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花朝

蓝蓝惠惠

一年一度花朝节，头一天旧街老镇上已经是涌不动的人了，就如村前村后到处是涌不动的金黄油菜花一样。村长日落时分从民政办出来，好容易挤出人流回到村里，家也没回就来找二狗。
二狗正坐在门前笑呵呵数着一叠票子，双拐横在大腿上。“二狗哇，你今天发财了？”二狗把那叠钱在手里拍了两拍，朗声说：“要不是民政办那个女的多事，我今天的收入只怕还不止这些哩！”
“人家给了你600块，你明天就不要去了好吧？”
“我不趁花朝节人多搞点钱怎么办？你养活我一家呀？”
“可是你搞钱也要注意影响啊，今年的花朝节市里省里都很重视，据说还有外国人要来哩！你公公然讨钱好吗？要是被记者摄了影去上了报可就丢了人啰。”
二狗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丢人？没饭吃才丢人哩，我也是劳动挣钱哩！”村长很无奈笑了，说：“我只是传达上级的意思，你要去我也不能捆住你不让你去。”
“要我不去也可以，那你要一碗水端平，强子也不能去！”
“你放心，我去找强子。”二狗望着村长的背影笑了，心说：你个傻蛋，人家强子早就说了要趁花朝节大赚一把哩。
村长踱到村子西头找强子。强子不在家，强子父亲说强子昨天就歇在镇上二叔家里了。村长又问强子到镇上做什么，强子父亲似乎察觉村长没什么好意思，没好气说：“做什么？赶花朝呗！”村长讨了个没趣，心说：赶花朝，只怕也是二狗那样赶着丢脸吧？
第二天是二月十五，花朝节的正日子，天气好得不能再好了。村长一大早就往镇上赶，大路小路到处是朝镇上汇聚的人，一个个喜气洋洋，走在油菜花海中。到了镇上，大街小巷到处是挤不动的人了，只怕有好几万哩。好容易挤到桥东，果然见二狗又在第一个桥墩下安营扎寨了。二狗端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手里抱撑着双拐，左腿的裤管齐膝盖空荡荡的摆着，面前摆着一张写满他苦情的白纸，白纸边放一个小塑料盆，盆里已经收获了不少的钱币了。二狗面对拥挤的人流，神情自若，像个见惯了大场面的将军似的，每当有人丢钱，他就很绅士说声“谢谢了”。村长远远观察了半天，走了过来，说：“二狗哇，你可跑得比兔子还快哩，一大早就来了，生意好吧？”
二狗咧嘴一笑说：“花朝节嘛，你瞅这人山人海的，生意想不好都难啊！”
“你狗日的，有人照你的相，你可躲着点！”
“我才不躲哩，怕啥？我们残疾人讨点钱理所当然！”
“强子来了没？”
“听说在桥西头。他能不来？昨天都没回去哩，谁怕钱咬手怎的？他那情况，肯定收入比我更高哩。”
村长听了一惊，心说：完了，我们村里两个活宝比赛着丢人哩！随人流涌到桥西，果然见强子在桥栏杆尽头处摆了一个摊子，却不是二狗那样的摊子。格子雨布上摆满了各种小件的日常用品，立着个醒目的牌子“十元三样随你挑”，不少人围着在选购；强子哩，拄着双拐，忙得坐的功夫也没有。村长挤过去，和强子站在一起，喜滋滋说：“强子，你也做起生意了？”
“二狗邀我一起摆那摊子，我不愿意；让二叔帮我进了一批货，你看，卖得可好哩！”村长激动地拍拍强子肩膀说：“对呀，真是好哩！我转一下就来给你帮忙要不？”“行哩，上午就在我二叔家吃饭吧！”
村长到处转悠，终于在桥下河道里找到一群扛着长枪短炮的摄影记者，背心上印着“市摄影协会”、“市晚报”字样。村长拉住其中一个年轻人说：“小伙子，我是桃园村村长，桥西头我们村强子是个缺一条腿和胳膊的残疾人，自强不息摆摊做生意哩，你们能不能去报道报道？”年轻人笑了，抹抹脸上的汗珠说：“我们早就发现了，他可是花朝节上为数不多的真正靠劳动赚钱的残疾人啊，是个好典型。桥东头就有个讨钱的，我们也摄了影，正好成了对照啊，一个桥东一个桥西，呵呵，有意思。”
村长先是一喜后又一愣，他本想求年轻人把桥东的片子删掉，但他终于只是笑了笑，说：“行、行，是该好好对照对照，谢谢你们了！”
作者简介陈末全，中学语文教师，湖北省作协会员，喜欢读书写作，已在各级报刊发表诗文数百篇，与人合著有《满江红》，另有个人文集《流光心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