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守候

郭文英

　　

最美的守候
文/   郭文英

　　刘福根站在新落成的小楼前，看着漂亮的洋楼心里五味杂尘。这里是他 少年时赖以生存的地方，如今虽然 焕然一新，但那老屋的模样却深深地 烙印在他心里。那个曾经的家，那三间破旧的土坯房，就像一本厚厚的书，记录着一个特殊家庭的喜怒哀乐，记录着他的成长过程，也记录着时代的变迁。在这里所有的经历，就像一坛老酒，养父母把生活的艰难困苦，酸甜苦辣和他们的勤劳仁慈一并装进坛里，酿出岁月的 醇香，让人回味无穷。

　　刘福根的童年时光与他的名字 格格不入，没有一点幸福可言。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他出生在沧州的一个小村里，从他记事时起，就只看到爸爸喝醉拽住妈妈的头发往死里打，有时连他一起打，奶奶则双手叉腰在一旁叫嚣:“打死她，她就是个扫把星，丧气鬼”。爸爸打累了，奶奶骂够了才 能够消停。之后就是妈妈搂着他和刚会走路的妹妹哭泣，有时带着伤痛边哭边干活。家里的粮食一半被爸爸换成酒喝了，很多时候母子三人没饭吃只能饿着。在他五岁时的春天妹妹病死了，奶奶不让妈妈哭，说少了一个吃闲饭的赔钱货。妈妈流着泪抱着妹妹亲了又亲，亲自在村外挖坑埋了。然后木然地回到家，不再哭泣，只是偷偷地做准备，等晚上都睡熟后带上他逃出了那个地 狱般的家门。

　　母子二人一路上讨饭，帮工， 走走停停， 就像出笼的鸟儿，在没有打骂的日子里，轻松快乐。

　　一个月后，母亲带他来到了文安县的一村庄，正赶上一家在办喜事，母亲就去帮忙刷碗打扫，以换点剩饭吃。在与村里人闲聊时诉说了自己的不幸，其中一位妇女说:“我给你找个主吧，别带孩子流浪了”。于是领着母子俩进了一户人家，从此，刘福根有了继父，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继父人很老实，三个孩子也很听话，但家里很穷。刘福根处处小心，从不招惹哥哥姐姐， 吃饭时让他们先吃，少了就说不饿。有时他们给点气受他也忍着，只要妈妈不挨打挨骂就好。

　　一晃七年过去了，恶运再次降临到刘福根身上，母亲得了脑瘤。看着母亲被病痛折磨的瘦骨嶙峋，他除了哭別无他法。母亲在弥留之际流着泪嘱咐他:“千万不要回老家，如果能留在这里，就要处处为哥哥姐姐着想，要忍让，要学会照顾自己”。他哭着点点头。

　　母亲走了，草草地埋葬后，继父不要他了，说养不起。村干部劝说无果后和小队长商量:“这孩子很可怜，咱们不能不讲仁义，让人笑话咱们村容不下一个孩子”。最后决定把他安排在小队部学着喂牲口，按半劳动力分粮食。刘福根哭着给众人叩头，然后住进了简陋的队部。晚上队部很热闹，人们干一天活都来记工。刘福根听着会计喊人名，仔细看着他写字，空闲时就用木棍在地上 模仿练习，悄悄地学着文化。夏天几头牲口都下地了，他也到地里干点力所能 及的活，或者割些青草回去喂牲口。

　　在地里劳动时，人们边干活边寻找着那个时代特有的乐趣， 开着粗犷豪放的玩笑，或者缠着李会计讲故事，特别是休息时，大伙都围着他。李会计名叫李大章，三十四十五岁，长的矮小文静，是小队里文化最高的人，似乎总有讲不完的故事。讲故事前先抽袋烟，抽完后把烟荷包系紧口缠到烟袋上，放好后再慢慢地讲:“今天我给大伙讲扇子的来历”。话音没落有人喊道i“我知道是怎么来的，就是猿人、、、、”他的话被打断了，一看，李会计已经仰躺在地上装睡。他走过去说:“李叔，你讲，你讲，我不搅和了”。可李会计就是闭着眼不说话，他调皮地作了个鬼脸，轻轻地在李会计头前画了一个方块，又搂起几堆土，一个′‘贡桌’’摆好了，然后把坐在旁边的刘福根揪过来让他跪下，人们都偷偷地笑。可刘福根不知是想起了母亲，还是觉得受了屈辱突然大哭起来。起初他哭，人们就更是大笑，但随后看他哭的凄惨又跟着掉泪。那个人也慌了，用力拉刘福根，见他不起来就生气地说:“哭什么？还不如叫声爹让李会计收你做干儿子”。李会计早已经坐起来，抚摸着刘福根的头哄他别哭了，一听这话就说:“对，我收你做儿子，往后我养你”。

　　收工后李会计把刘福根领回家认干娘和哥哥，一家人都很高兴。李会计只有一个儿子叫海子，比刘福根大两岁，右腿有残疾，走路要靠拐杖。妻子身材太矮小干不了重活，一家人住着两间低矮的破房子。吃晚饭时刘福根说:“爹、娘，一会我把队里给的小米拿回来，白天在家吃饭，晚上我想让哥哥和我去队部住，在那冬天可以烧炕暖和，家里能下一部分柴禾”。海子听了高兴地答应了。李会计说:“福根，做我儿子得记住两句话，就是穷不盗，富不傲”。刘福根笑着深深地点点头，总算有个家了，他觉得好幸福。

　　从此，一家人齐心协力地过日子，家里的活刘福根总抢着干，有空就学写字、算算数。队里的牲口也能独立喂养，并且晒了一大垛干草，队长高兴地说够喂一年了，能省下一百多块钱，年前总结时通过大伙同意奖励刘福根五十块，娘高兴地给兄弟俩做了新衣服新鞋，又单独给他做了棉袄棉裤，他激动地跑到母亲坟跪下说；“妈，你放心吧！我又有家了，一个很好的家”。

　　两年后，村里安上自来水，修了公路，生活水平有所提高。村里按规定给李会计划分了宅基地，全家人省吃简用攒钱盖了新砖房，屋里抹上白灰，一家人兴高釆烈地搬进新家。

　　改革开放后，土地包产到户，收的粮食剩余很多。一天刘福根在饭桌上说:“爹，娘，我想把咱家的小米和豆面棒子面运到天津去卖，前些年天津知青都说咱们这的粮食好吃，估计能有人买”。一家人都很赞成。于是磨好面后，刘福根起个大早，带上干粮，把面袋子绑上自行车，在爹娘千叮咛万嘱咐中声出发了。傍晚到天津后，卖的特别顺利，只是把带的饼子都被买主品尝了，只好空着肚子连夜反回家。后半夜到家后，娘赶紧做饭，爷仨兴奋地数钱，数完后爹高兴地竖起大 拇指，说:“照这样卖完粮食，明年就能给你盖房娶媳妇了”。刘福根接过娘手里的饭菜，边吃边说:“我还小，不急。我想明年也去四川给我哥领个媳妇儿”。爹抽着烟说:“到时候再说吧”！

　　就这样，刘福根往反于家与天津之间，卖完自家的粮食就收购乡亲们的。 一年后买了一辆三马车，比自行车强多了。又过了两年，海子娶了个四川媳妇儿，总算了却了父母最大的心事。再后来，爹娘拿出积蓄，刘福根在天津租了一个店铺，做起米面粮油生意，并在那娶妻生仔。结婚时他向妻子说明了自己的身事，妻子感动哭了，表示要和他一起孝敬父母。

　　刘福根经过摸滚打，生意越做越大，买了房子后先把一家人接来住了一段时间，给每个人都买了衣服，给侄儿侄女买了玩具，并和哥嫂商定好以后的冬天就让二老到天津来，住楼房暖和。爹面带愧疚地说:“当初我们给你那么个破家，如今你却让我们住么好的楼房”。刘福根一听忙说:“爹你说什么呢？在我心里，那个家永远是我最好的家，它给了我安全感，夏天它给我遮风避雨，冬天它给我温暖，没有那个家我能有今天吗？爹，娘，你们就安心地养老，吃苦受累大半辈子，现在条件好了，该享福了”。爹娘含着泪 ，看着这个英俊的异姓儿子 欣慰地笑了。

　　刘福根的生活真应了他的名字一一幸福满满，妻子贤惠，俩儿一女聪明伶俐，爹娘身体硬朗，给足了他报答的机会，都活到八十多岁，走时都带着满意的微笑。儿女走向社会时，他给孩子们上了一堂人生课:“首先有两句话要记住，穷不盗，富不傲。这是我的养父给我的座右铭，现在我传给你们。其次，你们成家立业后，谁也不要指望我们看孩子，因为我们抚养你们姐弟太累了， 请保姆我拿钱。第三，你们不用给我买东西，但必须给大伯买”。孩子们都理解父亲的心情，异口同声地答应着。

　　哥嫂不愿到城里来，非要在村里种地，种各种疏菜，放客车上给他捎去。刘福根也经常回来，村里有红白事他尽量抽时间参加。去年海子和他商量，想把那两间早已成为废墟的老屋卖了。他问:“哥，你是缺钱吗”？海子忙说:“不缺钱，你每年都给我们那么多钱，我们都花不完，我是觉得放着没用，再说邻居家要盖楼房”。刘福根深情地说:“不能卖，那是咱们父母的遗产，是我回家的动力。我这有张卡你拿着，找个施工队，邻居家盖几层咱就盖几层，咱们在一块养老”。海子说:“当年你来到家里我特别高兴，想法很简单，觉得有了弟弟撑腰就没有人敢欺负了，没想到如今”。刘福根打断哥哥的话:“哥，当年全家人接纳了我，那份情是用金钱买不到的，什么也别说了，咱们是兄弟”。

　　如今小楼建好了，刘福根在合计:等小儿子和侄儿业务再成熟些自己就告老还乡，要住在这里守候那份温馨，那份亲情、乡情，和那 烙印在心里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