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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1年9月,北京市委理论刊物《前线》编辑部请时任北京市委书记处书记的邓拓,北京市副市长吴晗,北京市委委员、统战部部长廖沫沙三人在杂志上开辟一个杂文专栏,专栏名定为“三家村札记”,三人共取一个笔名“吴南星”。从1961年10月至1964年7月,三人共写了60多篇杂文。这些文章立意明确,开门见山,文字清新。一部分文章是从正面肯定党和人民的革命事业及社会主义新风尚的;另一部分则针对当时社会生活、政治生活中存在的一些不良现象,进行实事求是的批评和揭露。在写作方法上,许多文章以古代历史资料为题材,以古鉴今,这是“三家村”杂文的重要特点,发挥了杂文特有的“投枪匕首”作用。1958年后,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受到左的思想路线的影响。到1961年,虽然党中央已经纠正农村工作中的“左”倾错误,但“左”的流毒仍然存在,或说仍然在发展。1962年后,“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相继提了出来,“三家村”正产生在这样一个时代。
上世纪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由于刮共产风,说大话、吹牛皮的现象大量存在。“十五年超英赶美”, “水稻每亩可以产几万斤到几十万斤”等不按科学办事的空想,一旦成了决策,势必贻害无穷。邓拓为《三家村》杂记写的第一篇文章,就是《伟大的空话》――空话能称得上“伟大”,当然就不是一般的空话了。邓拓说:“如果你随时留心,到处都可以发现这种讲空话的人。”邓拓担心的是把这种“伟大的空话”传给“我们的后代”,那就更糟糕了。从“大跃进”年代走过来的人,听到空话并受过空话的捉弄,自然记忆犹深。所以,邓拓非常友善地劝告“讲空话”的人:“还是多读多想,少说一些,遇到要说话的时候,就去休息,不要浪费你自己和别人的时间和精力。”吴晗的《赵括和马谡》,指出赵括“学习兵法,说话头头是道”,却缺乏战争的实际经验,实际上是个纸上谈兵的人物。而马谡也是一个没有战争实际知识,也没有指挥军队的经验,却自以为精通兵法,听不进别人意见的人,结果两人都打败仗被杀。吴晗由此引申认为这种卖弄书本知识、哗众取宠的人,“根据主观的愿望、想象去改变客观的实际,结果没有一个不摔跟斗的”。这番议论,哪里是在抨击古人,分明是在讲给现代人听的。
“三家村”杂文中另一类文章,是提倡读书和打基础的。《三家村札记》开宗明义的第一篇《古人的业余学习》,为吴晗所写,他指出“历史上有不少穷困的农民、穷人,发奋图强,克服困难,顽强学习,成为著名的学者”。他认为“只要有坚定的决心,持久的毅力,不懈的学习,是可以克服一切困难,攀登当时学术的高峰的”。作者在《三家村札记》写的最后一篇文章《谈学术研究》,主要谈学术研究的方法,他不赞成凡研究史学、文学、哲学的,都从“十三经”读起。但他主张“无论是文、是史、是哲,都要打好基础,扎扎实实读完一批必需读的基础知识的书,这个过程逃避不了的。有了较广泛、深厚的基础了,第二步才是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专题研究”。邓拓的《学习需要指导》,也力主读书要有指导,要打基础,作者要求报纸刊物能把一些好的书、古书的精华或外国科学资料介绍给读者,加强对各方面学习的指导。廖沫沙的《“蒙以养正”说》赞成《易经》中“蒙以养正,圣功也”的说法,认为从童蒙时代就施以正确的教育,是培养人材的基础。
谈知识、说风化、宣传历史的光明面,这些内容在“三家村”杂文中占有相当的分量。例如廖沫沙的《不叩亦必鸣》《志欲大而正欲小》《有的而后放“矢”》,邓拓的《有法与无法》《文丑与武丑》《植物猪肉》,以及吴晗的《论学风》《谈〈三字经〉》等。周扬在《邓拓文集序言》中对邓拓的杂文作了这样的评价:“邓拓杂文”和那种以辛辣的讽刺见长的杂文不同,这些杂文大多以传播知识、启发思想见长,可以说做的是正面文章。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杂文中没有对现实中某些消极面、阴暗面的否定。这不仅因为他也写有少量直接讽刺和鞭挞丑恶现实的作品,而且表现在他的杂文的共同基调是提倡实事求是,提倡科学精神……这本身就是对当时现实生活中“左”的错误思潮和某些假、大、空的恶劣作风的一种否定和批评。“三家村”中邓拓一家是这样的,其他两家虽然各具特点,思想深度和侧重点或许有所不同,但杂文的基调则大体上是相同的。
廖沫沙曾说,“三家村札记”实在是一个以无组织、无计划也无领导和指挥的三个光人、三支秃笔杆,自由而偶然地凑合起来的协作集体为主要撰稿形式的杂文专栏。这样的说辞与事实不无出入。应该说,“三家村札记”作者写的每一篇文章都是严肃的,不论邓拓还是吴晗、廖沫沙,他们开设这个专栏,目的都是伸张正义,歌颂光明,鞭挞消极、不健康甚至是有害的因素。那么,这里就涉及一个棘手的问题:“三家村”杂文是否有影射现实。因为后来“四人帮”在批判“三家村”杂文时,指斥他们罪状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影射攻击党和社会主义”,把“影射”作为十恶不赦的罪状。我们姑且不论“四人帮”的攻击和诬陷,先来探讨一下“三家村”杂文是否有“影射”功能?我以为,首先对“影射”的含义和“影射”的性质要有界定。
关于“影射”的含义,可作两种解释:一是指针对性,就针对某个人物或某个事件。例如新中国成立前,郭沫若写《甲申三百年祭》,文中揭露明王朝的腐败,用意在于影射国民党的腐败;吴晗的《晚明的流寇》也有相同的性质。至于范文澜在《中国近代史》中以孙权、曾国藩影射蒋介石,吴晗的《朱元璋传》以朱元璋影射蒋介石,虽然从科学的角度讲,有点不伦不类,却是在特殊情况下的一种斗争方式。当然,可能有人会说,提“针对性”更直接,而说“影射”则相对委婉,这只是字面上的解释,杂文的“针对性”其实就是我们所说的“影射”。如邓拓写的《专治健忘症》,事实上,工作中的健忘病者并不是真正患有“健忘症”,而是存在着严重的官僚主义,睁着眼睛否认事实;更严重的是,自己办过的事,出了问题推给别人办,总以正确自居。由于这些“健忘症”患者大多身兼一定职务,主持一个部门甚至更高,这就严重影响到吏治或党的形象。邓拓对思想作风上的“健忘症”患者的这种批评,无异于一付清醒剂。
二是指对客观存在的现实起借鉴作用,这类作品的作者或许出于无意,但在社会上却起了“有声”的作用。例如吴晗写《海瑞骂皇帝》《海瑞罢官》,以及在《朱元璋传》中津津乐道地写朱元璋禁止后妃干预政事等。根据吴晗的性格和思想,是不会有意“影射”什么的,但这些作品对于社会的影响,却确确实实起了“影射”作用。当时吴晗写《海瑞骂皇帝》,意图是响应毛泽东关于学习海瑞敢说真话的号召,中心议题是突出一个“敢”字,即敢说真话,敢“骂皇帝”。但“骂皇帝”是个尖锐的命题,人们读了这篇文章,很自然地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即嘉靖皇帝有错误该骂,别的皇帝有错误该不该骂呢?这样的问题被一些有帝王思想的人看了,会作何感想?而对于“海瑞罢官”,人们敏感的问题也一样,嘉靖皇帝罢了海瑞的官是罢错了,那么,庐山会议罢彭德怀的官是不是也罢错了?至于朱元璋禁止后妃参政,江青看后会有什么反应?而读者看见江青的所作所为,再看看吴晗《朱元璋传》中的有关部分,又会怎么想?这大概就是江青多次提出要批《朱元璋传》的原因。对于吴晗来说,他写的都是事实,不过是尊重历史罢了,但实际上却起到“影射”的作用。
回过头去检索一下“三家村”这段历史和这些杂文,我们不必去回避“影射”这个事实,甚至可以说,作者有意无意都不重要,而是他们的作品确实起了匡正时弊、鞭挞丑恶的作用。这一点,邓拓也不否认。他临终前给彭真、刘仁同志并市委同志们的信中,在解释他的杂文写作用意时就说道:“《说大话的故事》是听见当时又有的地方弄虚做假、慌报情况而写的。《一个鸡蛋的家当》是针对当时有些社队又出现搞投机买卖和进行剥削的行为而写的。”可见他的写作动机是为了批判现实。至于作品能够触及社会上哪些现象,往往要超过作者的本意。“三家村”杂文和《燕山夜话》一样,这一簇战斗性强的杂文,在个人崇拜、浮夸风弥漫全国的日子里,起到了振聋发聩的作用。
(作者系《求是》杂志原副总编辑、编审,中国史学会理事)
原载于《同舟共进》2013年第11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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