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和她的房子

王双标

娘和她的房子
文/蔡连霞(山东平原)

娘这一辈子都在建房子！
刚刚嫁到父亲家的娘二十四岁，爸姊妹六个，爸是老大，弟弟妹妹们又小，家里人口多，负担重，又缺少劳动力，穷得连锅都揭不开。娘就一天到晚跟着父亲长到地里，拼命在土里刨腾着一家人的温饱，日子过得又苦又累。最让娘不甘心的是一家十几口人挤在五间阴暗低矮的土坯房里，后来又添了我姊妹三个，虽然几个姑姑陆续出嫁，但是，房子一直是娘的一块心病。娘最朴素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敞敞亮亮的，让她可以随心所欲的安排一家人的生活，哪怕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可是，这又谈何容易！最初的几年里村里还在吃大锅饭，一家人节衣缩食省吃俭用，怎奈需要抚育我姐弟三人，需要给几个妹妹添置嫁妆，需要赡养爷爷奶奶……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常常拆了东墙补西墙，一年一年过下来，非但没有攒下钱，还常常拉了饥荒，娘心里的苦没有办法用语言形容。
终于，随着农村土地承包责任制的实施，家里的日子渐渐有了点起色。娘便盘算起早就扎根在心底的“宏伟蓝图”——要为一家人盖一所新房子！多年来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又把家里的粮食几乎卖光，好容易买全了盖房子的砖瓦石料，可是，房子还没有破土动工，奶奶便病了！那年秋天，娘奔走于医院和家之间，一边照顾生病的奶奶，一边偷空帮爸爸忙地里的活计，一边还记挂着家里不懂事的三个孩子。两个月后，奶奶去世了！一家人沉浸在无限的哀伤里，本是用来盖房子的木料，只好为奶奶打了棺材。安葬了奶奶，因为那些砖瓦不能总是堆在那儿，娘只好打起精神又张罗起盖房子的事。那一年的日子，让我刻骨铭心，不只是一家人只能吃难以下咽的玉米饼度日，还有失去亲人的苦痛和娘在睡梦中依然紧锁的眉头，这些都在我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印痕。新房子盖得巴巴结结，搬家的时候，一家人没有想象的欢欣鼓舞。我常常凝望着娘的脸庞，想用手抚平她脸上过早爬满的皱纹和拧成川字的眉宇。短短半年时间，娘头发变得花白，那年她才三十九岁！
转眼间，我们渐渐长大，能帮娘干些活了，娘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可是，弟弟大了，要成家了，娘才不要让弟弟像当年的自己一样结了婚还和父母挤在一起，她要给儿子另建一所更好的房子！于是，娘和父亲继续拼命种田，农闲时忙起了做豆腐的小买卖，几年下来，钱终于攒的差不多了。因为这所房子里寄托着娘对儿子的爱，承载着她对新生活的无限向往，所以购材料，请泥瓦匠，打地基，娘都做得小心翼翼……
可是，房子刚刚盖到一半，姥爷却病了，而且一病不起，日渐沉重！重病中的姥爷需要照顾，建房的工地需要照料，娘只好白天在工地上忙，晚上去照看姥爷。房子没有建完，姥爷又去世了！失去父亲的痛楚将娘折磨的不成样子，一个多月的时间，娘瘦了十多斤，身上的衣服明显肥大起来，走起路来，晃来晃去，瘦弱单薄的娘像风里的一片树叶。那段时间娘是怎么支撑过来的，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长大了，能帮娘很多活了，我常常流着眼泪在工地上照看盖房子的器具，流着泪给泥瓦匠们准备中饭和晚餐，送水沏茶……今天，我在电脑前打下这段文字时，内心里依然充满苦涩。这座房子里，记录着娘的艰难生活和多舛的命运。
终于，弟弟的房子建好了！不久，弟弟成亲了，娘做了婆婆！，一年以后，娘当上了奶奶！抱着香香软软的孙女，看着弟弟一家小日子越过越红火，娘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苦尽甘来的娘啊！我由衷的为娘感到高兴，高兴到眼眶泛潮……
可是，岁月荏苒，时光斑驳了娘最初盖的自己依然住着的那所老房子，它一如娘，矮了，旧了。
娘的第三座房子，其实是在弟弟的主张下建的，就在弟弟家的前面。弟弟说，娘老了，需要照顾了，我们要离得近近的。于是，房子很快动工了，建筑过程也显得格外轻松。娘虽然看起来也跟着跑前跑后地忙，但是常常是搓着两只手，不知该做些什么，似乎哪里都插不上手。与前面两所房子不同的是，自始至终，娘一直笑着，眉头再也没有拧成川字。房子盖好以后，弟弟又张罗着给娘装了暖气，我帮娘安了太阳能，娘的幸福生活才真正开始了！
如今，小村庄面临拆迁，不久的将来，娘就会告别她建造的这些房子，搬进宽敞明亮的楼房了，也许，娘会有诸多的不舍吧！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娘再也不用殚精竭虑的盖房子，未来可期，生活是越来越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