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 盗贼仗义明冤情

朱海明

盗贼仗义明冤情
朱海明

      胡六从十几岁开始做贼，二十年没失过手，最近又窜到合阳县作案。这天果然盯住了一个提着箱子的人。那人在码头上下了船，饭也不吃店也不住，急三火四地出了县城。胡六眼盯着那只沉甸甸的箱子，一路跟去，整整跟了三十多里，天黑后进了一个村庄。那人在一座院门前停住脚步，下意识的回头一望。胡六忙闪进墙角，心里祷告着，但愿那人没看见自己。果然，那人放下箱子伸手扣响了院门，嘴里连声喊着：“娘子，娘子，快开门啊!”
      好一会儿门开了，里面闪出一个女人，吃惊地问：“是你？”那人说：“我回来了，快进屋吧。”说着话两人进院儿关上了门。胡六在院外梭巡片刻，便使出做贼本领翻身跳过院墙，轻轻走到堂屋窗外，侧耳倾听着。里面传出调情逗笑声，原来是一对久别的夫妻，急着先亲热一番。嘿嘿!
      那人好像亲了女人一口，说：“这两年没让你白等，看。”开箱子的声音和女人的惊叫：“唉呀妈呀，挣这么多啊!”那人嘿嘿一笑，说：“带着这么多银子，连客店也没敢住，急急忙忙赶了回来。”女人说：“你看，酒菜还没动，正好给你接风。”
      忽然，那人说：“娘子，这桌子上怎么两副碗筷？”女人说；“你一走就没了消息，哪天不想着你？放上你的碗筷，如同见了你人一样。”那人哈哈一笑，随后屋内是饮酒说话声。小两口儿还不时对上几句被窝里的亵言密语，说得好露骨好麻人，把窗外的胡六逗得直想乐。
      许久，里面大概是吃饱喝足了。那人含混不清地说：“娘子，我想，想你，快想，想疯了。咱睡，睡觉吧。”女人说：“看你，又喝多了。你先睡，我去撒泡尿。”胡六一听，忙闪到房山后面，留神观察着。女人已经从堂屋里出来，回头望了望，放轻脚步奔了茅房。娘的，敢情茅房里又冒出个人影，和走过去的女人小声嘀咕起来。看来，这一定是女人的野汉子喽。胡六在心里骂着“浪货”，屏住呼吸看着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女人说完话回身进了堂屋，一会儿又探出头来轻咳几声。茅房里的野汉子走过来，哧溜一下钻进屋去，随手关上了门。胡六忙又踅到窗前，竖起耳朵。忽然里面传来扭打声，那人嘴里含混不清的叫骂着，肯定是跟野汉子干了起来。胡六用手指沾唾轻轻捅破窗纸，单眼吊线往里看去，灯光下，那人正同野汉子扭在了一起。那人肯定急了，吼一声猛地把野汉子压在身下举起了拳头。不想女人在背后下了手，抡起铜酒壶向那人头上砸去，那人哼了一声栽倒在地。野汉子翻身跳起来，腰中拔出刀子，一下捅进了那人后心。女人吓得一声惊叫，野汉子说：“别怕，要做长久夫妻，不杀了他还行？”女人说：“本打算我们悄悄走了就算了，没想到这死鬼装醉。”野汉子说：“谁让他找死？快，收拾收拾，拿着银子远走高飞。”女人一指那人尸体：“他咋办？”野汉子说：“过一会儿挖个坑埋了。走，先收拾东西吧。”说着两个人手拉手进了卧房。
      胡六眼见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恨的咬牙切齿。偷了人家老婆不说，又要了人家性命，还想昧了人家钱财，这狗日的心也太他妈黑了，真该闯进去……可是反过来一想，大老远累得腰酸腿疼跟着那人跟到这儿，干什么来了？胡六暗自点了点头，上前用小刀轻轻拨开门闩进了堂屋，那对狗男女还在卧室收拾东西没有出来。好!事不宜迟，胡六一把提起桌边的箱子，冲那人的尸体点点头，迈步出了堂屋，翻出院墙扬长而去。
      夏天夜短，胡六大约走了二十多里，东天已经透出一线曙光。一阵倦意袭来，他懒洋洋的钻进路旁的小树林，一屁股坐下去，只想歇歇脚就走，不料眼睛一闭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睁眼时已经是满目天光了。再看看身边，胡六惊叫一声蹦了起来，敢情那箱子不见了。这真是养了孩子喂了猫，倒了血霉了。胡六长叹一声，垂头丧气的回到县城，在小酒馆儿里喝了一壶闷酒，出来经过县衙时，只见衙前围了一群人议论纷纷。上前一打听，原来是有人报案，不知谁杀了她丈夫还盗走了一箱银钱。胡六吃了一惊，是不是那个骚女人？听说知县大人断案如神，且看他如何断法。便悄悄挤进人群，闪目一瞧果然是那女人，正跪在堂上哭诉哩。胡六心里骂着一连串儿的臭娘儿们，本想看个究竟，一见大堂的威严气氛，忽然觉得有些心虚，忙低头溜了出来，回到西关外借以栖身的龙王庙。
      做贼行窃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这种事，胡六觉得又气又恨又好笑。忽听人们议论说，抓到了盗窃杀人的真凶。胡六半信半疑，忙跑到县衙一看，大堂上果然锁着一个村蠢汉子，身边放着那只箱子，旁边的女人哭喊着请大老爷做主。知县见人脏俱在，当堂审问。可是那村蠢汉子矢口否认盗窃杀人。知县说了声大刑伺候，两边如狼似虎的衙役把村蠢汉子按倒在地，乒乒乓乓就是五十大板。打得村蠢汉子喊爹叫娘鬼哭狼嚎还是不肯招认盗窃杀人。知县火儿了，站起来吼道：“杀人就该偿命，往死里打!”衙役们应和一声，又举起了带血的大板。胡六见状，不知为什么良心猛然发现，跑到堂前击鼓喊冤。知县立即派衙役把胡六带上大堂，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有何冤情，从实说来。”胡六沉了沉心，手指着女人把所闻所见说了一遍。知县亦觉离奇，当即进行审理，女人当然不肯承认。知县命令拶子伺候，拶子上手疼得女人一声惨叫老老实实招了供。
      原来女人和野汉子收拾完东西出了卧房，见装银子的箱子不见了，两人一商量，女人马上到县里报案，企图转祸他人追回银子。至于那村蠢汉子，起早进城到小树林拉屎时，见胡六熟睡便顺手牵羊提走了箱子。他本是贫穷之人又有些犯傻，一旦发财便到处张扬，被村中保长看出破绽报了案。
      案情已经大白，知县作出判决：女人淫乱诬告当堂羁押；立马派人捉拿野汉子杀人犯归案；村蠢汉子虽然贪了不义之财，打也打了，当堂释放；胡六做贼犯法理应严办，念其尚有良知，格外加恩免其罪责，着回家自省，不得再做梁上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