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 我的一家（4）

朱海明

                                           我的一家（4）
                                            朱海明
      爹最精通的是《三国演义》，讲起三国来那是眉飞色舞，滔滔不绝。他肯定看过很多带评语的三国原著，再加上他的理解和见解，真是引经据典，引人入胜。尤其煮酒论英雄那段儿，白门楼那段儿，斩华雄那段儿，长坂坡那段儿，甘露寺那段儿，赤壁大战那段儿，回荆州那段儿，空城计那段儿，五丈原那段儿，讲起来有声有色，都赶上国学大讲堂了（我村的侯为民，住在大南门里路西，<三国演义>倒背如流。袁玉堂，大字不识，能讲<三侠剑>。真就奇哉啊怪哉。）可见那时的经典传统文化深入民间，而抬头营又是千年文化古镇，难免会出现此类奇人。
      爹喜欢哼唱京剧，如《甘露寺》的西皮原板转流水：劝千岁杀字休出口……、《空城计》的西皮二六：我正在城楼观山景……、《小放牛》的河北民歌：赵州桥本是鲁班爷爷修，玉石栏杆圣人留，张果老骑驴桥上走，柴王爷推车轧了一道沟……唱起来面带微笑，自鸣得意，那叫个潇洒。
      爹脾气柔和胸怀宽阔，从未大发脾气，从未耍过酒疯，从未和人吵嘴打架，从未和妈红过脸，从未打过他的子女们。我上学的那天（1956年秋），把他的钻头弄断了（爹做秤的工具之一，安在手钻上钻秤星的星眼）爹笑着说：“你上学了，就不打你了。”这是爹唯一的一次开玩笑式的吓唬我。儿时做了一个梦，一只大老虎追我咬我，吓得我一头钻进爹的被窝，爹搂着我说：“别怕，别怕。”这是我记忆中唯一的一次和爹零接触，爹好温暖好博大啊！
      哦，儿时问爹：“爹，爹。‘疤瘌’军都有疤瘌吗？”爹说：“不是‘疤瘌’军，是八路军，专打小日本儿的。”这是我记忆中和爹最精彩最完整的对话。我参军前，在生产队劳动时，歇歇儿了（干活时，中间休息叫歇歇儿。男社员可以抽烟，下连儿——一种游戏。女社员可以结伴去方便）爹出了个谜语，荤破素猜。谜面：“不长不短儿，不离屁眼儿，总觉着磨得慌，没进去一点儿。”大伙儿听了哈哈大笑，可是谁也猜不出是什么。最后爹揭出了谜底“驴轴根”（毛驴配上鞍鞯时，两条绳索拉着一条横棍在毛驴尾巴下屁眼边，以固定鞍鞯）大伙儿这才恍然大悟又一阵大笑。这是我听到的爹唯一的一次说俗笑话儿。
      爹有一副钢筋铁骨铜肩膀，是伟岸不屈的大丈夫，他挺起腰杆耸起肩，战胜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与挫折，走完了平凡而伟大的一生。如果用现在的价值观考量的话，爹一生不知道挣了多少钱，用他那颗九窍通灵心和万能摘星手，把他的七个子女平安健康的养大成人。
      爹在中国经济并不发达，农村老百姓普遍比较贫困的六七十年代，之所以养育了我们“七匹狼”，而且吃得饱穿得暖有学上，主要是他老人家一身好功夫两只万能手，是个万里挑一的全才——
      爹会拉面，会绞挂面，会拧云子，会拉做绿豆糕的绿豆面，会搭炉子、搭炕、修缝纫机、修钟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