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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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次相约故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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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2 15:01: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次与同村的文友杨爱梅回老家石且河村是在七年前。那是一个春意盎然百花盛开的季节,在忻州上班的爱梅回到县城后给我打电话,说她几十年没回老家去了,非常想回去看看,问我是否愿意同行。我欣然应答,因为那也是我的故乡,我们都是七十年代末从那个小山村里走出来的,回故乡走走也是我的心愿。

其实对于我们俩来说,自从父母兄妹迁居城里后,老家已没有什么亲人了。回去既不是探亲,也不是访友。仅仅是因为对于童年生活过的地方,有一种牵肠挂肚的怀念,有一种无法割舍的眷恋。离开的时间越长,越想回去看看。记忆中那个温馨的小村子,每一片土地上都印记着我们小时候疯跑时的脚踪,每一棵树上都挂结着我们偷果子摘毛杏儿的顽皮故事,每一条小河里都流淌过我们童年时的欢乐,我们俩或许就是缘于童心不泯,想回去缅怀那儿时的记忆,追寻那童年的快乐。



一条水泥路,弯弯曲曲地从山头盘绕到沟底,这是通往村里唯一能走汽车的路,是八十年代时修通的,以前没有车路,只有人行小路,五六里之外才有汽车通行的大路。水泥路很窄,只能一车通行,如果顶头再遇上一个车,是无论如何也错不开的。好在一路走过,别说再没碰到一辆车,就连行人也没碰到一个。

车行到村子脚下的沟里就没路了,停了车,顺着一段小坡我们走进原来的大队部,也就是后来的村委会。七十年代时,这里曾经是全村政治、文化、信息的中心。一个长方形的大院里,有小学校、有大队部、有队里的粮仓、有集体的牛驴棚圈。这个大院里住着小学老师、住着下乡干部、住着五保户老两口,住着喂牲畜的大爷。全村的孩子们在这里读书、做操、玩耍、嬉戏,全村的大人们闲暇时也爱往这个大院里跑,大家凑在一起闲叨拉,图个红火热闹。到了晚上,学校就成了业余文艺宣传队的排练室,一群年轻人在这里吹拉弹唱,自编自导自演小节目,经常参加全公社组织的汇演。

三十多年过去,我们看到的却是一片荒凉破败的烂摊子。大队的几眼窑洞没了门窗,成了吓人的黑窟窿;两孔高大气派的砖面石窑教室,裂开了缝隙;一长溜大牲畜棚圈成了平地。整个大院里空旷死寂,一片狼藉,半人高的荒草长了一地。我俩站在这里四处打瞭, 全村静静悄悄,看不到人影,听不见鸡鸣狗吠,也不见袅袅炊烟,荒芜颓败的样子超出我们的想象。



我们走到村子的后沟,才见有一个老人坐在自家大门外的土圪堎上聚精会神地抽烟。老人嘴里含着长长的旱烟锅,眯缝着两眼沫在春天暖烘烘的阳婆中,慢悠悠地从嘴里吐出一团团白烟,又有滋有味地从鼻孔里一丝丝地吸溜进去。我们走到跟前问候,老人才笑着盯住我们,说是不敢认了,我们自报了名字,老人才恍然记起:噢,是谁谁家女子吧?

我俩满村子里转悠了一遍,山还是那些山,却大都荒芜了,河还是那些河,却全部是干涸的。原来鸡鸣狗吠住满了人家的三条沟里,只留下了几个垂暮老人,有位老婶婶要给我们做饭吃,我们再三推辞说不想吃。老人流着眼泪说,儿女们尽在外面打工顾不上回家,家里一年也不来个亲戚,好不容易你们俩回来了,还连一顿饭也不吃。我知道,老人实在是太孤单了,想让我们在她家里多坐一会儿。

在返回县城的一路上,我们俩相对无语,各自沉默,回村路上那种憧憬期待的兴致已荡然无存,能互相感受到各自郁闷的心情。爱梅情绪幽幽地问我回家的感受,我说有些难以言说的沉重与压抑憋在心中。童年的快乐没有找到多少,村子的衰落让我们深感惋惜。爱梅是个业余作家,这次与我相约的故乡之行,令她感慨万千,回到忻州后随即写了记实散文《回老家》,字里行间充满了对童年时家乡的怀念与不舍,对眼前家乡的惋惜与无奈,伤感地叹惜老家真的是老了;心存不甘地诘问:这还是我的故乡吗?怎么一下子就苍老成了这般模样?



出于一种作家的责任感,爱梅想留住故乡的美好记忆,于是开始尽情地写家乡的山山水水,写村里那些普普通通的人。将那个小村村里不起眼的自然景观原原本本地展现到外界人的眼中;让家乡那些淳朴善良的乡亲们,一个个跃然于各种杂志上,悲欢于网络平台上。饱含深情的家乡系列作品,使许多久别家乡的游子产生了共鸣,勾起了大家的丝丝乡愁,同时也引起了忻州电视台《忻州故事》栏目的关注,编导想以爱梅家乡系列作品为内容做一期专题报道,计划回村里实地取景,拍摄作品中那些古老的窑洞、弯曲的小路,实地采访作品中那些平凡真实的人。

爱梅带着电视台摄制组的人从忻州出发回老家时,给我打电话,希望我也能回家乡与她一起协助编导录制节目。我与爱梅有共同的文学爱好,又是同村的姐妹,我当然愿意与她一起回去了。于是在时隔七年后的深秋季节里,我们又一次相约故乡行。

爱梅带着摄制组的人从忻州出发,我与村委会主任杨建荣以及从村里走出来的民营企业家刘存富等人从县城出发,两辆车殊途同归重返家乡。一路上通过电话联系,得知爱梅们已先我们回村。



当我们这辆车驶入回村的道路上时,我已感觉到了新变化,路况比上次回家好多了。七年前的等轮子细路,明显宽阔起来。村主任建荣说,路不仅拓宽了,还在原来的路面上重打了水泥。进村后车子直接开到村里的广场上,我们一下车,就见三只优雅漂亮的大白鹅摇摇摆摆迎过来,她们伸着长长的脖颈侧着头一边滴溜溜地转动着黑眼睛,一边呱呱地叫,似乎在笑问这些少小离家老大回的人们是从何处而来。可爱动物的热情迎接,首先触动了我心灵中最柔软的地方,让我感到家乡的一草一木都十分亲切可爱。

再细看,这个宽阔整洁的大广场,就是在村委大院的基础上新建而成的。广场的南面是新建的三间村委会办公室,东面是整修一新的学校、卫生室、图书室等。已完全不是上次回来看到的那荒芜破败模样。村委的办公室里摆放了崭新的桌椅,墙上张贴着许多有关精准扶贫的图表,图表中最醒目是几个年轻人的照片,虽说不认识,但我知道这是从县城各单位派下来的扶贫工作队员。建荣介绍说,建设广场的钱大部分是乡政府给的,还有一部分来自于村里走出去的民营企业家刘存富。



趁着电视台的人拍摄村貌、采访村民的空间,我和爱梅到过去那些老邻居家串门。村子里的天蓝的特别纯粹,空气洁净的让人感觉呼吸是种奢侈。地里的庄稼已基本收拾完,乡邻们正在院子里打黑豆,用的还是那原始的辘杆。邻居们一边热情地请我们进家坐坐,一边拿红枣给我们吃。我们看到家家院里都养着一群带花纹的鸡,我在电视新闻上看过,这是县里发放给村民的扶贫鸡,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都用高高的铁丝网围起来,过去村里的鸡都是散养的啊。问原因,80多岁坐在院里晒太阳的老嫂嫂说,不围住就被狐狸逮走吃了。我很惊讶,大白天也有狐狸来?嫂嫂说,这几年狐狸可多了,大白天趁人不注意,就来逮鸡吃。爱梅说,看来生态环境是越来越好了,好多年不见了的狐狸又多起来了。是啊,我还看见好多年不见了的喜鹊也在树上喳喳地叫呢。问及生活情况,嫂嫂说,政府给低保,县上的人也常来帮助,农村不费钱,生活挺好的。

我俩走到后沟,准备去看看上次坐在街头抽烟的那位老人,一上街口就有一只白花花小狗迎出来摇着尾巴亲热地往我们腿上蹭,如同看见了自家的亲人归来。我说,现在这狗狗都不晓得咬人了,老人也随即迎出来笑着说,他家的狗狗可厉害了,怎么能不咬人?收粮食和卖东西的人来了咬得连大门也进不了。好几年不见,老人变化不大,还是那精精干干的样子,这回一眼就认出了我俩。在老人家的不远处住着的是我的一个叔叔刘茂义家,年龄稍比我大点,小时候我们在村里同年级读书,后来又一同上了初中,我上高中时,他上了师范,当了一辈子教员,现在退休回家。看到我们与老人说话,叔叔也跑过来让我们去他家,戏谑地说,家里虽没有城里的大鱼大肉,但农村的家常便饭吃上更养人,说他那离休老干部的父亲今年95岁了,去年县医院的医生就说不行了,回家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等着吧,结果自从回到村里吃上这家常便饭竟慢慢好起来了,还能拄着拐杖满村跑。叔叔听见我们说狗狗不咬人的话,就说狗是最通人性的动物,能感知到这是出嫁多年的女子回娘家来了,怎么能咬?亲都亲不过来呀。是啊,村里家家都养了狗,但所有的狗狗都不咬我们,真让人感到不解,看来动物确实有许多让人看不懂的灵性。



我和爱梅满村里转悠时,建荣一直陪着,性格开朗直爽的村长,对村子建设充满信心,指点着说,如果有机会把这条沟填平,人们出行就方便多了。我们说,没条件填沟,架座小桥也不错。说到吃水问题,建荣说,村子中间有自来水,家家院里有水窖,拉管子抽满一水窖,够吃一年。我说关键是现在村里住的人少啊,建荣说,村子建设好了,回来住的人就会多起来。

节目录制到尾声,编导让大家对着镜头,按自己的理解分别说说什么是乡愁?爱梅说:“乡愁是一种牵挂和责任,也是一种感恩与报答”。刘存富说:“乡愁就是不忘家乡,尽自己的能力回报家乡”。建荣说:“乡愁就是不忘根本,建设家乡,忘了本的人就不会有乡愁。”退休回乡的叔叔辈老教员说:“乡愁就是在外面奔波大半辈子后,觉得哪里也不如自己的家乡好。”不同身份,不同年龄的人,对乡愁有着不同的理解,但实质内容是一样的,那就是对家乡的情有独钟。最后编导请司机说说,80后小伙子一脸茫然地说,他生于城里长于城里,不知道乡愁是什么啊。

有关乡愁的古诗词数不胜数: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悠悠天宇旷,切切故乡情……。看来古人的乡愁更重更浓。

节目录制完,我们准备回城时,教员叔叔提了两食品袋黄油油的梨,一定要我和爱梅带着,说这是自家树上结的,没上化肥没喷药,水甜水甜非常好吃。我们没有推让,咱村的绿色水果,不吃白不吃。

离开村里时,建荣让我和爱梅同坐一辆车,说我们俩多时不见坐在一起好叨拉,当我们的车刚走出村子不远时,迎面来了一辆白色的车,错车时我们看见开白车的人与建荣在说话。爱梅说,这是咱村的谁回来了?我怎么认不得?我说,这个人不是咱村的,我也认不得,但我在村委会办公室的墙上见过这个年轻人的照片,是在咱村下乡的扶贫干部。

两次相约故乡之行的心情截然不同,上次回家乡本来是春光明媚的时节,我们的心情却是沉重、惋惜、惆怅的。而这回家乡本来是万物凋零的深秋,我们却有种轻松、欣慰、愉悦的感觉。尽管家乡居住的人还是不多,学校依然没有一个学生,但与上回相比,其变化还是挺大的,我们充满了希望,相信在如今这样的扶贫力度下,家乡的变化会越来越大,爱梅欣然地笑着说,看来咱的老家还会焕发青春的。


作者简介:刘峻梅,保德县人,热爱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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