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母亲的梦想

嘎嘎大仙

母亲的梦想



休假归队前，母亲问我：“你怎么走?”
“我从东站坐车到南京后坐飞机回单位。”
母亲说：“那我开‘宝马’（电动三轮车）送你吧，正好我也去看看东站什么样，东站通车后，我还没去看过呢！”
我欣然答应。这是我从军十年里，母亲第二次送我离家。
半个小时后，到了东站。停好车，取了票，因一人一票，母亲不能进入候车室，便和母亲在东站广场溜达，从广场走到负一层，从负一层又走到进站口，又溜达到出站口，最后折返回取票的地方，透过玻璃浏览了候车室一隅。
看完了候车室，和母亲一起往外走，我问道：“妈，我在大连待了十年，你干嘛不愿意和爸一起去大连玩玩？去看看部队到底是什么样子？”
“儿子，我不是不愿意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晕车的滋味有多难受，我还不能坐飞机，每次坐车都是一次死里逃生，真受不了那罪。”
“坐高铁和在家里一样，不会晕车的。”
“算了吧，高铁到了，就能到你们单位了吗？然后不用再出门了？还不是要坐车去你们单位。”母亲说，“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开着‘小宝马’出去打打小工，搞搞绿化，挺好。”
听了母亲的话，我不再说什么了。我体验过晕车的滋味，也亲眼目睹过爸妈晕车的状态——母亲一上客车就开始出虚汗，看面部表情像虚脱了一样，她看到塑料袋会立刻扯两个紧紧抓在手里，以防晕车后呕吐物弄脏了车厢，熏到了别人；我爸则坐下就“闭目养神”，他上车就要睡觉，不睡觉就会晕得分不清东西南北，随后会一路干呕到下车为止。
站在广场上，看看手表，离检票还剩半个多小时时间，我心血来潮问了一句：“妈，你有没有什么梦想？”
“我的梦想就是希望你今年年底把婚结了，明年让我抱孙子。这应该叫心愿。我年轻时想做一名裁缝。我没上过学，有了你们姐弟仨后，希望你们都考上大学，结果一个都没考上，我的梦想全都没实现。”母亲说，“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在部队好好干，不要总是恋家，担心我们，把最后几年‘经’念下来。”
听了母亲的话，有些自惭形秽。结婚生子是人生大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此刻我还是单身，想在年底结婚谈何容易，母亲这一愿望又实现不了了。但母亲希望我在部队好好干，把最后几年“经”念下来的愿望肯定能实现。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溜走，转眼到了检票时间，“妈，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进站了。”
“走，我送你到进站口。”
在进站口，我走在前面验了票，安检后，走上电梯，转身看看母亲，她还在目送我离开，我跟她挥挥手，示意她回去，她也同样和我挥挥手，却依然站在原地没动，等我第二次挥手时，母亲还是回以同样的姿势，面对母亲木讷的挥手，我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好后悔为什么在进站前没拥抱她。当兵这么久，母亲从来没有到车站送过我，这次送我走，看着母亲倚在门口目送我离开，那种离别的感觉好心酸。这样的情景让我想起了刚入伍时离家的样子，母亲、大姨和小姨送我上大巴车，一样的动作，一样的挥手，而此刻却是不一样的容颜。
那一刻释怀了当兵前，母亲因反对我参军，又执拗不过我，在我体检合格后，找了个借口莫名其妙地打了我一顿的事情。
初中毕业后，15岁的我身高不到160cm，在母亲的“荒里饿不死手艺人”的理念熏陶和棍棒威逼下，开始学徒，一学就是三年。眼看快成为老板家的“顶梁柱”，《士兵突击》热播，被里面的军营文化，男性的阳刚和激情的荷尔蒙所吸引，加之我退伍回来的二哥给我一套武警的警服，让我穿出了精气神，处在叛逆期的我毅然决定当兵去。
母亲一开始是竭力反对的，在别人的劝说下，知道了当兵要求高，体检严格，母亲看我个子小，以为我达不上要求，便让我去试试，一是想让我自己死心，二来可以免费体检，看看我身体到底有没有问题，为什么到了18岁个子不见长。
然而，我是幸运的。2007年征兵条件是男性身高要求在166cm，我正好达标，而我们整个乡报名参军只有三个人，体检时发现一个人有乙肝大三阳，被淘汰；另一个是家里逼着去的，医生得知后，让他淘汰，唯独剩下我自己合格。
母亲的初衷只是想让我去试试，再检查下身体，却没想到成功了。母亲懊悔和不舍叠加在一起，便找个借口痛打了我一顿后，自己也大声嚎哭。我知道她阻止我参军是心疼我，怕我吃苦受累，再荒废了学了三年的手艺。可那一顿打，我始终记忆犹新，虽谈不上恨，却一直也难以释怀，此刻看到母亲送我时的容颜与神情，释怀了。
入伍后，有次探亲回家，母亲看我长得又白又胖，在得知我居住环境“优越”，工作岗位不累，便鼓励我留队至今。
母亲经常对我说：“四十不富，五十枯树。我和你爸都五十出头了，又没什么本事，现在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只要你在部队把最后几年‘经’念下来，以后你在我们村的同龄人当中就杠杠滴了。”
前两天，大姐家的小女儿满百天，她们拍完百日照后，集体去了父母居住的地方，二姐给我发来视频聊天，看着脸上爬满皱纹的母亲，想起母亲告诉我她的梦想，心里阵阵绞痛。关了视频后，二姐又发来了一张母亲抱着小外甥女逗乐的图片，看着母亲嬉笑的表情，便知道了二姐发这张图片暗喻的意思，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涩。缘分天注定，爱情更是可遇不可求。受职业限制，时间约束，真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日渐苍老的母亲，在我成年后最大的梦想。



作者简介
夏海银，安徽庐江人，90后，爱好读书，音乐和文学写作，现为海军某部士官，服役十年，先后历任学兵，文书，学员和新闻报道员等职，多篇文章刊发于全军政工网军旅文学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