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铁路人家 9-10

蔡昌旭

　　9.柳志全抬起头来看了看这位曾经生养他，在铁道线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脸上核桃纹似的皱纹，头发花白的父亲说：“爸，我真的头疼，你说这一家老少，没有个让我省心的，我咋办？我就挺着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我老的怎么了？就住你一个破楼！你搬走了，那楼卖不出去，你才给我了。不行我搬走？你爹就借这点光，你还难受？你一个月收入上万块钱，还说我！”他几乎要跳起来了，岁数大了跳不起来了。他用手指着曾志全，又慢慢地消下气来。他也五十岁的人了，在他面前是儿子，在别人面前是一段之长，他说一句话就是圣旨，谁敢不执行？现在不是在段里，他说啥别人都洗耳恭听，笑脸相迎，现在是在家里，面对的是他父亲，他不想让他在他面前盛气凌人，不可一世，但又不能让他得意忘形。

　　“算了，你也不易，现在当个头头，说今天是头儿，兴许明天就变了，你们的事儿我不管了。我老了，我应该和你妈享福了。”柳仁终于像下气的皮球一样，坐在沙发上双手摆弄着两个镀了锌的铁球。

　　“爸，我没说你和我妈，我只是说我的家和孩子，唉！家家都有难唱曲儿。”他低下头了。在段里他走到哪里都是一鸟进林鸦雀无声，他坐在哪儿说什么谁敢不听？那次召开视频会上，他正在讲话，他猛地抬头一看，有个车间主任正同有个负责人低头唠嗑，他想让他们出去，他讲话都不听，什么意思？我不行啊？我讲错了？他有用眼睛一扫，还有两个车间主任接听手机，更可气的是科室的人低头玩手机，他没有动声色地记下来了，继续讲话，继续说着。会议结束了，他也没有发火。他对那几个车间主任记下来了，他讲几句话有用眼睛扫视着，看他们还是没注意，这是第三次了，他忍无可忍把他们喊起来，事隔半个月他把这三个车间主任全部调换了。当有位车间主任找到他时，他说：“你自己知道你的问题吗？还用问我吗？要是工人，我早就让他回家唠嗑去了，什么时候唠够了再上班。”他抬起头看一眼站在他面前的车间主任。

　　这位曾经鞍前马后，为他效力，为他不惜一切的人现在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地站在他面前，任他训斥，任他谩骂，侮辱。他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不断地点头，脸上堆满了笑说：“我错了，我错了。”

　　他在家里说话时总是声音和蔼，他不想与王萍争执不休，他知道王萍背地为他敛财，每次人员变动，他都回家同王萍说一说，王萍喜笑颜开地给他提建议，某人某人挺好的，又说某人对他忠诚，对他有情有意，他就明白了，这些人都到他家来过，都给王萍送过银行卡，购物卡或者很多现金，也给他孙子送过压岁钱。这都应该给办，对那些无动于衷的人，他也是笑脸相应地说：“没办法，下次还有机会。”

　　一位老同学的亲属对他说过好几次了。对他的亲属关照关照，可这人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念于老同学的面子，他稍微地给提拔一下，从一般干部提到副科级，放在一个不重要的科室了。老同学感激不尽，从千里之外，给他邮来两盒铁观音茶叶。他上网上查了价格，让他大吃一惊这两盒茶叶送给了老爸，老爸说：“我喝不惯这么好的茶叶，你们发的防暑茶我最爱喝。”

　　“老爸这就是铁路局给我们发的防暑茶。你自己慢慢喝吧。”他笑着对父亲说。

　　“看看还是当官好哇，铁路局领导都给你发这么好的茶叶。”柳仁摆弄着两盒茶叶。

　　他在一次人员变动时，又给这位换了一个位置，从副科级提到正科级，这才给老同学打电话，告诉他，他就这么大能耐了，已经到顶了。

　　那位老同学千恩万谢，让他的亲属去感谢他。他说什么也不同意。最后这位科长很像样的在滨州市最高档的饭店请他喝老伴孙子消费一次。据说花了三千多块钱。他也没感到怎么样，只是一笑了之。现在这事儿谁不心明肚知，不再点透了。经济社会，改革开放，铁路“跨越式发展”“奠基感情，一点小意思了”。每年他也要打点上级左右领导，这样他的官位才能保住坐稳。要不一纸调令把你弄到一个没权没职务的位置。你能说什么？还得感恩谢德，没给你“拿下”就不错了。眼看要二线了，他要“站好最后一班岗”。（未完待续）

　　





　　10.伊山镇这两天车水马龙，谁都知道柳仁的老伴去世了。人家三个儿子一女儿是个大户人家，何况老大当权，当然丧事要办得像样点了。先是出殡的时候，在长长的哀乐声，柳老太太走了。后边是长长的车队，各种大小汽车，从灵棚扯到很远在伊山镇的大街上缓缓的行驶着。很多人都围观着。因为这是伊山铁路分局撤并后最大的场面，也是人最多的，车最多的一个葬礼。无论是大街小巷都有很多的男女老少，大人小孩都出来观看。这几天原来伊山铁路分局那座七层高的招待所也是灯火通明。柳家的亲属朋友同事都住在那里。自从伊山铁路分局撤并后，除了来领导只有四楼的搞接待时灯亮外，其余是一片黑暗。这次柳家老太太也享有一沉辉煌。不过是她最后走的是和的辉煌。街头巷尾的人们都在议论着，闲谈着，看到柳家的实力，看到了柳家儿女们的孝敬。

　　当葬礼结束后，记账的两个人把柳家四个儿女的四个账本，收的份子钱交给他们。不用说柳志全收的最多几十万块钱，剩下的依次往下排，最少的当然是老三了。他拿过礼单子和钱，一句话也没说。

　　柳志全主持家庭会议，他就像给段里的干部职工开会那样。把老太太葬礼花的钱念一遍。最后抬起头看了弟弟妹妹们一眼说：“总计花了三万五千块钱。我的想法咱们哥儿四个平摊，没人摊三千八百五十元钱，就这样了。”

　　没人吱声。过了几分钟之后。柳志丽说：“大哥，老三困难，他的钱我出了。”她说完又哭了。她心里难过，她是母亲的女儿，当然对母亲感情最深。她擦了擦泪水说：“妈对我最好，我就多拿点了。”然后她站起来出去了，站在门口抽泣着。

　　柳志强说：“别的，不用妹妹了。我拿得起。我得对得起咱妈。”说着从兜里往外掏钱。

　　刘丽在一边捅咕他一下，又给他使眼色。那意思有人承担了，你显摆啥？你有钱呀？你大哥、二哥都比你有钱，都没说多担点，你没灭担了也是应该的。再说了她是大学本科生，又是公务员，也不差钱，你这是显啥大屁眼子！

　　“那就这样了。老妹子说给你承担了，你就别拿了。”柳志全说话了。他是想我已经同王萍说好了，不能往外显摆，这样的事儿是礼尚往来的事儿。不能抢先。想了一会儿他又说：“别看我收的礼金多，我还得慢慢还回去。所以我想咱们哥四个平摊为最好的。”

　　柳志伟看了看在坐的人没吱声。他不想多说话，说了也没用。反正你当官儿，在家里又是老大，你说咋办就咋办。我的事儿你也不帮忙，儿子转业了，还没有分配，这千八百的我还能出得起的。他抬起头看了李梅一眼。李梅低着头看着手机信息。她不想搀和这事儿，她是儿媳妇，说多了不好，说少了也没有用，反正也是这么回事儿了。

　　柳志强说：“大哥，我看你应该多拿点，你挣的一个月工资我们几年都挣不来，你别太贪了！”他板着脸对着大哥说。

　　“老三，你说什么呢？！我挣的是多，我开销也多呀。我两个儿子，还有一个没成家，买房子不需要钱吗？我是挣得多，说不准啥时的不多呢？”他说完这话看了老三一眼，那目光充满着怒和气愤。

　　“算啦，谁也别说了。就这样了。三哥你也别说了，咱们就这样了。我说替你拿就拿了。大哥这是一万七千五百元钱。”柳志丽把钱放在桌子上。又说：“剩咱爸一个人了。，房子大，让咱爸到我哪儿住些日子，也让他散散心。”

　　柳志强说；“那也行，我给咱爸看家。”

　　“我哪儿也不去！去你哪儿干啥？”柳仁不知什么时候进来，坐在沙发上。“你妈没了，我的日子还得过，你们不用为我操心了。该干啥就干啥去。”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在座的儿子媳妇女儿们。然后站起来说：“我得躺一会儿去了。没事儿我看就这样吧，你妈也该歇一歇了都够累的了。”他站起来走了。

　　“没事儿就这样了。我今晚就得回去，段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呢。三天圆坟我再回来。”柳志全站起来，往外走。他也许太累了，还是坐的时间长了，有点摇晃，步履显得沉重。

　　“大哥，晚上咱们坐一坐你再走呗。咱们再聚一次也不易。”柳志丽眼泪泪汪汪地看着大哥。

　　柳志全停顿一下，手机铃声响了，他出去接电话了。

　　“得了，大哥忙，让他忙吧，他就是太贪得无厌了。当个官儿咋这样呢？对待咱们就像对待他手下的人似的，让人不可理喻！”柳志强说。

　　“闭上你那张臭嘴少说两句就不行！”刘丽训斥着他。

　　他看一眼刘丽还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

　　“你们坐着吧，我现在就得走，根岭哪儿有点事儿，挺急的我得去处理。”然后又走进卧室，看一眼躺在床上的老爸说：“爸，我有点急事去处理，您老保重身体，不行过两天我开车接你去我哪儿住些日子。”

　　“你回去吧。我谁家也不去。我有房子，有工资，去你们那里干啥？再说也不方便。开车慢点走。处理什么事儿都要多思考，别乱整。现在铁路够乱套的，干部职工都怨声载道，你呀！也得讲就点方法。别动硬的，也干不几年了。留个好名声吧。”柳仁那双不大不小的眼睛盯着他，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一时又不知从那说起。他知道儿子当个段长不易，上挤下压的，再说那么个大段，相当于过去的小分局，权力大，做事儿，为人也是难的。他还要嘱咐他，告诫他，让他注意，别像那些干部临秋末晚了不晚节，最后落一个坏名声。现在他老了，不能总说了。人家也是有儿女，有孙子的人了。他不想多说，但每次见面都要说几句。

　　“爸我知道了，您好好休息一会儿。晚上他们要聚一聚，我就不参加了，我走了。”他转过身走了。他的鼻子有点酸，心里也感到难受。父亲生一个人了，他也很孤独。想到父亲孤独的生活，他心里觉得难过，不知应该怎么对待这个事实。他只是长叹一声，匆忙地下楼之后钻进了汽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