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气傲笑万重浪

小虫卧草

       傲气傲笑万重浪，
　　
　　热血热胜红日光。
　　
　　胆似铁打骨似精钢，
　　
　　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
　　
　　誓奋发自强做好汉，
　　
　　做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
　　
　　热血男子热胜红日光……
　　
　　——《男儿当自强》
　　
　　安叔是个是个结巴，说话总是你你你，我我我不停，而且还要用手拍着大腿才说得出话来。因为行为特殊和有趣，安叔成了我们儿时模仿和学习的好榜样。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还好，我被老妈发现得早，当你你你还未说完，而我我我还未出口时，就被她老人家在脑袋瓜上“咔嘣”一声脆响打了一栗凿，所以，我如今说话总算正常，并不像某些人那样胡言乱语。
　　
　　但我的儿时玩伴飞扬兄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他妈没工夫揍他，他就这样你你你，我我我地模仿下来，最终也成了个拍大腿说话如假包换的真正结巴。
　　
　　安叔尚武，其大名在我的家乡可谓如雷灌耳。如果人与人相斗，只要对方运功时发出“嘿，嘿，嘿！哈，哈，哈！”之声，且发音不准，十之八九是安叔的高徒无疑了，那么，另一方便会知难而退。因为，安叔是个极端严厉且认真负责的名师，徒弟学艺自然要亦步亦趋，包括运功时的吆喝声。
　　
　　八十年代初的某年春节，正是改革开放生气勃勃的好时节，安叔带领徒弟们组成舞狮队，挨家挨户登门采青表演，为乡亲们恭贺新禧，顺便赚些小酒钱。那时林子样唱的《男儿当自强》响遍大街小巷，谁都想做个热血热肠热的好汉子。安叔他们也不例外，便让人提了个大收录机跟着，一路表演，一路放着《男儿当自强》，做个好汉子。
　　
　　舞狮表演的压轴戏自然是安叔名震江湖的硬气功了。其时，徒弟们在一旁十分虔诚地念念有词诵起咒语，安叔出场，拜揖，收腹，运气，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恰到好处，然后拿起一块坚硬的青砖决绝地往脑门上砸，一时碎块四溅，叫好声响成一片。安叔抱拳作鞠躬状：“多，多，多谢乡邻，多，多，多，谢乡邻！”而此时，人堆里一小屁孩不识时务地惊呼：“血！”安叔一摸额头，已然满掌鲜血了。
　　
　　安叔用别人递过来的红烟丝按在额头上将血止住，然后说：“不作数，不作数，再，再，再，再来！”一边说一边脱了上衣，露出嶙峋的胸骨，还拿起一把闪亮的新菜刀。徒弟们依旧念念有词，诵起咒语来。安叔气沉丹田，发出“嘿，嘿，嘿！哈，哈，哈！”的运功声，拿起菜刀在胸脯上一阵狂砍，瞬时，胸前便变得血肉模糊了，围观的人群一片惊叫。
　　
　　安叔丢下菜刀，气急败坏地大骂：“丢，丢，丢咔奶（他妈的）！呢，呢，呢班徒弟仔，喃，喃，喃错咒语了（这帮徒弟念错咒语了）！阿叔（老子）一世英名，就毀在你们这帮契弟（混蛋）手里了！”安叔被紧急送入了医院。
　　
　　很多年以后，我十分仔细琢磨了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得出如下结论，安叔那年春节当众自残的原因不外有三：
　　
　　其一，安叔要学鲁迅“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但这不可能，因为安叔没读过书，以为鲁迅是一头吊着大奶子的母牛。此前的单位学习会上，领导作报告曾很严肃和肯定地说鲁迅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
　　
　　其二，安叔的脑袋被牛踢了（我们这没驴），要趁机发疯。因为安叔四十出头，还没过喜好抽疯的年纪，大抵是想剁下自己的胸锁乳突肌来做西餐的红烧肉棑，让大家分享他精美的西洋厨艺。但这也不大可能，安叔的胸脯瘦得除了骨便是筋，估计没人想吃。
　　
　　其三，也只能是徒弟们念错咒语了。除此之外，别无解释，因为当时满身是血的安叔还会清醒地大骂徒弟们念错咒语了。
　　
　　综上所述，徒弟学艺不精，是要害死师傅的！即如清末要扶清灭洋的义和团好汉吧，有神功护体，作起法来，自然刀枪不入。只可惜功亏一篑，被八国联军射得尸横遍野，颜面全无，难道不是念错咒语之缘故吗？
　　
　　但不管怎么说，那年的春节，如此曼妙有趣的安叔，给我们带来了无穷的乐趣，也让如今早已变得无聊的我，在这无趣的现世，终于有了一些在酒桌上的喷饭谈资。


(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