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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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喋血七星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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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3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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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15 17:29: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高拨子导板111 于 2018-12-17 12:59 编辑

                                                        喋血七星灯  
                                                           朱海明

       三国蜀汉建兴十二年(公元234年)秋天,诸葛亮六出祁山征伐曹魏,兵扎渭水南岸五丈原。因战事不利,旧病复发,自知几十年殚精竭虑励精图强,已经是心力交瘁病入膏肓,恐怕不久于人世了。便一面悄悄向姜维姜伯约等交代了如何麻痹敌人轮番撤兵之策,一面传谕全军:丞相要以禳星之术再求阳寿。于是,在中军大帐外面设置了四十九盏小灯,由四十九名军士守护。中军大帐内则按北斗七星的方位布置了明灯七盏,曰七星灯。诸葛亮日间抱病处理军务,夜间便披发仗剑,对着七星灯拜北斗祈阳寿。转眼六天过去,如果第七天七星灯不灭,诸葛亮便可延寿十二年。谁知大功即将告成之际,魏延魏文长匆匆进帐报告军情,不小心扑灭了七星灯主灯。诸葛亮当即弃剑叹道:“死生有命,不可得而禳也!”不久,终至将星陨落溘然长逝。直叫: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此后悠悠岁月弹指而过,一千七百多年后,诸葛禳星的七星灯又出现了……
  1. 此话须从北平城内一位不见经传确赫赫有名的人物说起。这人姓孙,出身于没落官宦家庭,虽说自幼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是个秧子,却练就了一套硬邦邦的真本事——鉴别文物。多少年来,有多少顶级高手伪造的多少珠宝玉器、书画典章、文物古董,只要请他上眼,百分之百认出是赝品。久而久之,人们都说他修成了一双火眼金睛,得的齐天大圣孙猴子的真传,因此送了他个外号叫孙佛眼儿。
  果然,这位孙佛眼儿真的生就一对猴儿眼,小眼儿赤红溜圆,见风流泪不说,还经常挂着抹不净的眵目糊,咋一看整个一个红眼儿病患者。另外他也长了一副猴儿相,精瘦矮小罗圈腿儿,少时曾进过富连成科班学猴儿戏,在大栅栏儿广和楼剧场演过《闹天宫》《盘丝洞》,着实火了一把。如今年岁大了,除了经常被人请去鉴赏物件儿,每天饮酒品茗成了他的营生。
  这天,孙佛眼儿正在茶馆儿里同几个朋友神侃海聊,瑞宝斋伙计小五子火燎屁股般跑来,冲孙佛眼儿儿儿打个扦儿叫声佛爷,说赵老板请您立马到店里去一趟,有大事商量。孙佛眼儿站起身冲朋友们一拱手,随着小五子出了茶馆儿,外面已经是一片白茫茫世界,乱琼碎玉般成片成团的雪花随着呼呼吼叫的北风横扫下来,打得人睁不开眼睛。两个人厮赶着来到琉璃厂东头儿,踏进了有名的瑞宝斋古玩店,见店中一位衣着华丽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急不可耐地踱着。店老板赵玉琦满脸含笑迎上来指着踱步的人,说:“佛爷您来了,这位是山本先生。”
  “大日本国民山本信一郎。”山本收住脚步,操着熟练的汉语,冲孙佛眼儿点点头,指着柜台上那只漂亮的皮箱,说,“我得了一件宝贝,急等钱用,想出手。哦,东陵的。”
  日本人?东陵?孙佛眼儿暗吃一惊,走到火炉旁坐下烤了烤手,擦了擦眵目糊,抹了抹流出老长的鼻涕,这才不慌不忙地说:“什么物件儿,拿来瞧瞧吧。”
  山本上前轻轻打开皮箱,取出那件宝贝,做了个自我欣赏的动作,然后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往孙佛眼儿手里一递,说:“先生,您瞧好了,别看走了眼。”
  孙佛眼儿暗暗瞥了山本一眼,接过宝贝闪着又小又圆的赤红烂眼一瞧——嗯,是一尊小巧玲珑的观音立像,象牙雕的,晶莹润滑,巧夺天工,地道,不禁暗暗点了点头。山本却有些急不可耐的说:“先生,这可是进口货,当年南洋巨商进贡给大清皇上的。孤品,绝品。”
  孙佛眼儿不动声色,试探着问:“这物件儿要多少钱?”
  “大洋八千块。”赵玉琦伸出拇指和食指,微皱着眉头说,“佛爷,山本要的可是一口价儿啊。”
  孙佛眼儿儿呵呵一笑,有意无意地把雕像移近火炉,轻轻摩挲着欣赏着,赤红烂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儿。
  今天的火炉好旺啊,火苗儿窜出有一尺多高,晶莹润滑的观世音雕像映着一层淡淡的红光,更显的娇媚动人。山本的脸色却越变越白,目不转睛地盯着火炉,盯着雕像……
  “哈……”孙佛眼儿儿突然一阵朗声大笑,举起手中的雕像,淡淡地说,“假的,”
  “什么?”山本一蹦老高,手指着孙佛眼儿儿吼道,“不买算了,别胡说八道!”
  孙佛眼儿儿冷冷一笑,指着火炉说:“日本人,如果你不想这物件儿原形毕露当面出丑,那么就请你另骗他人吧。”
  山本傻了眼,上前一把夺过雕像往怀里一夹,提着来不及盖好的皮箱急慌慌狼狈而去,很快消失在门外的茫茫大雪中。赵玉琦收回目光,扭头冲孙佛眼儿说:“佛爷,刚才您呢,究竟瞧准了没有?”
  孙佛眼儿知道他心有疑虑,不太相信那物件儿是假的。这也难怪啊,赵家开了几代古玩店,家传的行家。可是硬没能看出刚才这冒牌货,可见如今的造假者手段越来越高啦。
  “要不再把那小鬼子叫回来。”赵玉琦心有不甘地说,“您呢再仔细瞧瞧?”
  “嘿嘿,不必了。”孙佛眼儿摆了摆手,说,“赵掌柜,您不会花上八千块大洋买一块白蜡吧。”
  赵玉琦倒吸口冷气,说:“什么,白蜡?”
  “对,白蜡。”孙佛眼儿不慌不忙地说,“洋药铺里卖这玩意儿,也叫硬脂酸。跟黄蜡熬在一起,灌在模子里,晾凉以后请高手匠人精雕细刻,就成了刚才那物件儿。”
  赵玉琦闻言恍然大悟,抚掌大笑说:“怪不得。高,高,实在是高。佛爷,请吧。东来顺儿,涮锅子去。”
  两个人冒着风雪进了东来顺儿,先要了几个小菜儿,烫了两壶好酒,喝着聊着。孙佛眼儿儿忽然想起话头,问:“老赵,说实话,贵店有东陵的真货吗?”
  “没有,绝对没有。”赵玉琦不假思索地说,“当年孙老殿掘墓盗宝以后,那些真物件儿除了叫国民政府收走,大都流失到海外啦,嗨!”
  是啊,孙殿英的土匪队伍第十二军,民国十七年炸开东陵毁墓盗宝后,举世震惊。国民政府迫于舆论和压力也曾下令严厉追查被盗宝物。可是参与盗墓者有那么多,被盗的宝物又难以计数,能查得清吗?
  孙佛眼儿吱溜喝了口酒,眨着又小又圆的赤红烂眼,说:“孙老殿的队伍里有不少河北河南山东人,这些人当中难免有几件真货,保不齐偷偷弄回家去藏起来,时间长了风声过了再拿出来卖钱。所以,我有个想法……”
  “哦——甭说了,您的心思我知道。”赵玉琦眼神儿一跳,说,“佛爷是不是想当一回贩子,嗯?”
  孙佛眼儿微微一笑说:“出去个半年八个月,保不齐满载而归啊。”
  “得。这事儿我赞成。”赵玉琦一拍桌子,说,“没别的,本钱我掏了。”
  孙佛眼儿点了点头,指了指上面指下面,指了指赵玉琦又指了指自己。赵玉琦心领神会,压低声音说:“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2. 红尘古道上,孙佛眼儿背着大褡裢,骑着大走孙骡,无精打采地一直向西走去。转眼半年多了,从河北到山东不知走过了多少村村镇镇,落了个两手空空。只好调转骡头溯黄河而上,去中州大地再碰碰运气吧。
  时值盛夏,天变无常,刚才还是赤日炎炎,忽如一阵瓢泼大雨,孙佛眼儿催骡赶路,紧赶慢赶赶到一家古道旁的荒村土店,管他呢,能遮风避雨就行啊。进店后,由于连日辛苦,又淋了雨,顿感身子有些不适,朝店主老头儿讨了一大碗姜汤趁热喝下去,早早捂上被子发汗了。
  好舒服啊,一觉睡到了大天亮,雨也停了,太阳光照进来,乌黑狭小的房间透亮了许多。孙佛眼儿伸着懒腰坐起来,习惯地揉完了沾满眵目糊的又小又圆赤红烂眼,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忽然瞥见对面墙洞里那个黑乎乎油污污的物件儿,两只深藏不露的小眼珠儿陡然跳动起来,呼呼往外喷着火苗儿。好久好久,他回过神儿来,下意识地朝窗外望了望,外面杳无人影寂静无声,心里叫了声好。噌地跳起来猫抓老鼠般窜过去抓起那物件儿,托在眼前端详着,强咽下冲上喉头的朗声大笑,心里暗忖道:花盘缠舍路费栉风沐雨走了几千里,连个老辈子铜钱儿也没收到,回去咋个交账,真愁得牙根疼。想不到在此荒村野店碰到稀世珍宝,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啊。嘿,天意,天意,这是天意!
  想着想着,孙佛眼儿情不自禁地把那物件儿贴在唇边不松气的一阵狂吻。忽然又打了个沉儿,慢着。不知这物件儿是不是那宝贝?让我再仔细瞧瞧,仔细瞧瞧。对,先甭乐。嗯,看外貌,简单古拙,制作粗糙,没错啊。对了,再看看背面。孙佛眼儿掏出手帕小心奕奕的擦拭着,擦去了厚厚的油污,底座上露出了四个篆体小字——建兴年秋。
  孙佛眼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紧抱着那物件儿孩子一样在炕上打起滚儿来,滚着滚着,又打了个沉儿。不对,这宝贝可是成套的,怎么会单独一个放在这里?嗯,还得找找,还得找找。对,“我就是这个主意”,他来了句京剧韵白,那个美哟。
  主意一定,孙佛眼儿坐起身,恋恋不舍地把那物件儿放回原处,轻轻穿衣下炕蹑手蹑脚走出房门侧耳倾听——敢情店主老头儿夫妇俩都不在家,当然这小小三间土店房内也再没有第二个客人。真是天赐良机,天赐良机啊。孙佛眼儿沉吟片刻,点点头,抬脚向厨房摸去。这厨房也真够邋遢的,里面黑乎乎的还喷出一股异味儿。不管他,孙佛眼儿闪着又小又圆赤红烂眼向里望去,目光又定住不动冒火苗儿了,那脏乎乎的灶台上果然还放着一件那东西。
  孙佛眼儿不顾一切的叫了声好,强抑住怦怦直跳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儿的心,一个箭步抢上去牢牢抓住那物件儿,转到门外光亮处定睛一看,哇,果然不差耶!
  哈哈,有两个就有三个四个,继续找吧。忽然外边传来说笑声,孙佛眼儿把那物件儿放回灶台上,溜出厨房,哧溜一下猴儿一样钻进店房中,盖上了被子闭上又小又圆赤红烂眼暗自谋划起来……
  店主老头儿夫妇俩去镇上赶集回来了,老婆儿忙着生火做饭,老头儿进了客房同客人打招呼:“我说何掌柜,一宿好睡啊。好点儿了吗?”
  孙佛眼儿睡眼惺忪地坐起身,说:“老哥,你那碗姜汤味儿够冲的,管病。”
  “嘿嘿,那可是窖了四五年的老姜了。”店主老头儿得意地说,“治感冒祛风寒,那可比灵丹妙药还灵啊。”
  孙佛眼儿点点头,从怀里摸出几块大洋往炕沿上一拍,说:“老哥,我也没什么感谢你的,这几个钱儿,留着买碗酒喝吧。”
  “别,别,别。”店主老头儿连连摆手,说,“何掌柜,你这是干啥?就是猴头燕窝也值不了这么多钱啊。快收起来,收起来。”
  孙佛眼儿心中自有主张,说:“这么着吧。今天晚上用这钱买一坛好酒,弄两只肥鸡,再凑几个小菜,咱哥儿俩好好喝一场。别推辞,再推辞可就让我太没面子了。”
  “这——好吧。”店主老头儿一拍大腿,说,“看着何掌柜也是痛快人,就这么办了。”

  3. 夜幕降临,冰轮乍涌,洒下一片皎洁的银辉,映得小院儿明如白昼。葡萄架下,小木桌旁,孙佛眼儿和店主老头儿喝着聊着。老婆儿也不甘寂寞,坐在一旁一边扇着蒲扇一边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们说话,有时还要插上几句以添情趣。乡间小酌其乐无穷,桌边不时腾起一阵阵舒心畅意轻松愉悦的笑声。
  “何掌柜,听您这口音,地地道道的北京人,是吧?”
  “祖籍河南开封府,咱们是老乡。从太祖爷爷那辈儿就到了京城,有年头儿啦。”
  “好几辈儿了,就是北京人啦。”
  “哎,我说老头子啊。”老婆儿又插话了,“那年在咱店里一病不起的,不也是北京人吗?”
  “可不咋的。也是何掌柜这么个岁数,人挺不错的。”店主老头儿喝口酒,长叹一声,说,“真快啊,一晃十多年喽。”
  孙佛眼儿心里一动,忙着给店主老头儿斟上酒,问:“老哥,那个北京人是干什么的?”
  “谁知道啊。”店主老头儿举起杯一饮而尽,说,“那年也是这般光景,也是下了大雨,那个北京人背着一个破麻袋,浇的落汤鸡子一样,进店就倒下了。”
  “整整喝了三大碗姜汤,没救过来啊。”老婆抹了把眼角插话了,“一个大活人,挺壮实的。不到三天,说没就没了。”
  “出人命了,那还了得。赶着把地保找来一验,确实是病死的。”店主老头儿摇了摇头,说,“身上翻遍了,除了几块大洋啥也没有,也不知道姓甚名谁。用那钱买了一口棺材,埋了。”
  “可怜啊。”老婆儿叹了口气,说,“临死前,把那个破麻袋留给了我们,说是什么宝贝。”
  店主老头儿一阵大笑,说:“啥宝贝?打开一看,一堆破油灯……”
  “哦?”孙佛眼儿一听这话,心差点儿从喉咙里跳出来,赶快强咽口唾沫压下去,抄起坛子为店主老头儿续上酒,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油灯啊,还成了宝贝?”
  “是这么回事。”店主老头儿又举杯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巴,说,“破麻袋里装着七盏破油灯,不知啥年月哪辈子的,油渍麻糊一定是哪里收的破烂货,还有一盏坏的,掉了脑袋。”
  老婆儿指点着老头儿接口说:“死人留下的东西,他嫌丧气,想扔。我说,好歹也是物件儿,留下吧,就算是个念想儿。”
  “哦,对了。”店主老头儿说,“何掌柜,你那屋里不是有一盏嘛。”
  “不多不少七盏啊。”老婆儿扳着手指,说,“当时坏了一盏,早扔了。何掌柜那屋一盏,厨房里一盏,仓房里两盏,茅厕里一盏。还有一盏,上个月叫村里的二癞子要去,卖给镇上小炉匠化铜水儿了。”
  孙佛眼儿把二癞子和小炉匠恨的牙疼,禁不住脱口而出:“真是个败家子儿。”
  “可不咋的。那物件儿破归破,可是一件一个模样,挺有意思的。”店主老头儿说着,又端起酒杯,说,“不提那破灯了。来,何掌柜,喝酒,喝酒。”
  “老哥。屋里那盏灯我倒是见了。”孙佛眼儿岂肯就此罢手,喝完酒继续接上话头,“还别说,那样子挺稀罕人的。”
  店主老头儿不假思索一挥手,说:“和掌柜喜欢,临走就拿去吧,算个啥?”
  “不,不。”孙佛眼儿欲擒故纵,说,“平白无故的,怎好随便拿人家东西?”
  “如今都用上玻璃罩保险灯了,谁还稀罕那玩意儿?”老婆儿又插话了,“再说,何掌柜也不是收破烂儿的。”
  “刚才不是说了嘛,我们家是铸蜡台的。”孙佛眼儿来的好快,“所以我琢磨着,照那油灯的样子铸蜡台,估摸也不错。”
  店主老头儿一拍桌子,说:“得了。货归用家,干脆,走的时候都拿去。我们好换玻璃罩子保险灯。”
  孙佛眼儿又强咽口唾沫把心压下去,说:“你看,这多不合适,成了白拿东西了。”
  “嗨。几个前八百辈子的烂玩意儿,拿进城里送人还嫌脏哩。”店主老头儿一脸正气的说,“咱哥儿俩可是挺投缘的,再说这话可就是寒碜老哥了。”
  “得。兄弟我听老哥的。”孙佛眼儿同店主老头儿碰了下杯,一饮而尽亮了下杯底,说,“这么着吧,明儿早老哥送我一程,到镇上雇一辆毛驴车,奔开封府火车站。那头骡子嘛,老哥就牵回来自家用了。”
  不等老伴儿答言,老婆儿忙着插话说:“你看,你看。还是人家北京人大掌柜,吐口唾沫能砸坑,嘻嘻。”
  “嫂子又见外了不是。”孙佛眼儿见机而作抢过话头慷慨激昂地说,“老哥是知道的,江湖上人最讲的就是义气。不就一头骡子嘛,老哥要是推辞,那就是不给兄弟面子。”
  店主老头直愣着眼睛嘬了嘬牙花子,说:“罢了,罢了。有兄弟这句话,老哥占了天大的便宜也不说啥了,行不?”
  “哈……”孙佛眼儿抓过酒坛,说,“好,什么也别说了。今儿晚咱哥儿俩一醉方休。”
  乡间小酌尽欢而散,孙佛眼儿乐不可支地回到店房,借着月色目不交睫地盯着那物件儿坐等天亮……
  乌呼呀!今天的夜,好长哟!

  4. 瑞宝斋老板 赵玉琦的内室里,孙佛眼儿抹了一把因睡眠不足粘满了眵目糊的又小又圆赤红烂眼,轻轻打开旧皮箱,指着里边白布包好的物件儿,满面春风地说:“老赵,您瞧好喽,别走眼,这可是七星灯。”
  赵玉琦似乎没醒过梦儿来,有些迷茫地问:“七星灯,什么七星灯?”
  孙佛眼儿眼皮一撩,问:“看过古书三国演义没有?听过京戏魏延闯帐没有?”
  赵玉琦眨巴着眼睛,说:“看过,听过,怎么着?”
  “那就好。”孙佛眼儿把那五个物件儿取出来按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摆在八仙桌上,然后轻轻解开白布露出那物件儿的本来面目,说,“瞧见没有?这就是当年五丈原诸葛禳星的七星灯。”
  赵玉琦倒吸口凉气伏下身直眉瞪眼地直盯着那物件儿,继而又直起身轻轻摇了摇头。
  “不信怎么着?”孙佛眼儿嘿嘿一笑,指点着那五个物件儿不无卖弄的侃侃而言,“您瞧好了。这一盏是玄武灯,指北方。这一盏是白虎灯,指西方。这是朱雀灯,指南方。这是青龙灯,指东方。这一盏厉鬼单腿跪灯,指中央。东西南北中全有了,还有两盏紫薇灯和文曲灯,可惜不在了。”
  赵玉琦又一阵目瞪口呆,出口长气没有搭言。
  “这些宝贝的造型,也算得上是奇绝了。”孙佛眼轻轻拿起那盏玄武灯,充满激情的赞叹道,“您瞧。乌龟头上顶着灯碗,乌龟背上驮着一条盘起的蛇,蛇头翘起又是灯的端手,啊?蛇为玄,龟为武,合为玄武,系古书上说的北方之神,所以代指北方。我们中国人的老祖宗,真是太了不起啦!”
  “佛爷。”赵玉琦开口了,怯生生地问,“您啊,没看走眼吧?”
  孙佛眼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凉茶,说:“对七星灯,我早就有所知,只求一见了。您瞧,这些灯造型古拙而且粗糙,一定是真货。因为当时诸葛亮急着禳星求寿只是为了稳定军心争取退兵时间,所以匆忙间在军中铸了这些灯。另外还有底座上的铭文,蜀汉后主刘禅的年号,毫无疑问为真品。由于这些灯不过是临时一用,随后诸葛亮便病死军中,蜀军也撤回西川,谁也不会记起这些粗制的破油灯,更不会有人仿造了。就连我也想不到它们至今还留在人间。大概是大军如卷席般匆匆撤走后,有人偶然得之拿回家去点用吧。也亏了上面的油泥污垢,为它们涂上了保护层,所以才得保留到今天。”
  赵玉琦边听边点头,他是深服其论啊,不禁绽开笑脸,说:“如此说来,这些灯可是真品喽。”
  “何止真品,堪称绝品啊。”孙佛眼不无遗憾地说,“可惜不全了。如果七盏都在,那可就是国宝啦!”
  本来想花钱去民间收买东陵遗宝,没想到得了无价绝品七星灯。赵玉琦乐得,冲着财神爷不知磕了多少头,当然也把活财神爷供了起来,打扫后院客房,备下全套被褥桌椅箱柜用具供孙佛眼安歇起居,每天好吃好喝更不用提了,就是割下自己的心肝给佛爷下酒,也舍得。
  瑞宝斋得到诸葛禳星七星灯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人纷至沓来一睹宝灯风采。孙佛眼的又小又圆赤红烂眼闪着熠熠光彩,大讲此灯诸多妙处,谎说走遍东西南北数十年方从西南边陲蛮夷之地高阶求来。于是惊动了不少大收藏家欲把宝灯购为己有,其中有人还出了每盏五万大洋的高价。
  这天傍晚,孙佛眼和赵玉琦正在边喝边聊七星灯的事,一位客人不宣而至了。谁啊,山本信一郎,那位日本的文物骗子。此人已加入日本东方文史馆的特务组织,干起收买掠夺中国各种奇珍异宝文物典籍的罪恶勾当。听说瑞宝斋又得宝灯,特来探消息摸情况。
  “哎呀,不巧得很。”孙佛眼向赵玉琦递个眼神儿,说,“七星灯已经被别人订购了。”
  山本冷冷一笑问:“谁,谁订购了?”
  “哦,是个英国人,叫詹姆斯的英国人。”赵玉琦接口说,“过几天就来取货了。”
  “二位别演双簧了,我也练成了火眼金睛。七星灯如果落在别人手里,二位要负全部责任。”山本说罢狠狠瞪了两人一眼,气哼哼转身而去。
  赵玉琦有些慌了,忙说:“佛爷,您看这……”
  “要出事儿啊。”孙佛眼满脸阴云,踱了几步,说,“小日本儿屯兵北平城外,想干什么?明摆着的。山本今天又这么横,我们要多加小心,豁出命来也要保住七星灯。”
  孙佛眼预料的事情发生了,卢沟桥中日开战,不久整个华北落入敌手。一个阴沉沉伸手不见掌的夜里,孙佛眼搂着宝贝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枪声惊醒。忙起身倾听,前边点房内传来哭喊和怪叫声。不好,小日本儿劫店杀人了,冲宝贝来的。孙佛眼又小又圆赤红烂眼喷出两道火光,骂了一句什么,回身抱起那五盏宝灯。
  山本带着几个日本特务行凶杀人后,怪叫着向后院冲来,可是来不及了。客房已经燃起熊熊大火,火中传出孙佛眼凶狠悲切声嘶力竭的叫骂……

  5. 几年后,天津的一座公寓里,门窗紧闭,气氛严肃。杉本信一郎抑制不住激动亢奋的心情,对面前的几个日本特务说:“经过各方面的艰苦工作,今天我可以公开向诸君宣布,孙佛眼没有死,七星灯的下落也查清啦。”
  特务们一听,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一个个晃着膀子跃跃欲试,眼睛里闪烁着饥饿的野兽见到美食才有的那种凶狠而贪婪的绿光。
  “孙佛眼啊孙佛眼。”山本咬牙切齿地说,“莫说你狡兔三窟,就是有孙大圣的本事,也要落入我如来佛的手心,你跑不了啦。”
  山本说的不差,孙佛眼就在天津,就在天津郊外的一个农舍里,这里是他换过的第九个藏宝处,现在又要转移了……
  昏暗的灯光下,两个粗壮的农家汉子护持着一个瘦小干巴的老头儿默默地登上海燕号游船。随后,游船拉响了汽笛,起锚向茫茫大海驶去。
  夜色深沉,海天一色漆黑一团深不见底。凛冽的寒风卷起排空的波浪,海燕号忽而被推上浪峰,忽而被抛进浪谷,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一路痛苦地呻吟着,走三步退两步艰难地行进着。
  突然,两道巨大的光柱直射过来,一串串曳光弹带着尖利刺耳的呼啸掠过海燕号,船上的人们炸了窝样一片慌乱。不一会儿,两只高速快艇靠了上来,长长的竹竿勾住海燕号,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海盗哇哇怪叫着跳上来,用生硬的汉语命令全船的人员到前甲板集合。于是,海燕号的五名船员和二十一名旅客站了出来。海盗们借着快艇上的光柱仔细察看着搜索着,人群中没有他们要找的那个又矮又瘦被火烧毁了容颜的人。
  “八嘎!”海盗头目骂了一声手一挥,海盗们齐刷刷举起了枪。可是没等他们扣动扳机,船尾飞来密集的子弹,五六个海盗跌进了大海。海盗们立即调转枪口,快艇上也喷出了一道道火蛇……
  半个小时后战斗结束了。山本带着几个随从上了海燕号仔细搜查,他望着后舱倒着的两高一矮的尸体,顿足捶胸懊恼地说:“孙佛眼啊孙佛眼,你跑得了今天,跑不了明天。”
  震怒的山本命令海盗们开始销毁罪证了,二十六名中国人被抛进无边无岸冰冷漆黑的大海。海燕号上也一声巨响,腾起一团巨大的火光。
  山本的杀人夺宝计划落空了,一气之下病了半个多月。孙佛眼却平安无事的到了南京,来到另一位过命之交的朋友家里。几经筹划,那位朋友为他找了一个新的藏宝之处——汪伪政府高级官员周子玉家里。
  “峙君兄,放心吧,我有把握。”这位朋友不紧不慢地说,“一,其子正与小女相恋,他有求于我。二,其人胆小如鼠,绝不敢露出半点风声。三,其贴身侍卫官是我内侄,安危所系他不敢妄动。四,其家有一个钢筋水门汀地下室,室内又有暗洞,防火防潮亦很安全。另外……”
  孙佛眼知道小鬼子是不会罢休的,如今大半个中国都成了人家的天下,那就让一步再说吧。就是那姓周的黑心昧了宝灯,也比落在小日本儿手里强啊。谁料不过几个月,一伙强盗全副武装张牙舞爪地打死了十几名抵抗者,冲进周家别墅炸开地下室的铁门,盗走了七星灯。作案后,又在楼上楼下浇满了汽油,一把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烧了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6. 大日本东方文史馆的盛大庆功会落下了帷幕,之后一批有身份有地位的文化特务欣喜若狂地走进密室,拜会大和民族的英雄山本信一郎。大家兴致勃勃乱哄哄的互相吹捧奉承一番,开始进行宝灯鉴赏会了。
  五盏七星灯摆在宽大的桌案上,把人带到了遥远的过去,那时的日本人还处在蒙昧状态吧。面对做梦都难得一见的古物,文化特务们无不啧啧赞叹,击节叫绝。中国人啊,在文化艺术方面,永远是我们理应膜拜的活祖宗啊!
  “各位,各位。”东方文史馆馆长,日本著名的古董鉴定专家加藤佐佐木,手拿高倍放大镜在宝灯上比划着,说,“各位请看,这宝灯是不是有问题……”
  恰如晴空霹雳,文化特务们惊呆了,茫茫然望望宝灯,望望加藤佐佐木,望望同样目瞪口呆的山本信一郎。
  “不,不会的!”山本沉不住气了,差点儿跳了起来,说,“先生,还用我把追寻此宝的过程再复述一遍吗?”
  是啊,经过几番惊心动魄刀光血影的争抢,终于虎口拔牙般夺来了七星灯,还能有假?文化特务们纷纷向加藤佐佐木投去了疑虑和不满的目光。
  加藤佐佐木十分自信,坚持七星宝灯有问题。山本气急败坏地同他吵了起来,文化特务们谁不想巴结新贵功臣,所以形成了支持山本的一边倒局面。加藤佐佐木则毫不退让固执己见,最终在他的建议下,召集日本国御前鉴古专家进行会鉴。经过反复鉴别论证,断定这五盏七星灯系高手伪造的赝品。
  山本信一郎被逐出了特务组织,声名扫地了。他又气又恨,气恨自己为什么斗来斗去硬是斗不过小小的东亚病夫孙佛眼。终于,精神濒临崩溃边缘的他,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关在屋子里把自己沾满罪恶的身子和多年来搜罗盗窃掠夺诈骗的文物古玩,一同付之一炬,也烧了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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