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姥姥

范范

                           
      记忆里，姥姥似乎从未抱过我，没亲过我，也没有特意为我做过什么，甚至几乎不来我们家小住。但我还是怀念姥姥，敬重姥姥的，为没能给姥姥尽孝送终，心怀愧疚。   
                                                                                           ——题记     


      姐姐平时上班很忙，但哪次回来得稍早一点，她都会来和我待一会儿，唠唠家常什么的。无论话题谈的是什么，最后都无一例外的要说她的宝贝儿外孙女，怎样的聪明可爱，在电话里怎样的说出大人都想不到的话来，说这些的时候，脸上便满是疼爱以及幸福的神情。姐姐自己是非常节俭的，但她的外孙女一来，她吃的玩的，买什么都舍得；下班回来无论怎么累，也特别有耐性的陪着孩子玩儿。难怪那小家伙每次在电话里都说：我想姥姥。
      姐姐留在她的外孙女心里的印象，无疑是个好姥姥。我也有我的姥姥，我暗暗回想一下，姥姥在我的心里留的什么印象呢？
      姥姥去世有十几年了，她老人家走的时候应该是七十九岁吧，因为我嫁得比较远，那时候孩子还小，我舅舅们与母亲合计没有通知我。说句心里话， 姥姥留在我心里的印象不是特别清晰，因为我自打上中学以后，就很少到姥姥家里去了。现在想想，都是童年时候对姥姥的记忆，加上我母亲时不时的叙说 ，以及我现在对姥姥的理解，我大致的认为我了解姥姥一些了。
      姥姥个子高大，有一副壮实的大身板子。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在脑后用“巴网子”罩成一个扁圆形的发髻，插着几根银簪子。通年的青黑布的“带大襟儿”袄，扎着腿带子的肥裤子，脚上是敞口鞋。姥姥模样不细致，裹过的脚也蛮大的。我母亲说她“炕上地下”，女人屋里的一摊儿，做饭手工什么的都不在行，性格也是粗粗略略的，不会心疼人，也不会说软乎话。我姥爷当兵出身，复员以后一直在大队当书记。姥爷行事正派，给人的印象是“不言自威”，村民们都敬重他，怕他；人长得好，心也细，知道惦着人。那时候应该是遵从了“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吧，我姥爷娶了我姥姥，但是一丁点儿也不喜欢她，家里大事小情，都是姥爷一人说了算，姥姥往往是“敢怒不敢言”。
      我母亲说她小的时候，有一年过年杀猪，因为那时候穷嘛，姥爷的意思好像要把猪肉大部分都卖掉吧。姥姥想家里孩子多，能不能多留一些，让孩子们过年解解馋。她和姥爷去说，姥爷不理他，后来两人吵起来了，姥爷拿着杀猪刀就奔姥姥去了，虽然没出事儿，但也把一家人都吓得呆傻了。姥姥一共生了六个儿子，三个闺女，在我母亲出嫁以后，生的我老姨，那时候姥姥顶着大肚子还去井边挑水，不光月子里没人伺候，好像还是自己接的生。我母亲和我大舅是长女长子，一直颇得姥爷的喜爱。母亲那时候能去镇上上学，偶尔姥爷还会给买一些时兴的衣服鞋子什么的。后来生的姨舅们，姥爷就不怎么喜欢，再后来姥姥越生越多，姥爷基本上也不怎么关心了。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姥爷受人诬陷，说他在部队当兵的时候，开枪伤过人，轮流在各小队挨批斗。虽然说后来部队下来人给姥爷平了反，但姥爷一口窝囊气憋在心里，身体一直硬朗的他得了癌症。在秦皇岛部队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最后在家卧床了几个月。那时候我还太小，母亲带着我伺候姥爷，我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都那个时候了，姥爷还是不喜欢姥姥，看见她做什么还是生气，有心里话也不和她说，只和儿女们说。姥爷的离去对我父亲母亲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因为小时候我奶奶家非常穷，父亲母亲分家以后又自己盖的房子，有一段时期，家里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了。那时候，姥爷经常拿出钱粮来救济，姥爷没了以后，没有人帮我们家了。或者那时候，母亲对姥姥有一些怨恨之情吧。我现在想想，还是理解姥姥的做法的，姥爷去了，她一个女人当家，还有好几个儿子没娶亲呢，闺女嫁出去了，是人家的人了，重点还是要放在儿子身上吧。
      姥姥勤劳，内敛，特别会过日子。土地承包到个人以后，姥姥家粮食多得吃不完，羊圈里大羊小羊“咩咩”叫着，猪圈里小猪羔子在老母猪身边撒着欢儿，鸡鸭在院子里啄着食，苹果树每年也能带来一笔收入。姥姥带着舅舅们一年到头劳作着，母亲说，那时候姥姥一个人在碾坊能簸一天簸箕。姥姥在那个小山村里人缘也挺好的，每年打完山杏，姥姥总要熬一大锅高粱米杏仁儿粥，香味独特，街坊邻居每家送去一大碗。我几岁的时候，总和姐姐去姥姥家住，我每次去，不是头疼就肚子疼；白天商量好好的在那儿住，到了傍黑，就不进屋，在大门那儿哭着要回家。我们小时候去，姥姥一律粗米大饭的，我记得粥里面还吃出过虫子；只是在我们要回家的先一天，姥姥才给我们适当的改善一下伙食，吃点好的。但每逢过年，父亲领着我们去给姥姥拜年的时候，姥姥总要郑重地做一顿丰盛的饭菜的。我母亲身体不好，一直靠父亲照顾，我父亲勤俭，耿直，在我姥姥家里，我父亲的地位比我母亲要高。
      姥姥招待父亲的情景我总还是记得的：烟雾缭绕的厨房里，火盆里烧着旺旺的火，一个小铁锅“突突”地冒着热气，香味四溢。姥姥不会炒菜，她把所有的好吃的都拿出来，放在一起“乱炖”。白菜、走完油的五花肉、煮好的排骨、自己灌的血肠、大宽粉条、冻豆腐、炸好的丸子、粉鸽子......所有食材都是姥姥自己家加工的。满满的一锅，一家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享受过年才能吃到的美味。现在想想，姥姥做的这道菜在我心里还是要排位第一，每次回想都要流口水。可惜，我长大了，就很少到姥姥家里去了，姥姥那美味的“铁锅菜”，只能够在记忆里一遍遍回味了。
      后来，我舅舅姨姨们都相继成了家 ，姥姥也算安享晚年了。她老人家身子骨还算硬朗，就是心脏不太好。姥姥没有按农村的惯例要儿子们轮流赡养，始终自己一个人过。她很少麻烦儿女，也从来不说儿媳妇的闲话，因此姥姥很受儿孙们尊敬的。我几个舅舅们商议好，每年给姥姥一定数量的柴火、米面和肉，还有一些钱。但姥姥还像当年一样，好吃的舍不得吃，钱也舍不得花。到最后，姥姥好像是过完年没多久犯病去世的，儿女们给的大米，猪肉都没怎么吃，还留下了一笔钱，这些发送姥姥足够了。


      姥姥离我们而去已经多年了，记忆里，姥姥似乎从没抱过我，没亲过我，也没有特意为我做过什么，甚至几乎不来我们家小住。但我还是怀念姥姥，敬重姥姥的，为没能给姥姥尽孝送终，心怀愧疚。
      清明节将至，希望姥姥在另一个世界里好好的。

                                                                         ——写于2016年3月

^黙然

作者笔下的另一位＂姥姥＂跃然屏上，好

范范

^默然 发表于 2019-11-27 12:52
作者笔下的另一位＂姥姥＂跃然屏上，好

怀念勤劳朴实的姥姥。谢谢岳老师来访留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