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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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本堂《凌晨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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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14 18:17: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杨本堂 于 2024-11-17 09:18 编辑

  
凌晨的钟声


  

  三星还没落尽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闪出来一个黑影。黑影顺着街筒子来到老柳树下,操起铁榔头敲响了挂在树上的道轨,“噹噹”的声音足可以穿透夜空,让睡梦中的魂儿回来,告诉人们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连敲了三遍,太阳从东山的后边蹦上来,人们才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自家的门洞里走出来,有的一边走一边系着扣子,有的猫腰系鞋带……最忙的是女人,嘴里叼着辫绳,歪着脖子,拧着腰身,双手麻利地梳着辫子。
  二锁黑着脸,像人人都歉他八百钱似的,骂骂咧咧把铁榔头放在树杈上,妈的,日头都烤屁眼了,才出来。三春不如一秋,到口的粮食眼看着收不上来,照这样还得像去年,腊月二十八了还没打完场,唉,急死人了,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这个德行,啥时候能到共产主义。
  人们“嘻嘻”笑着,反正队长是海骂,都觉得没骂自己。也是骂皮了,天天骂谁还上火,上得起吗。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和不干一个样,唱歌跳舞挣工分,开会作报告挣工分,妈的,就耍我们这群傻妈养活的,成天在太阳底下晒着,这样就不错了。再说了,你当队长不操心谁操心,天塌大家死,你穷我也穷,谁也不看谁的笑话,放着省心不省心。
  活儿是昨天晚上派好了的,男的去洋河沿砍高粱,女的去西山坡拾棉花,人们立刻聚成了两堆,男的一堆往东,女的一堆往西。
  二锁发现妇女堆里多了一个干巴瘦小的丫头蛋子,侧歪着屁股,迈一步划个圈儿,跟屁虫似地追赶着人群。
  奔楼丫回来,二锁叫了一声,瘸丫头回过头,晃两晃站稳了脚根。二锁说你过来,瘸丫头风摇摆柳般走过来,怯生生地问,锁叔是嫌我小还是嫌我瘸呀,不派我活了?爹说家里困难,不让我上学了,帮家里挣工分。
  二锁上下打量着瘸丫头。小丫头她妈怀着她的时候在生产队干浸种的活,趴水缸沿儿扼了肚子,生下来就瘸了一条腿。
  可怜的孩子,除了腿别处没毛病,大奔楼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二锁说不是二叔不派你的活儿,社会主义嘛,人人有饭吃人人有亊作,二叔觉得你这几步走,啥时候能走到西山坡,怕是人家收工了你还没进地,人家到家了你还在路上,这样吧,你去村南看菜园子吧。主要是看着鸡别祸害菜,拿根竹杆,不管谁家的鸡,进菜园子就打,打死了我负责。
  奔楼丫答应一声,声音那个响快,脆梨似的。头也不回朝村南跑去,蹦蹦跶跶,比走快不了多少,只是把欢快的音符传递到了脚上。
  回到家里,妈还没梳头洗脸,正忙着给弟弟妹妹们穿衣服。听说队长让奔楼丫去看守菜园子,第一个反应是拿出鞋底和锥子,说你看咱家的死孩子精,鞋刚穿两个月就捅出了大脚趾,你在那儿呆着也是呆着,给他做双鞋子。——妈说的死孩子精是弟弟,因为恨他太淘气,才这么叫他。
  妈捧着淘米水洗了两把脸,对着灰蒙蒙的镜子照了又照,看着里边皱巴巴的女人说,你二锁叔给你分派个好活儿,说明他是讲情义的。想当年你妈我的模样儿不丑,你二锁叔和你爹争着追我,两个人好得一个人似的,又谁也不让谁,决定来一场决斗。两个人来到我家的后门,指着高高的院墙说,谁把尿浇过墙去就是谁的,结果是你爹赢了。结婚后你爹说出了真相,原来因为你爹哥儿们多不好订媳妇儿,你二锁叔放了你爹一马,要论决斗的实力,你二锁叔要高出你爹一头。
  乡下的女人没有什么可炫耀的,唯一的资本是十七八岁花样的年华。提起话来就是想当年,有多少只蜜蜂在后边追她,不管别人爱听不爱听,坟圈子烧纸穷叨鬼,说出来心里舒坦。

  

  说这话的时候奔楼丫早就扛着竹竿拐出了院子。
  南街是半条街,六个大门。门前一条人行道,道南一道秫秸栅栏,里边是一片菜地,供着全生产队三百口人的菜吃。现在是白露节气,大白菜和萝卜间了单棵,夜间下了露水,白莹莹浮着碧绿,与深秋的肃杀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展示着盎然的生机。
  栅栏门开在中间,进门一口水井,井口架着一台手摇水车。井的两侧明显是刚栽过的白菜,栽之前肯定是被鸡们扫荡过的,毁灭过的。
  奔楼丫关好园子门,坐在井台上。大门都关着,一只鸡也没有。
  忽然,对面的大门开了,院子里有人“呜嘶呜嘶”地哄赶着鸡。鸡们冲出大门,漫散开来,迈出自信的步伐,在栅栏下歪起脖子,漠视的目光寻找着栅栏的缝隙,只要有可能,就会施展它们的缩骨神功挤进来。
  奔楼丫手握竹竿,瞪着一双圆眼睛,鬓毛乍了起来,只要鸡露头,她的竹竿就敲下去,决不让鸡进来。二锁叔照顾我,我不能给二锁叔丢脸。
  女主人把鸡们驱赶出门外,两手扶着门框,探出身子往外张望。虽然不是一个生产队,奔楼丫认识这个胖胖的漂亮女人,她是小孤山大白梨的四妹子,嫁给了村里的高大臭,因为在学校当红卫兵时出了名,表现出了组织能力和表演天赋,在村里当上了文艺宣传队的队长。奔楼丫看到了她,她没看到奔楼丫,“咕咚”关上大门,哼哼唧唧唱着歌回屋去打扮,打扮好了就去排练,准备节目参加全县大汇演,努力再火一把。
  奔楼丫守护着五十米的栅栏,一瘸一拐地拖着腿,像守护着千里防线。不时地有战斗鸡原地起飞,越过栅栏俯冲过来,鸡们的顽强意志,让奔楼丫付出了艰难的代价。奔楼丫挥舞着丈八蛇矛,越战越勇,打退了鸡们的一次次的进攻。
  秋辣子太阳像火一样毒,鸡们累了,停止了进攻,躲在栅栏外的老桑树下,张开膀子伸直了腿,“哈哧哈哧”张着嘴喘气。
  奔楼丫累了,也饿了,折了支向日葵叶,蒲扇一样搧着,看着井台前边四棵苞米出神。也许是人类丢弃的种籽,也许是鸟类叼来呑不下去的种籽,长出了瞎苞米,棒子看上去挺大,顶多四五十个粒儿。是不是还能啃呢,奔楼丫仿佛闻到了烧苞米的糊香味儿。
  她突然想起来,还没吃早饭呢。
  奔楼丫纳起了鞋底,那“嗤嗤”拽线的声音细微而柔和。一双警惕的大眼睛观察着栅栏外边的动静,鸡们没有再次攻击的迹象,这样多好呀,你呆着你的,我干我的,相安无事。
  突然,老桑树上掉下来一条手指头大小的绿虫,鸡们惊恐万分,一个个憋粗了脖子,瞪圆了眼睛,“咕咕”叫着不敢进前。双方僵持了一会儿,一只胆子大的鸡冲上去,猛地啄下去,大青虫疼得使了一个鲤鱼打挺,把鸡们吓得后退了三步。有第一只鸡开头,第二只鸡再次冲上来,经过轮番较量,大青虫终于浑身瘫软,不再反抗。鸡们争抢着战利品,都想一饱果腹,把大青虫一口呑下去,可是大青虫太大,撗在嘴上呑不下去。鸡们追逐着,它们有个共同的目标,就是要啄碎大青虫,呑了它。
  奔楼丫“咯咯”笑着,看得入了神,目光掠过井台上的瞎苞米,栅栏上的秫秸尖,回到了手中的针和线上,大奔楼上泛起了红光,眼睛闪亮……

  

  二锁上午开了半天会,天气尚早,他决定去菜园子看看。
  他有些反悔了。早晨告诉过奔楼丫,只要鸡进菜园子就打,打死了他负责。不过是气话,奔楼丫要是一根筋,真的打死了陆四玲的下蛋鸡,岂不是捅了马蜂窝。那娘儿骂人像爆豆似的,半天不重样。手脚更是麻利,常把高大臭打得鼻青脸肿,要是真的交起手来,奔楼丫哪是她的对手。因为这个,看菜园子的换了四个,谁也干不长,都说惹不起但是躲得起。
  高大臭当过贫协主席,现任村革委会主任,县革委会委员。高大臭家里穷,三十多岁成了暴发户后,娶了小他十岁的陆四玲。高大臭看中的是陆四玲的美貌,陆四玲看中的是高大臭的地位。可是都看走了眼,在陆四玲的身上缺少高大臭渴望的温柔,在高大臭的身上缺少陆四玲渴望的威猛。
  高大臭越来越怕陆四玲,更怕太阳落山。到了晚上,陆四玲脱去衣服,露出白酥酥的嫩肉,在他的面前又唱又跳,逗得他神魂颠倒,不能自己。尽管每天喝着红糖冲鸡蛋,白酒泡枸杞,还是觉得力不从心。每天眼睛涩巴巴的,见风就流泪,有觉睡不醒,脚下像踩着软暄喧的棉花。
  昨天县里口头传达的会议精神,高大臭是在似睡非睡中领会的。今天村里的会由他传达,他说林彪带着老婆一群,儿子一伙,坐着三翅鸡,钻进蒙古井里,温乎乎地出汗。参会人员弄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观。最后还是民兵连长做了纠正,说林彪带着老婆叶群,儿子林立果,坐着三叉戟,跑到了蒙古境内的温都尔汗。
  二锁乐得肠子疼,捂着肚子不敢笑,但还是要笑。
  从菜园的东南角走进去,看见道北的几个大门就脑瓜疼。其中有两户不养鸡,一户虽然住在村里,但是两口子都在城里上班,没时间养鸡;一户是戴帽子地主分子,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养鸡也不敢放出来。除了高大臭其它的三户也养鸡,而且理直气壮,只要高大臭的鸡放出来他们就放出来,高大臭是干部,他起着带头作用。但是三户养的鸡加起十几只,没有高大臭一户养的多。
  三十多只鸡,像一群强盗,下完种扒种,菜出来啄菜,从小吃到大,苗补了一茬又茬,对着栅栏的一排畦成了鸡们祸害的重灾区。
  昨天又栽的白菜,看上去没遭到扫荡。栅栏下边像有千百人走过,踏出了一条明光光的道,是奔楼丫巡逻走出来的道,难为你了瘸丫头。二锁一阵心疼。
  奔楼丫坐在井台上,面前摆着一把苞米粒,一小堆断了一寸多长的秫秸节,手中的针线把它们穿在一起,看起来是一种手工游戏。
  孩子,离不开玩儿。
  做什么呢?二锁问她。嘘……奔楼丫做一个不让出声的动作,下巴朝着栅栏外边点了点。
  嚯,栅栏外边的鸡们正在和她互动,呑食着她的工艺品。鸡们抵挡不住金黃色的诱惑,布楞着脑袋,把苞米粒呑进去,再吐出来。秫秸节欢快地蹦跳着,撗在嘴巴上有线连着,苞米粒怎么也呑不下去。
  傻鸡们为了一粒苞米,弃而不舍地重复着愚蠢的动作,像高大臭一样可笑。二锁捂着肚子笑,疼也忍不住笑。都说奔楼大的孩子聪明,高,实在是高。
  只要是责任到人,会有人解决棘手的问题。二锁陷入了沉思。
  奔楼丫又撒出一把工艺品,回头问锁叔,你在想什么?锁叔说,我有个计划,今年的秋收入库,要提前两个月。

  

  下地的钟声响起,第一个起来的是奔楼丫,在凌晨的夜暮下拐着腿,摇摇晃晃地往菜园里赶。
  去菜园子要穿过西胡同,两侧高高的院墙挤压下来,像穿越着一条窄长的隧道,安静得除了自己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什么声音也没有。小时候听奶奶讲过,西胡同里有个怪物,长着一双簸箕大的手,每年的大年初一,怪物总是把大手伸过高墙,给院里的人家要饽饽。奶奶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奔楼丫吓得往奶奶的胳肢窝里钻。
  脊梁骨嗖嗖冒起了凉风,头发根子发乍,仿佛那个怪物随时都会出现,把她一把抓住,拿捏在手掌中。奶奶说走夜路的时候别回头,谁喊你的名字也不答应,顺着脑瓜皮往后抹三把头发,一直往前走。她抹着脑瓜皮,想尽快走出胡同,可是两只脚就是不听使唤。
  一缕曦光投射进来。她终于走到了胡同南头,紧跑几步,长出一口气,总算逃了出来。
  往西拐就是菜园子,西胡同里怪物伸着大手的影子还在眼前晃动,看哪个门洞里边都像有个黑影,黑影形态各异,有的蹲着有的站着,有的像哭有的像笑,一个个生疏的面孔,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奔楼丫急忙进了菜园子,关紧园子门,在她看来进了菜园子就是进了家,家里是最安全的。
  奔楼丫坐在井台上,喘着粗气,两只眼睛还是忍不住朝着门洞张望……高大臭的门洞里真像有个女人,穿着一身白衣服,披头散发,脚是在地上悬着的,吐着大长舌头,身子在微风中飘飘悠悠地摆动。
  爷爷说这个宅子原来是王姓的。
  王家的媳妇儿是个热心肠,爱串百家门。当年高大臭的奶奶还是小媳妇儿的时候,王家媳妇儿听说高大臭的爷爷赌钱输了,要把媳妇儿卖到窑子还债,于是再也坐不住炕,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高家的媳觉得没了活路,房梁上栓根绳子寻了短见。后半夜高大臭的爷爷从赌场回来,看到了媳妇儿挂在房梁上,解下来放在炕上,对着硬邦邦的尸体悄悄流出了几滴伤感的眼泪,他伤心的不是媳妇儿死了,伤心的是人财两空,在赌场再也没有翻本的机会。天快亮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扛起老婆来到王家大院门洞,栓根绳子把老婆又吊在了上门槛上。第二天一纸诉状,把王家告到了县衙。
  经县太爷一审定案,王家败诉,王家赔偿高大臭爷爷一个媳妇儿钱,折白银三百两。王家卖了地没凑足银两,最后把宅子也抵了帐。
  一阵阴风吹过,大门闪开一条缝,门洞里边的影子向外飘移,站在门前东瞅西望,轻轻地咳嗽一声,紧接着又飘移出一个人影,大步流星晃头晃脑朝东走去,进了西胡同不见了……会是谁呢,根本不像高大臭。不是高大臭又会是谁呢?奔楼丫猜想着,脸上一阵阵发烫,要是对着镜子看看,脸一定是红的。
  陆四玲关上了大门。“啊——啊——啊”在院里吊着嗓子。
  垒起七星灶,
  铜壶煮三江。
  摆开八仙桌,
  招待十六方。
  来的都是客,
  ……

  

  为期十天的三级干部会于下午结束,高大臭坐了二十里的汽车,又走了五里旱路,下午三点到了家。
  他和陆四玲都有钥匙。
  打开房门,就好像进了破烂市场,洗脸盆、板凳、破鞋、衣服,该放哪儿不放哪儿,乱七八糟,哩哩啦啦摆的到处都是。
  陆四玲是个修佛不修殿的主儿,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清水亮光,屋里外头一扫帚不下,吃完饭抹一下嘴巴就走,烧水做饭,刷盘子洗碗都是高大臭的活儿。
  高大臭要往地上掸掸水,去拿水盆,妈的,兜裆布还在水里泡着呢。只好先洗了兜裆布再掸水扫地了……高大臭从屋里收拾到屋外,接着去洗碗。水盆里泡着十几口碗,看来他在县里开了十天会,碗菜傢伙是吃一顿拿一次碗,吃完往盆子里一扔。
  推开堂屋门,后院一片敞亮,出奇的干净,以往脚脚躲不开的鸡屎不见了。鸡呢……鸡都哪去了,这时候鸡应该回家了。高大臭来到南门处,别说鸡了,连个人也看不见,他趴在栅栏上问奔楼丫,看到我们家的鸡了吗?
  奔楼丫正坐在井台上在纳鞋底子,一锥子扎下去说,我是看菜园子的,不是给你家看鸡的。高大臭闹个没趣儿,自言自语说,鸡呢,咕,咕……
  突然,隔壁传来“哗哗”的压水井的水声,他今年多了一个毛病,听到流水声就有尿,一阵内急,这才想起半天没尿尿了。他站在闲置的猪圈门口,解开裤腰带,叉开两腿,一场风暴轰轰烈烈浇在草木灰上,渐渐地一堆鸡骨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高大臭恍然大悟,鸡可能被陆四玲杀了煮鸡汤喝了。鸡汤是大补的,营养高于红糖冲鸡蛋,陆四玲呀陆四玲,你的身子还用补吗,就那个如狼似虎的身板子,还让人活不活。要补也是我补,鸡汤也该我喝,红糖冲鸡蛋喝伤心了,这么多天,打饱嗝还是满嘴的鸡屎味。
  陆四玲回来的时候粥已经做好,吃两口放下饭碗,说晚上还要排练节目,正在排练“沙家浜”中的《智斗》,她扮演的是阿庆嫂,一段西皮流水怎么唱都慢半拍,多亏了刘三晃,还是在剧团干过的,是个行家。
  高大臭说,你顺便广播一下,明天在大队混的,全回各生产队收秋。不大一会儿,大街上的喇叭响了:“全体注意,全体注意,接到上级指示,为了抓革命,促生产,从明天开始,全体驻大队干部,大队直属单位,全部回所在生产队收秋。”
  高大臭的心里还在纠结着鸡的亊。十几只鸡吃得了吗,有可能下蛋的鸡送人了,公鸡宰吃了。他高大臭不是小气的人,他决定不过问这件事。
  高大臭对媳妇儿是迁就的。他比媳妇儿大十一,入洞房那天夜里,不知道哪个好亊的在门口贴了一付对联,第二天围了一群人,有人高声唸着,“男大媳妇儿小,傢伙赛大镐”。
  陆四玲年轻漂亮,他又黑又老,在世人眼里,是一棵鲜嫩的大白菜的让猪拱了。他就是这头猪。他也认为沾了便宜,所以处处让着她,做到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也许这样更公平,结果落下了怕老婆的名声。
  睏了,先睡吧。
  撩开被钻了进去……妈的,什么味道?大蒜味,虾皮味,骚狗子味,公羊蛋子味,被窝里充满了陌生的气味。细一想他又笑了,招待所的被褥整洁卫生,没有家里这种味道,可能住十宿换了气味。让资产阶级思想占了上风,忘记了朴素的无产阶级本质,太可怕了。
  一觉醒来,陆四玲睡在身边。粉嘟嘟胖乎乎的脸蛋儿,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小巧的嘴巴,越看越觉得好看。都说她像杨贵妃,杨贵妃是哪个村的他没见过,他真想见一面,看看她们两个哪个更好看。
  看着看着,高大臭有了求偶的欲望,掀开被贴了过去……我的宝贝儿,怎么穿着衣服。陆四玲说你不在家这些天我一直没脱衣服。
  高大臭一种无明的感动,问为什么?
  怕来坏人。
  谁敢,我劁了他。
  陆四玲抿嘴一笑,更加妩媚。高大臭急不可耐,上手去解衣服,陆四玲说,不行,带着呢,今天来的。

  

  高大臭拿起镰刀,他要下去检查各生产队收秋的进度。
  小高庄西高东低,像一个睡美人仰卧在阳光下。小孤山是她的头,山下的两座土岭是隆起的乳峰,一条小河从小孤山的深处流经乳峰中间,把一片丘陵分割成两片,向东延伸像美人的两条秀腿,中间夹着一片千亩冲积平原。
  小高庄地处河的北岸,村的东北有一个方圆二百亩的小湖,雨水大了蓄水,雨水小了浇田,有效地调解着村里的旱涝平衡。湖里生长着一片片荷花,村里人给这个湖叫荷花汀,外地人给这个湖叫七里海。
  两年前村里响应“农业学大寨”的号召,搞了一个“削平乳头岭,填平七里海”的工程。也是因为这个工程,高大臭一步登天,当上了县委委员。
  这次三级干部会,主要全县部署今冬明春“农业学大寨”的工作,会上县领导重点表扬了高大臭。
  谁知道“削平乳头岭,填平七里海”,严重违背了生态平衡。第二年龙王爷大怒,一场大水冲走了乳头岭的表土,露岀灰白色的岩石。填平的七里海种的是高粱,长得没有锭杆粗,在沼泽中与蘆苇争风吃醋。七里海不能蓄水,大水撗流,泡死了下游的大片庄稼。生态不能再造,党员会上二锁给他算了一笔帐,乳头岭上毁掉了三百棵栗树值多少钱,二百棵核桃树值多少钱,桃树杏树不算……还有荷花汀,那可是供全村人吃鱼的养鱼塘啊。
  好端端一个睡美人,像患了乳腺癌的女人被割去了一个奶,是那么不对称。高大臭是小高庄的一村之主。他如今怕村里的任何人,连三岁的孩子都怕,怕人们揭他的短,在乡亲们面前,他挺不起腰来。
  从土坎下去是二队的白薯地。薯秧子被苦霜打过,黑乎乎一片。女社员割着秧子,割下来的秧子卷成一团,拽到地外的田埂上,露出了被白薯哄抬起来的高垅。男人们抡起大镐,两镐下去搂出光鲜红亮的白薯,嘴咧的瓢一样,兴奋得像刨出了狗头金。一群孩子带着小镐和筐,在田埂上虎视眈眈,只等把白薯装上老牛车,一拥而上冲进地里倒白薯。
  高大臭看了两眼,又往岭上走去。
  从原路回来,已近日午。老牛车装满一车白薯,不紧不慢下了岭。孩子们一窝蜂冲进地里,认准了家大人刨的白薯垅,爹抡着大镐在前边刨,儿子在后边抡着小镐子刨。
  刨着刨着,大饭桶的儿子喊上了,喂……别倒我的垅。前边的小子回着话,哪个是你的垅,问它一声答应吗?
  我爹刨的垅就是我的垅,快滚开。
  就不走,你爹丢的白薯多,都是大的。
  ——大白薯是丢给儿子的,大饭桶就是这样的人,自私得很。
  不知谁喊了一声,送饭的来了。社员们像听到了口令,齐刷刷地放下手中的活计,从布兜里拿出来碗筷。不知道从哪天起,生产队就有了这个习俗,凡是农活吃紧的时候,为了提高工作效率,中午都贴一顿饭。
  拉白薯的老牛车慢腾腾地爬上岭来。老牛脖子一伸,够着了薯秧子,自管先吃起来。大饭桶第一个揭开饭盆,两碗一合盛了满满一海碗杂交高粱米干饭,又捞了一碗白菜熬水豆腐,坐在一旁去吃。
  倒白薯的孩子们没有吃这饭的权利。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站在一旁咽吐沫。
  女人们挑着干饭里的高粱壳子,细嚼慢咽着。当她们吃完第一碗的时候,大饭桶已经吃上了第三碗。
  高大臭心不在焉地听着队长汇报工作,眼睛盯着大饭桶。不知道他有多大的饭量,听说有一次在街上打赌,半斤一刀的粘切糕他吃了十八刀。
  别人吃完饭了他还在吃。风卷残云扒拉完一碗,他四周瞅瞅,站起来看盆子,又压了满满一海碗。这一碗他准备趁人不注意,放在儿子倒白薯的筐里。
  高大臭走过来,坐在他旁边。他走不开,只好继续吃,慢慢吃,强往里咽。
  吃了几碗,吃饱了吧?高大臭问他。他挺直着腰,伸出一把手,他不敢张嘴,怕高大臭看到嗓子眼儿的高粱米饭。
  唉,就这么大的出息。高大臭感叹着,走下了岭。

  

  岒下是另一番景像。
  晌午了没人来送饭。社员们挥舞着镰刀,人自为战,沉浮在滔滔翻滚金黃色的稻浪中。偶尔直起腰来,露出半个身子,擦去脸上滚滚的热汗。
  以前割稻子是每人几条垅,排成人墙齐头并进,说说笑笑,谁也不抢先,眼睛瞟着慢的。今天怎么这个割法,二锁搞的什么鬼把戏,包田到户了?
  二百多亩水稻田,紧连着七里海,在今年大水漫流的情况下,是千亩平原地唯一没泡死的庄稼。
  高大臭寻找着二锁。见刘三晃仰面朝天躺在割倒的水稻上,上去踢了一脚。
  起来,干活儿了。
  腰疼。刘三晃死狗一样哼一声。
  妈的,年纪轻轻腰疼,都是淘气淘的。亏肾,多喝点鸡汤。
  喝了,没少喝,就是不管用。
  戒色,戒色最管甪……看我这记性,忘了你还是个童子呢。
  高大臭胡乱侃着,眼睛四处寻找着二锁,当发现二锁的时候,一步从刘三晃的身上迈过去,顺着稻田埂直奔二锁。
  哈哈,总算把你找到了。
  二锁割下一把稻子,直起腰来问,找我干啥?
  啥时候了,还不给社员送饭来。
  二锁说我们三队不管饭。
  你他妈的想单干,上边责怪下来,别拉屎让我擦屁股,净给我找麻烦。
  两个人坐在田埂上,二锁说我昨天试着割了一天稻子,不慌不忙,也累不着,一天割了七分地。我把七分地作为基分,达到一个基分补助二斤大米。论中午管饭吧,也不公平,能吃的不一定能干,能干的不一定能吃。有的一个人顶两个人吃,但是干活不顶半个人。这样把管饭的粮食分下去,不是更能体现多劳多得,促发人的积极性吗。
  二锁拧开军用水壶,喝了一口水,说晌午了,吃饭吧。打开饭盒,拿出两块饼,递给高大臭一块,又问,你从哪儿过来?
  去西岒转了转。高大臭咬了一口饼,咽下去说,三级干部会又部置了任务,深入开展今冬明春“农业学大寨”。
  你心里有数了?
  没有,要不来问你。你的点子多。
  依着我还是“削平乳头岭,填平七里海”。
  高大臭又一口饼咽下去,噎得半天说出话来,说知道我心里难受,哪壶不开提哪壶,够损的。
  二锁笑了,拿出了笔记本,在上边画着图。说这是乳头岭,这么大的地方熟土都冲走了,到处是岩石,还能长啥东西?只能靠养。
  高大臭眉头皱个大疙瘩,说那么大的地方就不管了?
  对,不管了。养它七年八年,老天爷自然会让它长出草和树来。二锁又在本子上画了一下。说重点在七里海下功夫,我说的填平不是填土,而是让七里海给咱们长粮食。
  高大臭一声冷笑,你也看到了,高粱长得没有蘆苇旺。
  二锁的笔头往上一转。说这是村西的金鸡岭,春天干旱季节河水流到这儿就干,说明下游的沙层太厚,水全渗进了沙层。二锁讲得眉飞色舞,吸引住了高大臭。
  二锁继续讲下去。
  如果从这儿把河拦腰挑开,筑一道黄土垫层,上游的水就渗不下去。再开一条渠道,把水引到七里海,水完全可以自流,而且金鸡岭离七里海最近。
  高大臭两眼突突放着光。说再把七里海改成水稻田,对吧。
  二锁点点头说下去,至于开销不用耽心,黄土岭上就有,人工么咱们穷工有的是。水日夜自流足可以灌溉下游一千多亩平原地,都可能改成水稻田。更不用耽心水涝灾害,到了雨季,节制闸一关,水就可以归回河道,流入洋河。
  兄弟呀,你是我的亲兄弟,高大臭听得心花怒放,手舞足蹈,忘情地抱住二锁的脑袋,含着泪在额头上啃了两口。说完秋就开工,到时候你当总指挥。

  

  四天不到,水稻全部割完。再十天晾晒,就可以脱粒了。
  生产队原有两台打稻机,再买一台。男女社员分三个组,叉子扫帚扬掀落实到人,使用坏了以旧换新。一台扬场机一台落场机轮流使用。
  打场这天,高大臭来了。他关心第三生产队打场进度,打完场要把二锁抽调上去截潜流。
  三套马车从地里拉来稻子,供三台脱粒机脱粒,拉一车打完一车,扬场机把脱下的稻粒射向天空,迊风飘落,像天空中飘落着金色的瀑布,稻堆像小山一样涨起,有人装麻袋,有人过磅,有人入库……流水作业,有条不紊。
  一个星期后,完成了秋收入库,第三生产队是全村最快的生产队,比去年提前两个半月。
  高大臭正要和二锁带领基干民兵突击队,去金鸡岭截潜流的那天,二锁被两个持枪民兵押着,背着行李去公社反省了。他被人告了,看这阵势,估计问题不小。
  吃晚饭的时候,陆四玲问枸杞酒还喝不喝。高大臭说不喝,毛用没有,都是胡弄人,身子骨硬靠的是五谷杂粮,不近女色,这些天你没让我碰,身子骨杠杠的,今晚排戏早点回来,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陆四玲轻轻地一笑,德行。
  高大臭也去大队部开会,研究截潜流的亊,可是研究到十点没有结果,队委们一个个像上了大仙一样,打哈欠,伸懒腰,流哈喇子,只好散会。
  陆四玲还没回来,他先睡了。
  陆四玲十一点多才回来,想着亊前的约定,脱得一丝不挂,赤条条地钻进了被窝。大臭,大臭……叫了几声。高大臭咬了三声牙,放了两个屁,嘎吧一下嘴,又打起了沉雷一样的鼾声。陆四玲的心根本不在高大臭的身上,就坡下车,顺势也睡了。
  天快亮的时候,高大臭醒了,喂……推了陆四玲一把。
  早该死去了,这时候叫我。睡觉,盹死了。高大臭说我问件亊,你看看这是谁写的。
  原来是一篇打印的纸稿,题目是《小高庄刮起了单干风》,陆四玲接过来看了一遍。
  高大臭说,昨天去县里开会,县宣传部长交给我的,说这篇文章有相当的水平,不次于姚文元的手笔,让我回来通知作者,下星期一去县宣传部报到,破格录用。
  陆四玲两眼冒出蓝光,突突闪烁,说还有谁,是我写的。
  你写的,下边名字怎么是“伍三九”?
  陆四玲更加兴奋,咯咯笑着,胸前的大白梨也不安份起来,剧烈地颤抖着。说这是笔名,我的名字每个字减了一笔。你看“陆”是数字大写的“陆”,减一笔是“伍”,“四”减一笔是“三”,“玲”和“零”是同音,“零”代表整数十,十减一是“九”。
  绕得人头疼。高大臭早就不耐烦了,说还有个亊我不明白,三队的亊你怎么知道那么祥细。陆四玲说我有内线,是刘三晃整理的材料。
  你们的关系不一般。
  啥话,你说的啥意思?
  家的鸡都给他煮汤吃了。
  话越听越不是味儿,陆四玲老羞成怒,红涨着脸,伸手一个通天炮。
  高大臭早有防备,侧头躲过。他麻利地穿上衣服,提鞋下炕,一把揪住陆四玲的头发,从被窝里拽出来,把脑袋塞进板柜底下。随后一个张果老倒骑驴,扬起鞋底子,“啪”地一声响亮,雪白的屁股盖上了一个血印。
  陆四玲脑袋卡在柜底下,杀猪一样嚎叫,嘴里骂着,高大臭,明天我就去告你……高大臭一声不语,咬着牙,一鞋底子挨一鞋底子盖下去,两扇屁股由红变紫,溅出了血滴,顺着腿流下去。
  大臭呀,歇歇吧,别打了。
  高大臭打累了,翻身下驴,坐在炕沿上喘气。陆四玲从地上爬起来,梨花带雨,浑身上下滚满了尘土,像遭遇了一场风暴。
  谁让你起来,跪下。高大臭又举起了鞋底子。
  大臭,别打了,我错了。
  你错在哪儿了?
  不该对你下手。
  这个我能忍。
  不该乱搞。
  嗯……这个我还能忍。
  不该捅黑信告二锁。可是……文章是刘三晃写的,他不敢出头,是我签的名。
  你想出名想疯了。我高大臭再混,善恶还是能分清的。我现在宣布,文艺宣传队解散。从今往后,你回生产队参加劳动,给我洗衣服做饭,给我生孩子。妈的,别让我断子绝孙,听明白了没?
  听明白了。
  去,把紫药水找来,我给你抹乎抹乎。

  

  高大臭把二锁保了出来。
  罗列的几大罪状都是扯犊子。第一条私分粮食,分的是生产队的机动粮,用在了生产贴补上。第二条包产到户,但是包的是工,并没包产。第三条损公肥私,把上梢水稻分给了社员,下梢水稻交了征购。至于私分暪产更是肚脐眼放屁,没有的事。
  他高大臭没上过几天学,但是并不粗。略施小计陆四玲就全部供了出来。一日夫妻百日恩,揍一顿也就算了。便宜了刘三晃那小子,真想劁了他。又一想不全怪他,在一起排戏,招架不住陆四玲眉来眼去,要怪就怪自家的娘儿们,篱笆没扎紧让狗钻了进来。
  农业学大寨全面铺开。兵分两路,第一路由二锁带领青壮年截潜流,三班倒昼夜不停。第二路由高大臭带领全村男女社员,在七里海开荒、平整土地、修稻田支渠。另外各生产队留守人员,修本队东洼地的稻田。
  大地封冻的时候,渠水淙淙,南河的潜流终于流向了七里海,流向了千亩东洼地。
  又到了秋收季节,站在乳头岭向东望去,金黄色的稻浪波涌,一眼望不到边。
  凌晨钟声又响起,人们不再来柳树下聚齐,而是直接去了稻田地,争取多割一亩半亩,把到口的粮食早日收回来。
  奔楼丫和二锁叔打了招呼,又去菜园了。现在鸡少了,她轻松了很多。可是每天还是天不亮就起来。看看哪一片该间苗了,哪一片该浇水了,哪一片该追肥了,她就去告诉二锁叔,让他派人来帮忙。
  西胡同走熟了,不再害怕。可是高大臭家的门洞却令她瘆得慌。自从去年高大臭暴打了老婆以后,每天来了第一眼看的就是这个门洞,怎么看都像吊个人,而这个人就是陆四玲。因为那次陆四玲打得太惨了,打得爹一声妈一声地叫唤,她会不会像当年她的奶奶婆一样想不开?
  听,又叫上了。她耳朵贴在门缝上去听。
  高大臭,我c你死妈……唉呀妈呀,疼死我了……高大臭,以后再碰我一下试试……
  一早晨了,哭闹不休。奔楼丫回到家里对妈讲,妈在她的大奔楼上狠狠戳一下说,傻丫头,高大臭要当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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