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寻常的耳朵 反腐题材

青山石

　1
　　
　　朱运发连续当了两届村长,可算得上官运亨通。在他任职期间，一切工作得心应手。什么目标啦，夙愿啦几乎都功成圆满，票子、车子、房子、女子等这些时髦的玩意儿更不在话下，可称为乡下贵族。唯一遗憾的是：他虽然眉宽腮阔，嘴大鼻高，但是只有两只耳朵小得可怜，就像两片花生壳贴上去似的，显得极不协调。这到底是寻常还是不寻常呢？自己也说不清楚。常言说，肥头大耳才是福相，可他不是，为此，他总是懊悔不已！怪父母吧？也不现实，是母亲耳朵过小的不良基因遗传给他所致，这点他无可选择。他一见到谁的耳朵大就羡慕不已。他曾去过多家美容院，想把自己的耳朵整大，整漂亮些。不曾想美容院的老板对他说，目前国内外还没有关于耳朵的整容技术。因此，他每每都是高兴而去，扫兴而归。
　　
　　一次，朱村长在家里陪儿子看电视。当时，电视里正在播放动画片【真假猴王】里的一段。其中有一段对话引起他的注意，是猪八戒为了测试谁是真假猴王时说的话：“猴哥，你知道我的私房钱藏在哪儿了？”
　　
　　猴哥回答：“当然是放在你的耳朵里啦！”
　　
　　看到这，朱村长大彻大悟：如果弄个大大的耳朵安上，非同寻常，像猪八戒那样，不也是一种超级时髦吗？或许还能派上另一种鲜为人知的用途呢！想到这里，他决心下定，接下去就付诸实施。他知道，这类改装耳朵技术，在当地的美容院、医院等处都无法做到。于是，他在暗中寻找民间巫师，想从他们那里找到妙术良方。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打听到在千里之外有一个黄芪庄，庄里有一位姓黄的大师无所不能。听说他是兽医出身。当他给患者做手术时，从来不使用麻药，不采用任何消毒措施，也没有专用手术器械，而是随手而取，随时而用。奇怪的是：经他做过的手术，患者竟然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创口也不发炎，而且还能快速而癒。朱村长想：我就假借外出考察为名，神不知，鬼不觉地千里迢迢去寻梦。
　　
　　这天晚上，他让老婆做了几个可口的饭菜，喝了几杯烈酒，香香地睡一觉，准备第二天一早出发。
　　
　　2
　　
　　朱村长坐了五个多小时的火车，下了火车又坐汽车，最后又步行八九公里旱路，才到达黄芪庄。当朱村长找到黄大师时，他正在地里割猪草。
　　
　　朱村长说：“大师您好！见到您我感到很荣幸！”
　　
　　黄大师转过身打量对方一眼，问：“你找我有事吗？请讲。”
　　
　　“是的。我想请求您给我美容美容。”
　　
　　“美容？先生，你哪里需要美容？”
　　
　　“耳朵。您能把我的耳朵变大吗？”
　　
　　黄大师瞧了一眼朱村长的小耳朵，很有把握地回答：“这好办，你是喜欢元宝耳朵呢，还是喜欢蒲扇耳朵？”
　　
　　“哪种耳朵大我就要哪种的。”朱村长瞪大了眼睛。
　　
　　“当然是蒲扇的大。”
　　
　　“我要大的。费用多少？”
　　
　　“每只一万，共两万元。”
　　
　　“好，成交。”
　　
　　黄大师把朱村长带回他的家。他打开保鲜储藏柜，里面放着许多各类动物的耳朵，让朱村长随意挑选。朱村长按照自己所需要的标准挑选：驴耳太长，猫耳太短，象耳过大，兔耳过窄，挑了半天都没选上。大师读懂了朱村长的心事，就把他引进后院的猪栏，那里养了五六头大母猪。
　　
　　大师说：“你看这猪耳咋样？喜不喜欢？”
　　
　　朱村长瞧了一眼，说：“当然可以。”他选中一只白母猪的耳朵，因为那耳朵下部直立，顶端耷拉，耳轮里又深又阔，符合他的意愿。于是说：“就要它的。”
　　
　　“好的。”
　　
　　黄大师把刚才用来割猪草的镰刀凭空晃了几下，又在镰刀刃上唾了一口唾液，还煞有介事地吹了三口法气，然后咔嚓、咔嚓两下子，就把猪的两只耳朵割了下来，接着又“咔嚓咔嚓”两下把朱村长的小耳朵也割掉，立即又把猪耳朵贴在朱村长原来的耳朵位置上，并把接口处接严实，按平展，又在伤处周围抹了特制的药水。说来也奇怪，朱村长竟然没有感到半点疼痛。过了一会儿，新移植的耳朵长得严实无缝，与天生的一样。朱村长照照镜子说：“这双耳朵没地说，就是上面毛茸茸的，有些埋汰，得弄干净些才好。”
　　
　　“好嘞。不过，你得再交一万元。”
　　
　　朱村长应允。
　　
　　黄大师立即找来一块玻璃片，蘸了几下新汲水，咔咔几下，就把耳朵上的猪毛刮净，还涂上一层永不生毛的药膏。朱村长乐得跳了起来。
　　
　　3
　　
　　朱村长是在一天深夜里回家的。当老婆打开门，见门外站着一个猪模狗样的怪物，误以为是猪八戒下凡，吓得她拔腿就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嚎叫着：“哎呀，妈呀，怪物！是怪物！”
　　
　　朱村长低声温和地说：“别怕，我不是怪物，是你的老公老朱，难道你不认识我了？”
　　
　　“你不是老朱！是怪物！”她战战兢兢地蹲在墙角，不敢抬头看。
　　
　　“在你的耳朵后面有一块疤痕，腰部左边有一颗铜钱大的黑痣……”
　　
　　老婆听到他说到这里，才半睁着眼朝那怪物看了一下，看那人的眼睛、脸型、嘴巴、鼻子的确像她的老公，只是耳朵大了太多。想：这人或许真的是老公？不然，自己身上的东西他怎会知道得那么清楚？她不再害怕了，起身朝他走过来。
　　
　　“你的耳朵是怎么回事？假的吧？”
　　
　　“不！这是真的，是一位仙人点化的。”
　　
　　“仙人点化？那你变得这么丑，可咋办呀？”，老婆愁眉不展。可是，停了一会儿，她又欣喜地笑了，或许这是好事：他这样丑，那些姘头就不会再围他转了。
　　
　　4
　　
　　朱村长突然生出两只大耳朵的新闻很快传开，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说朱村长的耳朵是在一夜之间长大的，是中了邪气所致；有人说那双耳朵很早以前就已经长大，只是先前隐藏在耳槽里不易被发现，现在瓜熟蒂落，就冒了出来；还有人认为这是返祖现象，说朱家原本就是猪八戒的后裔，每隔五百年，就会出现一个别样的返祖后代……
　　
　　这一消息传很快到镇上，镇干部们也做出种种猜疑。
　　
　　齐副镇长说：“现在呀，真是颠倒颠了。过去整容，都是把丑往美整，可如今，也有人把美往丑整。你看，理发店创造的鸡冠子头型，多难看？可硬说是古埃及国王胡夫的发型；还有一些什么‘师’啦，‘家’啦的，蓄发蓄须，有的还在脖子后头系一根王八尾巴……嗨！至于朱村长为什么整出猪耳朵，真是弄不明白。”
　　
　　王助理说：“莫非他另有什么特殊目的？”
　　
　　“他会有什么特殊目的呢？除非是为了促使新桃换旧符。”
　　
　　“嗯，也有可能，”王助理点点头继续说，“这些年来，朱村长捞了不少外快，生活品味大大提高了，也许他是嫌‘旧符’颜色惨淡，远不如‘新桃’艳泽甜香。”
　　
　　王干事说的果然没错，只要朱村长往街上一站，那些情种超凡的妞们就把他围得水泄不通，大夸朱村长的耳朵特别迷人，有的还揪着那两只大耳朵撒娇，帅哥、猛男、酷爷、成了朱村长的昵称。只要朱村长的耳朵对着哪个妞儿搧乎几下，妞们就晕了！
　　
　　5
　　
　　有关朱村长突然生出两只大耳朵的新闻越传越远，多家媒体记者来了，人体研究专家也来了。但朱村长一概低调做人，都被他婉言谢绝，不愿曝光。可是，也难免有些单位、厂家举行什么开幕仪式，或竣工剪彩典礼之类事宜，时常邀请朱村长参加，因为他每到哪里，哪里就人涌如潮，哪里就异常火爆，当然出场费不菲，朱村长也借此赚了大把银票。
　　
　　一次，朱村长在给一家房地产开发商举行奠基剪彩仪式上，许多热心的观众对大耳朵村长提出许多风趣的问题;
　　
　　“大耳村长，您太酷了！”
　　
　　“大耳村长，你的神耳是在那家美容店整的？能给咱透露透漏吗？”
　　
　　“大耳村长，你的耳朵除大得超凡之外，还有其它独特功能吗……”
　　
　　朱村长回答不过来，但他也来了兴趣，索性吹嘘起来：“要说功能嘛，可以这么说，由于耳轮增大，耳道加深，使听力增加数万倍，远可闻得千里之外的虫鸣鸟叫，近能听到蚂蚁的心跳和细菌的呻吟……”
　　
　　“大耳村长，太牛了！”
　　
　　“大耳村长，简直是神仙！佩服！”
　　
　　场下掌声如雷，称赞声和欢呼声不断。
　　
　　正在这时，有两名警察突然出现在朱村长的面前。
　　
　　“你是朱村长朱运发吗？”
　　
　　“是的，”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为什么？”朱村长一惊！
　　
　　“怀疑你涉嫌一起贪污受贿案。”
　　
　　朱村长被带到反贪局。据举报和查证，在三年前的一项开发商征地工程中，朱村长利用职权，贪污受贿一百五十多万元。可是，这一指控都被朱村长矢口否认。审查方查遍银行有关朱运发的存款账户，也没有见到这笔巨款的踪迹。先后又多次派人到朱村长家中搜查，仍旧没有搜出大量的现金。朱村长的不动产财产，似乎与这起案件不相干，因为他的小楼和汽车都是在此案发生以前就有的。按条文来讲，只凭一方的指证，没有疑犯本人的认可，也不好定案。除非找到那笔赃款的下落，疑犯再不承认也可照样定罪。此时，关键是连那笔赃款的影子都找不见。警方又说服动员了他的家人还是无果。这样，把朱村长拘留了七天，由于证据不足只好放了。
　　
　　6
　　
　　朱村长一进村，乡亲们对他还是照样热乎，不断地问这问那：“朱村长，没事吧？”
　　
　　“没事，请大家放心，”朱村长像往常一样微笑着说，大耳朵仍在忽悠忽悠颤动，“我朱村长是那样的人吗？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天理昭然。我只不过配合一下工作罢了。”
　　
　　其实，朱村长向来待人和气，有礼貌，不自大，扶老携幼更是他的美德。
　　
　　“我说呢，朱村长也不会是那种人。”
　　
　　“是啊，朱村长，我们挺你！”
　　
　　“谢谢父老乡亲们的关怀和厚爱！今后我更要努力为大家服务！”
　　
　　在朱村长被关押期间，上边派人曾几次到群众中调查朱村长的相关情况，大多数村民不敢说他的坏话，因为怕他的顺风耳能听得任何隐秘的声音。
　　
　　朱村长回到家，一整夜没有睡好觉，他不知道是谁告发了他。他猜想：莫非是前街的张二向？曾因前几年征地的事，张二向认为开发商赔偿少，有异议，后被对方的警卫打了几个耳光，只得忍痛交出征地。此后，张二向一直对自己不满，把受辱之事归罪于朱村长；不然就是村西头的陈亮，因他一直与陈亮的媳妇有染，陈亮一直对他暗怀恨意；若不就是邻居老冯，自己因建造小楼，多侵占了对方一墙多地方……他左思右想，把村里与他有隔膜的人都排查过，也没有查出所以然来。最后他想出一个计谋：要给他锁定的四个目标人送礼。他想：拒绝收礼的那个人，必定是举报者。查明之后，再设法用软刀子、硬刀子交替割他！
　　
　　第二天，他把四份厚礼送了，四家都一致笑纳，这使朱村长一头雾水。可他仍不死心，又在酝酿下一个目标。
　　
　　7
　　
　　朱村长送礼之事，这足以证明他心怀鬼胎。四位收礼者又都自愿把贿赂上缴。反贪局的领导嘱咐他们暂时保守秘密，以免打草惊蛇。
　　
　　反贪局仍然没有停止调查，把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照样收效甚微，急得负责这一案子的刘主任寝食难安。
　　
　　这天晚上，刘主任没下班，依旧在办公室里琢磨案情，忽然干事小耿闯进门来，轻轻地对刘主任说：“我想出点子来了。”
　　
　　“你想出什么点子？快说！”刘主任急不可待。
　　
　　“刚才我在家里陪女儿看电视，演的是动画片【真假猴王】，片中一段台词提醒了我：‘猴哥，你知道……’据我了解，朱运发是个小气鬼，把钱或者贵重的东西放在别处他不放心，存在银行怕暴露，放在家里也不保险，因此……”
　　
　　“好，分析得有道理。我们立刻去调查。”
　　
　　第二天，刘主任和小耿来到县城的几家金店、珠宝店进行调查，果然有些眉目，于是，决定第二次抓捕朱运发。
　　
　　朱运发被带到审讯处，他依旧摆出泰然无事的样子，好像来到邻居家串门一样。
　　
　　“朱运发，老实交代你的问题。”刘主任话语严厉。
　　
　　“交代啥问题？”
　　
　　“当然是经济问题。”
　　
　　“我不是说了吗，我没有任何经济问题！请不要听信谣传，无故诬陷好人！”
　　
　　“谁诬陷好人？你再不老实交代，后果是很严重的。你应该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我们的手里有足够的证据。”
　　
　　“有证据你就拿出来呀，不要凭空说瞎话，证据在哪儿呢？哈哈……”朱村长轻蔑地冷笑着。
　　
　　刘主任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他，然后斩钉截铁地说：“小耿，取证据！”
　　
　　小耿手拿一支匕首走进审讯室，那只匕首闪射出冷峻的光芒。
　　
　　“你、你要干什么？”
　　
　　“取下你的耳朵！”
　　
　　朱村长打个冷战。
　　
　　只听咔嚓！咔嚓！两声响过，随后，朱村长的两只大耳朵滚落下地，并从两只耳朵里倒出八根金条……
　　
　　8
　　
　　“哎呀！我的妈呦！”朱村长大叫一声，被吓醒了，冒了一身冷汗。
　　
　　“老公，你咋了？”老婆惊问。
　　
　　“做噩梦！”他的身体仍颤抖不已。静了一下心后，想：党中央的眼睛就是照妖镜，无论你隐藏、装扮得多么巧妙，但终究会现原形的，倒不如自己先亮亮相，与妖魔彻底绝裂，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才是正道哇！于是，他肯定地说，“不能瞒了，决不能瞒了，快把房顶上暗藏的八根金条都拿出来，我去自首，不然，这辈子会噩梦缠身，睡不安稳觉的。”
　　
　　朱村长摸了摸自己的那两只不寻常的小耳朵仍在，似乎还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