耳。
       他们留着长长的胡子很是邋遢,类似乞丐模样。但,都很稳重不燥。都在不同频率地紧忽闪着大眼睛,使劲用大脑不知在琢磨着什么。
       母亲把饭做熟,放上炕桌,捡上碗筷,在父亲的陪伴下,着急忙慌吃完了饭,三人又小声嘀咕起来。
       母亲知道,每次主动来找父亲的人,别看他们的表象如何,都不是一般的简单人。起码是游击队的头头脑脑。而且一定会又有啥秘密事情在急等着他们去干,或又有什么任务派他们去完成。所以,母亲掌握了他们的活动规律,准备了一些干粮备用。
       昌黎城离我们卢龙马家洼75里旱路。那时,没有交通工具。无论多远的道都是靠步量。能走路的人,一般一个时辰也就能走个十来里地,到昌黎城也得六七个钟点儿。父亲等三人为了赶路,吃完晚饭,只待了抽袋烟的功夫就要出发。母亲把备好了的干粮装进了钱搭子,帮父亲背了上肩,轻轻嘱咐了两句,便把父亲等三人送出了后大门外。
       二位“客人”为什么远路前来找父亲?因为父亲是苦大仇深的穷人。跟共产党亲,对共产党最忠诚,不管遇着啥情况都不会投敌叛党。特别是钻进敌占区搞秘密活动,必须得是党组织游击队绝对信任的人。还得能干,更能吃苦。父亲是具备了一定条件的人选。

       三人夜行在路上,很少言语,只管大步快量.....
       经一路紧步快行,赶到了昌黎城北门儿附近停下。此时刻,天还没大亮。眼前,阴沉沉的高大城墙静得瘆人。城墙上的鬼子岗哨也没有动静。更看不着它们的鬼影踪形。
       一路的劳累、饥渴,令父亲等心慌无力。打着手势转到僻静背人之处。父亲掏出来一黄纸包,打开来摊在一块石板上,分给每人一块儿黑黝黝的薯面大薄饼,卷着大葱,“咕囔咕囔”咬嚼起来......
       鸡叫了,犬也“汪汪汪”吠起来。
       城外的村庄有了不同的动静,袅袅炊烟悠然升起,笼罩在了村庄上。三人顺随着挑水人来到了井台儿,借用了老乡的水筲分别灌饱了满满一肚子老凉水,添充了薯面儿饼的空缺。用袄袖子抹了抹嘴,分别撩水洗了把脸,谢了老乡几句,离开了。
       一切似乎都在按计划进行着,三人各自换上了整洁衣服,简单地修饰修饰,扮成了买卖人儿模样。一位姓赵的大胡子从腰包里掏出三张黄黄的纸张片。每人发一张,并叮嘱着“千万要保存好,很是用得着。”然后又嘚嘚了小阵子,从面目表露看得出:像似在嘱咐,像似在布置,既像似命令,也像似在相互鼓励、祝愿,期盼中蕴含着圆满成功的欢乐。那两位“客人”各从钱搭子里掏出家伙事儿(二十响匣子)轻轻上了膛,撩起前大袄襟儿,插别在裤腰带上。
       城北门儿,两个顽军兵(伪军)同时推搡开笨重的两扇大城门。随后小跑步出来六个着黄衣、戴大沿儿帽顽军士兵,背着三八大盖儿步枪、腰带上挂着带皮套的刺刀,三人为一组,分立城门两旁。跟随着出来的一个鬼子少尉,腰间挎着王八盒子(日制短枪),左手拎着尉官军刀,狰狞地巡视了城门周围一眼,跟一个领班儿的顽军小头目叽咕几句,又嘀啦嘟噜说着洋鬼子话训斥了几句守门兵,退进城内去。
       城门开了,出出进进的人渐渐多起来。赶马车的,挑柴火的,背背扛扛的,都拥挤在城门口。等候着守门兵的见面礼[——浑身搜查或身份验证。
       赵大胡子在远处盯了一阵子,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伙同老张、父亲,趁着正人多的时机,抖抖精神,相互暗示激励着,不慌不忙地走进纷杂忙乱拥堵的人堆。
       如何能进得了城,搜身这一关是回避不了的。平民百姓倒无所谓,只要搜不出违禁品,那是一顺放行。要是带家伙事儿(武器)想进城,比登天还难。没有周密的盘算或绝对可靠的接洽,任何存有寄与运气侥幸或者盲目鲁莽硬闯等方式都是不可取的。以卵击石,后果一定会是灭顶之灾。最把握的是:里应外合。必须有内线相融相通相辅相助,才有胜算的把握。
       当然,干游击队这行“买卖”的,有几个是傻子、窝囊废?盲动、鲁莽、冒险主义者是当不了游击队员的。这三人除了父亲是新手,那两个都是身经百战打游击的老手精身,没有详尽周密的计划是绝不会乱来的。作为“业务”经验不足的父亲,只能在老手的夹带下跟着学,实际参与,用心操作,才能长本领。
       该临到父亲三人被搜身了,父亲虽参加了几次重要行动,但进敌占区心脏里搞活动还是头一回。父亲的心快要蹦出嗓子眼儿!父亲被两个伙伴儿紧紧地夹在中间儿,怕被挤散离群儿,生出枝节来。所以暗示父亲抓着前边儿赵大胡子的后袄襟儿别放手,后位的老张在后边紧挤推着父亲,形成严紧的三人链儿。
       门卫兵作弊成样似的先搜了赵大胡子的身,他很镇静、从容,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点给门卫兵说“后两位是我的伙计”。门卫兵象征性地比划比划,似搜而非搜地在老张和父亲身上简单划啦几下儿。三人很容易地被放了行。(后来听父亲说,那个领班儿的顽军小头目就是游击队的内线)。
       三人的心算落了地儿,只惊无险。一块儿顺利地进了城,虽说轻松了许多,但,在日伪眼线监视下的大街小巷都是危险区。说不定哪会儿、哪地儿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麻烦来。所以,前后都要长眼睛,留神,决不可疏乎大意。
       父亲三人此次远道而来,是肩负重要使命的,主要是发展内线人员、扩大内线抗日组织,建立联络站,搜集日伪活动情报;全民联防联动,阻止和打击日伪军出城扫荡烧杀抢;为组建“抗日民主大联盟”、把小日本全部干净彻底消灭,充分做足一切准备工作。
        父亲三人组的名分统称是:生意人(做买卖的)。三人中是有明确分工的:赵大胡子是“大老板”(大东家),老张是“大管家”,我父亲只能顶个跟班儿、听喝儿的“伙计”差事。所谓伙计,生意圈儿里是最下等人儿,言行举动是严格受约束限制的,只能听任东家或高于自身身份的人的驱使,在规定的自身职责范围内做事情。特别是做这种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危险“买卖”,不巧遇着敌人盘查、或额外枝节,多一句嘴,乱插一句杠子都不行。这就是行道的铁规定。出一点差错,则满盘皆输(不是行动失败就是搭上性命)。
       父亲三人名义上做的是“当铺”生意。在昌黎城里有连锁店(游击队联络点)。“生意”谈的很成功。就要顺利出城的时候,大事发生了——五个日本小鬼子兽性发作,正在大街上轮奸一个少女姑娘!小姑娘的妈妈可着嗓子门儿喊叫着、求绕着!父亲三人闻声赶去,赶上个正着。那悲惨劲儿,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现场围了很多人。虽都是鼓鼓的气,咬牙顿足恨小鬼罪恶滔天,可没有一个人上前儿阻止的、营救的。小姑娘真是被鬼子糟蹋得让人揪心撕肺!!稍有一点人性的中国人都看不过去眼儿了,失去理智的冲动暴怒了——“日你娘的小鬼子,伤天害理,泯灭人性,坏事做绝,老子今天就送你们一块儿上西天!”
       黑黝黝的二十响大匣子甩开咆哮的臂杆儿,“啪啪啪、啪啪”喷出复仇的火舌,一发一个准儿地射向罪该万死的野兽的躯体、脑壳儿、胸膛。五个鬼子的小命霎间全被神枪手包了圆儿,送他们一块儿去了西天!
       这挺身而出的精神勇气、救苦救难救世主的心底,唯共产党、八路军、游击队才有。
      “祸”闯大了!姑娘、姑娘妈瞬间被七手八脚救走。
        满大街都是”嘀嘀嘀,嘟嘟嘟”的哨子声,人流急促,东跑西荡;鬼子、顽军全部出动,迅速拉响了封城警报器,像野狼,连声不断地吼叫着,.....
       此刻的城北门,已是蜂拥暴堵,冲闯逆交......
父亲三人正在闯关出城,一队鬼子加一队顽军跑步出城,助守城门。北城门楼上的鬼子机枪“嗒嗒、嗒嗒.....”双发点射。
父亲三人已被怀疑,被盯、被跟追。
       三人当即决定:各自立单儿,分散出城,跑掉一个是一个,避免同时被抓。
       父亲随着东去的人流急步奔跑着,后边儿的追兵紧追不饶。大盖儿枪“砰砰砰”响着,子弹“嗖嗖”“叽儿,叽儿”顺着父亲的身旁、头顶、脚底飞着.....
       跑着,跑着,跑到了城东北一个村庄,正好碰上了一位老乡,父亲求他掩护搭救,可惜,遭到了拒绝——昌黎人是有名的老呔儿口音,这老乡一听父亲的口音不是本地人,怕牵连自己,死活不肯相救。
       这一打落儿功夫,顽军兵就追赶了上来。团团围住父亲,气喘吁吁,咬着牙骂着,以解追赶劳累苦衷之气愤,砸了父亲几枪托子,又被扇了几个大嘴巴。嚷着嗓子审父亲,非要把父亲带回城里去。这时,父亲想起梦儿来,掏出那张“当票”给顽军兵看。一口咬定自己是做当铺买卖的。顽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搜遍了父亲的全身,除了几件“当品”,没搜出任何家伙事儿(短枪短刀),敌人也就不再深究了。父亲把应急的、实在舍不得花的五块大洋拍给了顽军追兵,才算饶了父亲。
       父亲饿着肚子,连夜徒步赶回了家。
      听父亲说,那个赵大胡子是昌、抚、卢地区游击大队副大队长身份;那位老张是游击大队第一小队队长身份。那个营救小姑娘娘俩的神枪手,就是赵大胡子队长英雄侠义之壮举。
       父亲与那两位队长经常合作,一直到抗战胜利。
       父亲在马家洼村里当过农会主任,又被党组织调到了卢龙县第三区任组委,主管组织部工作。
        1 949年建国后,父亲被调到卢龙县相公庄大乡联村大队工作。在抚宁洋河水库任代班连长,竣工后,回家乡马家洼村一直任党支部书记, 1973年离职,1988年去世。
(说明:文章内有关昌黎的历史资料的出处,来源于(石守仁同志的“昌黎记忆:民国时期昌黎乡村基层政权”)。



                    梁贵才

                                     作于2020年9月3日
                                    纪念抗战胜利75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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