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博大胸怀

朱海明

                                                 父亲的博大胸怀  
                                                        朱海明

      父亲离我们而去几十年了，他的音容笑貌依然萦绕在心中一刻也不曾离去，似梦非梦中经常见到他老人家。父子情深深如许，因为父亲是个万里挑一的好父亲。
      父亲虽然没上过学，却粗通文墨还有不少藏书。尤其他讲起三国来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再加上他独特的理解和见解，真是引经据典，议古论今，讲起来有声有色，都赶上国学大讲堂了。
      父亲还是国粹派，喜欢哼唱京剧，如《甘露寺》的西皮原板转流水：劝千岁杀字休出口……《小放牛》的河北民歌：赵州桥本是鲁班爷爷修，玉石栏杆圣人留……唱起来面带微笑，自鸣得意，还摇头晃脑的，那叫个潇洒。
      父亲经常拿个小板凳坐在炕沿儿下，给母亲念戏文。母亲坐在炕上一边纳鞋底，一边津津有味儿地听，我猫在被窝里出神地望着他们。一次，父念的戏文是白玉楼画画儿,剧情大意是，古代女子白玉楼通过画画儿向世人倾诉自己的不幸，遣责见异思迁的丈夫。父亲念得投入动情，30出头儿的年轻母亲停了手中的活计，只听得泪眼汪汪。
      父亲集一身多种谋生手段，会拉面，会绞挂面，会拧云子，也就是用缝纫机轧制带云头图案的鞋帮儿，属于传统手艺。还会拉做绿豆糕的绿豆面，会搭炉子、搭炕、修缝纫机、修钟表、修磅秤、小炉匠、打风箱……他还是名传遐迩全县挂号的做秤高手，一生不知做了多少公平诚信斤两不差的优质杆秤。小小的杆秤流传了几千年，能称泰山、称鸿毛、称天、称地、称人心，正所谓“天地之间有杆秤，那秤砣是老百姓”啊！
      父亲是忠义之人，解放前当过民兵抬过担架，抗美援朝时买过公债，初级社、高级社、人民公社都是积极分子。父亲曾和打过游击的工作队干部老孟畅谈八路打鬼子的往事，说着说着与老孟相视哈哈大笑神情十分自豪……当年我家九口人死于日本飞机轰炸。父亲一生提起日本从不说“日本人”，只说“鬼子”、“小鬼子”、“小日本儿”、“日本子”。父亲从骨子里蔑视日本鬼子，父亲是堂堂的中国人。
      父亲也是正直敢言的人，当年对修水库和千年古镇抬头营野蛮凶狠的大拆大卸大毁灭颇有微词，那还了得！于是遭人陷害，被迫外出避难一年，没办法啊，就那年月。父亲离家那天，二弟一边追一边哭一边喊：“爹，爹……”那一幕如今仍在眼前……
      自那十多年后，我和三弟先后光荣入伍，二弟是全县挂号的村书记，我们家的地位提升了。年轻气盛的我们总想知道陷害父亲的人是谁，让他加倍偿还。可是父亲总是一笑置之，不露任何口风。父亲的胸怀如此博大，能装得下对头和仇怨，了不起啊！
      父亲去世时，全村数百人为他送葬。他的骨灰葬于抬头营北晾甲台南侧向阳坡，头枕当年汉武大帝晾晒征衣铠甲之处，足登如今大秦电气化铁路大动脉，陪伴着星移斗转，日月循环，直到永远，永远……
      父亲的博大胸怀，赢得了乡邻的口碑，同时也是一笔宝贵的遗产，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绝的精神资源，我可要珍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