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风波（小说）

陈文赤

　　

家教的风波

　　周末的时候，桃桃被弟弟小松纠缠着拉到了一家电影院门口。
　　这是一家散发着诱惑的休闲场所，对桃桃来说却显得陌生与隔膜。
　　10岁的小松一派天真，拽着桃桃的衣袖口，望着阔绰的院门，不停地嚷：“姐，看，这电影院超好超好哇！”桃桃忍不住轻轻瞥了一眼。
　　“姐，我们同学说了这里面的座椅老舒服了，3D的电影特效嘎嘎好……好姐姐，你就让我瞧一回吧。”小松依然拽拉着桃桃求告。
　　桃桃移开了目光，没有声张，手不自然地攥紧了兜里的一张票子。
　　在小松热烈的指引下，桃桃瞄了一眼电影票价目，插在兜里的手不觉抖了一下，小声地说：“弟，改天来看吧，姐今天不能陪你。”
　　“不的，姐！你要有事，我就自己看……我要看3D的电影，同学们早就看够了，就差我还没看一回……”
　　小松气恼地甩开姐姐的手，使劲跺着脚。桃桃一脸窘迫，难堪地说：“弟弟，你听话！下次姐姐一定陪你看个够。”
　　“不嘛，我就瞧一回，这个《阿凡达》太好看了！我只瞧一回，行不行？”小松噘着嘴，耷拉着眉头，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桃桃见小松如此，鼻子不禁一酸，眼圈红了。她慌忙擦去泪痕，她不能在小松面前伤心。她还不能让小松知道，爸妈车祸去世后，她独自支撑着他们的家有多悲苦。
　　她更不想让小松知道，自己半工半读所赚的钱极其微薄。但，她也想要让小松过上和别的孩子一样的生活。
　　她咬了咬唇角，买了一张电影票，递到了小松的手上说：“你去瞧吧，姐姐办完事来接你，你自己可不许乱跑。”
　　“嗯！”小松开心地拿着电影票进了检票口。桃桃哪有什么事，就站在电影院外面等着。无意中，她瞅见了公车站点上有一块广告板。
　　她走过去仔细瞧，寻找适合的兼职。突然，桃桃被一个路人撞了一下，一个趔趄，“嘭”！脸孔重重地碰到了广告板上。
　　“哎呦”，桃桃疼痛地捂着了脸，歪下了身子。忽而，有人扶住了她要倒下的身躯。
　　桃桃这才注意到公交车来了，上下车的人挤成一团，而她被一个男人扶住了肩头。桃桃立马扭开身子，瞪着那男人说：“你怎么啦？怎么来撞我？”
　　“呵，不是我，是几个学生……”男人尴尬地指了指几个穿着校服往车上冲的孩子。
　　桃桃知道误会了，脸泛出微红，忙说：“啊，对不起，谢谢你搭把手。”男人笑了笑说：“没关系，人够挤的。”
　　桃桃腆着脸笑道：“唉，这时候正好赶点，也怪我站的不是地方。”
　　桃桃偷偷瞄了男人一眼，大约三十多岁，个子足足比她高出一头，身材略显清瘦。穿着一身挺括的西装，带着眼镜，有点知识分子的模样，笑起来有点像张学友。
　　“我瞧你刚才在看什么？”男人见她偷瞄了自己，逗笑着问了一句。
　　“没啥，只是想找个兼职做。”
　　“瞧你年纪轻轻，是个大学生吧，怎么会有空做兼职？不怕影响学习
　　吗？”男人又问。
　　“不会的，也算是实习吧。”桃桃说着，避开了上车的人群，走到了
　　站台的一旁继续浏览广告板上的广告。
　　“美女，你的英语怎么样？”男人跟了过来一脸和气问道。
　　“我是英语专业，准备考8级的。”桃桃说完这句，不觉退开了一步，
　　似乎是想不再接茬。
　　男人见桃桃一脸戒备，微笑地说：“美女，你别误会。我在银行上班，
　　儿子8岁。我正给他找课外英语老师，能够上门的。我和老婆平时都挺忙，
　　没空接送他去培训班。 所以，你考虑看……”
　　桃桃有点大觉意外，脸上绽放出喜色。这种兼职相当难找，不曾想此刻就在面前。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说：“是这样，到周末来行吗？每次上两个钟点。至于辅导费嘛，您一节课给我30吧，这个价算是低的了……”
　　桃桃把工钱压到了底线，就是担心对方会一口否决。
　　“成交！我就把住址和电话给你，你来就打我的电话。我回头给我妈说
　　一声，周末就让儿子在家等你。”
　　说完，男人从手提包拿出一个小本子，撕下一张纸条，写了起来。
　　“好的。我一定尽我所能。”桃桃接过男人写的包括雇主姓名的条子，
　　心里豁然开朗，连带着觉得空气都舒服了许多。
　　第一次去雇主甄军的家，那天天气风淡云轻。甄军的家在书香嘉苑小区里，属于学区房，十分气派，听说房价不低。
　　桃桃进城求学有6个年头了，对这座城市心里充满了向往和迷惘。
　　站在奢阔的楼盘单元门口，桃桃踌躇了片刻，她还是给甄军拨了个电话。对方没有接，但是很快回了短信。
　　“我在开会，不方便电话。你稍等，我让我妈给你开门。”
　　桃桃站在门口略等了几分钟，单元的铁门开了。一个面色慈祥的老太太微笑着走出来说：“新来的辅导老师吧？你请进。”
　　桃桃没想到老太太亲自来接，到有些不好意思。她跟在老太太身后上了电梯，一边听甄母叙说自己的小孙子如何如何……她只是微笑听着。
　　进了甄军的家，首先是大客厅。老太太指着一旁的沙发说：“老师，你坐……”说完，她对着一间儿童房喊：“龙龙！龙龙！你的英语老师来了。”
　　老太太一边叫了进去，一会从里间牵了个男孩出来。
　　龙龙穿着很潮气，瞧上去很机灵，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扫了一眼桃桃，立刻凑过来说：“老师姐姐，你今天真不错哦……”
　　桃桃头一次被这么潮气的小孩称许，有些不好意思，一时口拙。只见龙龙主动牵起她的手，笑笑地说：“我们去书房上课好吗？”
　　“嗯，好的。”桃桃点点头，拘谨地被龙龙拉着进了雅致的书房。
　　甄母端茶水进来时，见龙龙和新来的老师在摆弄玩具，她顿时面色不悦，放杯子的手很重，杯子发出“砰”一声响，桃桃不觉一下竖起了身子。
　　甄母挤出笑脸说：“哟，手滑了。没吓到你吧？”
　　转而，她脸色凛然嚷道“龙龙，你这孩子，真没点规矩，咋还玩上了？你这不是白费老师的功夫吗？”
　　这话表面是训导孩子，实际是在责怪老师。
　　桃桃不傻听得出来，她微笑着说：“阿姨您误会了！我是在教龙龙他用英语说这些玩具，这样寓教于乐，他的兴趣大些，就会进步很快。”
　　甄母似乎对桃桃的说辞表示怀疑，但面子上没再说什么。离开时，她瞪着龙龙说：“你别老淘气，好好听老师教课。不然，不给你饭吃。”
　　甄军下班回来时，母亲不满地对他说：“这老师年纪太小，自己都还是孩子，不怎么靠谱，你可别耽误了孩子。”
　　甄军走进书房揽着龙龙的肩头，温和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龙龙望了甄军一眼说道：“爸爸，我喜欢这个老师。”
　　“可你奶奶不满意，你看怎么办呢？”甄军笑着刮了一下龙龙的鼻子，龙龙便欢跳着跑向了一旁的奶奶。
　　龙龙往奶奶身上蹭着，说：“奶奶，这老师挺好，教的挺好。要不我说给你听听，保证一个也不拉……”
　　说着，龙龙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甄母听得云里雾里。但看得出来，甄母内心欢喜，她搂着龙龙说：“我宝贝孙孙喜欢就好，钱就没白花。”
　　甄军在一边笑了，笑声中有人开门进来。他赶忙迎上前去，帮着下班回来的老婆拿拖鞋。
　　老婆一边换鞋一边问：“笑成这样，有什么好事呀？”
　　“呵，我给龙龙找了个补习英语的老师。今天老师第一天来上课，儿子
　　和妈都很满意，补课费也便宜，一节课两小时才30元钱……”
　　“怎么是这个价呢？她有证书吗？”甄学军的老婆狐疑的问道。
　　“人家大学生搞勤工俭学，也只有开这个价啦。”甄军答道。
　　“妈，这个英语老师好漂亮哩，和你一样漂亮……”
　　甄军的老婆听见了龙龙这么嚷了一声，脸色顿时变了不少。
　　次日再去时，龙龙的爸妈还有甄母都在，龙龙却没在客厅里。
　　桃桃微笑着冲他们点头招呼，可立刻感觉气氛怪怪的，特别是龙龙妈瞅自己的眼神。
　　龙龙妈的年龄看去比甄军小一些，或许化了妆的缘故，她的脸蛋看去很精致，但人为的痕迹不少，反而彰显出桃桃的天然秀美的气质。
　　龙龙妈瞪着桃桃一阵阵冷笑，那笑声狠狠刺痛了桃桃的心。
　　桃桃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往前走了，眼神充满期待地抛向了对面的甄军。可是他低着头不知道琢磨着什么。
　　“你就是新来的英语老师？”龙龙妈的声音带着凌厉的气味。
　　“是的。”桃桃抬着头迎着她的喝问，目光坦率而自信。
　　“哼！真是新来的什么老师吗？还是上门勾搭我老公的小三？”
　　龙龙妈拍案而起，横眉冷对。如果眼神果真能杀人，此刻，她已经把面前的“小妖精”断然凌迟了。
　　“什么？我不是的，我……”桃桃想据理反驳，可需要支持。她求助般瞧向甄军，可他依旧低着头像陷入深思，没发出半点声音。
　　“我不是小三，也没有勾搭你老公……”
　　桃桃只好自己为自己辩解，可话还没说完，就被甄军老婆打断。
　　她吼嚷道：“还不想承认？上门一对一的家教，市价最低一堂课也要90元，你才要30元。你说，你是什么用心？”
　　“我是怕开高了价做不成。”
　　“好笑，说出去谁信呀？别以为我是捡到大便宜了，我这是引狼入室！你现在就给我滚，马上给我滚……”
　　甄军老婆越说越起劲，像在哪里逮住了铁证如山的证据。桃桃的脸色被她骂的由红变白，眉头沮丧地低垂着。
　　桃桃咬着嘴唇，将目光投向沉默的甄军，带着生气地说：“甄先生，你咋不说句话呢？我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你怎么不吭声啊？”
　　“你别跟我老公说，有话跟我说，怎么忍不住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甄军老婆说着就要扑上去捶打，甄军这时才动了身子。
　　甄军用力搂抱着自己的老婆，示意让桃桃离开。桃桃含着泪佝偻着身子跑出了房门。她站在电梯旁，突然一下站住了。
　　无形中有个声音呼唤她，不能就这样走了！不能不明不白背这个黑锅，由着别人戳自己无辜的脊梁骨！
　　桃桃一步步转身回去，恰巧房门还开着。
　　她决然地站在甄军老婆面前，仰着头瞅着那女人正声说道：“甄太太，我告诉你，我决不是什么小三！我和你老公之前根本不认识，现在也仅仅是雇佣关系。”
　　“是的，我开的工钱低，可这不是你那莫须有的把柄！而是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需要这份劳动报酬。但这并不意味你能践踏我的人格，如果你还算有点头脸的女士的话。”
　　“什么?一个黄毛丫头还想教训你姑奶奶呀？”
　　“教训？谈不上。我倒想劝你这优雅太太一句，男人最忍受不了小肚鸡肠的泼妇，找情人是早晚的事。想要保全你自己的家，就先改去你那臭屁脾气……”
　　说完，桃桃再也不看甄军老婆气得铁青的脸，仰着头走了。
　　桃桃回去时的心情是复杂而纠结的，她没有半点解气。她觉得自己非常冤枉且又是莫名而来的冤枉。为什么会这样？
　　她滋生出报复的心理，让甄军爱上她。这并非什么难事，她对自己的形象有信心。学校里就有男生对她献殷勤，只是时机不对而已。
　　这么转念一想，她掏出了手机，打开显示，看到了甄军的手机号。
　　桃桃的手指停留在这个手机号上，想要拨通的瞬间，一个强烈的信号袭击了她的脑海。她想到了甄军的儿子，一个可爱活泼的小男孩。
　　如果龙龙的家庭遭受了瓦解，他的脸上还会有天真无邪的笑容吗？假设就算他们走到一起，社会舆论和他老婆会让他们安宁吗？
　　想到这一层，桃桃的手指滑开了甄军的手机号。手指滑落手机屏一刹那，她瞧见了爸妈设在隔壁家的座机号。一股巨大的委屈与心酸，像肆虐的泥石流猛然奔涌心头，桃桃忍不住呜哇一声哭了。
　　当一缕阳光透过云朵照在她的头下时，她稳住了情绪。顺着阳光看向天边，红霞已经染红了半边天，云朵正悄声无息地退去。
　　桃桃用力地喷了口气，手指再次滑动手机屏，删除了甄军的手机号。
　　挺起腰来，桃桃很快拢好了秀发。没有时间再过多的悲伤，她要尽快找到一份兼职，弟弟或许还有更多的小愿景她不想让他太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