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亡舅――王国骏

鸿雁

《致亡舅》

一个铜钱含在他嘴里
他离开了自己。吃土，吃土
以传说中的灵魂，去传说中的天堂

看到他，我一定还会再叫他舅
他还会嘎吱嘎吱地拉二胡吗
他盖过的房子也懂得沉默
那些屋檐下的麻雀噤声
它们的小眼睛在瞅视他吗
它们当中是不是有一只雌鸟
是他的母亲，而一只雄鸟
是他的父亲。它们在等候
他一起飞去极乐的国度？

可是，如果它们是他们
他们为什么不舍得飞去？
他泥瓦匠的手僵硬地合抱胸前
他的蓝鞋，蓝棉袄，蓝帽子
他的馒头粽子，他的买路钱，他的打狗棍
他的路条，都装殓薄皮棺材里准备上路了
他会被一辆灵车拉到火葬场，烧成白灰
然后，蜷缩在骨灰盒里，回到乡下
入土为安。而这些麻雀，有可能落在他坟前
他化作它们中间的一只飞去

老人们说，上天堂是有前提的
六道轮回，谁也不知道自己下一辈子是什么
他的坟上会长出草，他坟墓上的名字会慢慢被人遗忘
就像门前的河流，改道以后，成了一片稻田
当年修河道的都走了，就再没有提起那一条老河道了

我在莫干山听母亲说，天空下了一场雨
她的眼睛也下了一场雨。她在山脚下摘吴芋
听到他的一声咳嗽，好像去年摘吴芋时的声音
我默默的给他传话，舅，想家你就回家看看吧
你知道吗，现在是夜晚，莫干山的雨在窗外回响你拉二胡的声音

2018.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