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坑

铁山

　　

路坑（2100字）
小小说曹铁山

　　二蛮把村长办公室的门推开一条缝，从扁细的缝隙中，用一只右眼往里望了望，村长在。就把门缝开大一些，挤了进去，开门见山对村长说：“村长，找你有点事！”
　　村长正在电脑前捣鼓着什么，一只燃了半截的香烟像一根雷管一样在左边嘴角上斜着，本来就眯缝的眼睛越发的眯缝着，很像似聚精会神地在看电脑屏幕上的画面。听有声音自门口处飘移过来，也不抬头，就能判断出来者是谁。听见是二蛮的声音，眼皮微微挑了一下，也不言语，继续捣鼓着电脑。
　　二蛮说：“咱们村的公路坏了，该修修，再不修，等坏大了再修费钱！”
　　村长的眼睛不眯缝了，也不聚精会神盯着电脑了，就把视线挪在了二蛮那近似劣枣似的脸上：“你说啥，咱们村的公路，咱们村还有公路？”
　　二蛮说：“从咱们村蹿过去的那条漆黑的公路，不是咱们村的是谁的？”
　　村长刚才问话的语气还鼓得像皮球，一听说打从村里穿过的县级公路被二蛮说成了村里的公路，噗嗤就笑了，皮球里的元气也就泄了一小半儿：“那是县里的公路好不好，我胆子再大，也不敢贪污县里的公路吧？”
　　二蛮说：“就算是县里的公路，在咱村里穿过，也是咱村借光大，坏了给修修又咋地！”
　　村长就起身，摸了摸二蛮的额头：“你没发烧呀？”
　　二蛮说：“谁说我发烧了？我这好好的呢！”
　　村长说：“没发烧你咋说胡话？”
　　二蛮是村长八竿子戳不着，一竿子戳瞎眼的大舅子，因二蛮也不大起眼儿，村长就把这个没名分的大舅子当小舅子看，所以才敢这样和二蛮说话。
　　二蛮找村长要修的那段路，位于通往村庄的十字路口处，那一“横”是县级公路，通往村庄以东的几个乡镇。那一“竖”就是通往二蛮他们这个村庄的村路。虽然是村路，也是铺着油漆的。那是村长有本事，铺油路时，村长请县交通局分管工程的局长吃了一顿海鲜，唱了一回歌，洗了一回澡，又给带了些本地的榛子核桃栗子等土特产品，分管局长就把设计铺路的厚度减了零点几，省出的料把村庄外的村路借光给铺上了。这些猫腻二蛮当然不知道，以为村庄范围内的公路就是他们村的公路。
　　二蛮开拖拉机，今年五十多岁。在集体时，集体主义思想观念就强，一心装着集体，虽然不是生产队干部，凡是有妨碍集体利益的事情他都要找生产队长管一管。
　　县级公路就是县级公路，质量就是差，这才两年多，问题就暴露出来了，十字路口处就出现了一个坑，坑虽然不大，只有吃饭的圆桌那么大，可是会很快扩大的，就如堤坝毁于蚁穴。二蛮也给垫过，可是二蛮垫的土与原公路上的土不合群，车经过时，有的土就抱着车轱辘跟着私奔了，有的则化作尘埃，乌烟瘴气的追着车轮撒欢儿，不几天垫的土就没了踪影。
　　二蛮于是寻思，这么好的公路坏了实在可惜，就找村长提议修一修。村长虽然觉得二蛮有点“二！”但他这种思想还是值得鼓励的。眼珠一转，就有了对策：“我说二蛮呀，不是咱村舍不得出钱修，实在是村里修这路名不正言不顺，若说镇里修还有情可原，不如你去找镇长反映反映。”
　　二蛮说那好，既然应该是镇里的事那我就去找镇里。说完，二蛮拧身就出了村长室。
　　二蛮多少还算懂点分寸，到了镇长室门口就没敢造次，先用虚握着拳头的中指骨节在门上不轻不重的敲击了两下。没听见请进的动静，就又加了一分的力量敲击了两下。
　　这时，就听见镇长办公室里传来一声“请进”的声音。
　　二蛮就轻轻地推开门进去了，并且没忘随手再把门带上。镇长正在办公。镇长的时间金贵，不等二蛮开口，就先问了声“啥事？”二蛮也不拘束，就把在村长那里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镇长就哭笑不得，当听说是村长把二蛮支这来的，就给村长打电话，把村长臭训了一顿。村长也是镇长八竿子戳不着一竿子戳瞎眼的小舅子，村长就在电话里嬉皮笑脸的连陪不是带出主意，镇长的一脸怒气才渐渐消了，先对二蛮进行了一番表扬，接着一竿子给支到了县交通局。
　　别说，县交通局还真把这档子事当了一回事。到现场查看了，回来也做了维修的计划，因为工程量小，没有批。后来又做了一回大的计划，因为有过第一次计划，两个计划一对比，觉得第二个计划太脱离实际，又没批，修补路的事就此搁浅了。
　　该管事的部门把这档子事不当回事了，二蛮却当回事了。眼瞅着路坑一天天在扩大，他也一天比一天着急。
　　以前那个路坑小时，来回的车辆还能骑着坑过去，现在路坑大了，只能老远的减速绕着过。有时赶上错车错不开，就有的车被挤到坑里去，就招来司机怨天怨地的一顿臭骂。
　　秋天了，村里还有点村村通尾巴工程要干，二蛮有拖拉机，便被派去拉混凝土。二蛮心里就有了光亮，这可是天意啊！在最后的一天，他故意把拖拉机开到了坑里，车一颠，就把翻斗的引擎颠开了，满满的一车混凝土就填在了坑里。二蛮早备好了平板铣和耙子，就把车开到一边，设好路障，甩开膀子就把一车混凝土摊平在路坑里。还真是天意，一车混凝土不多也不少，把路坑填得满满。又拿平板铣啪啪一拍，拍出浆来，再拿板铣当抹子一抹活，还别说，跟泥瓦匠的手艺差不多呢。
　　这事被村长一顿臭骂，还非要扣他二蛮一天的车工不可。二蛮说想扣你就扣吧，修桥补路，积德增寿，我多活二年，比一天车工钱还赚呢。二蛮长长出了一口气，好像终于去了一块心病。
　　最后车工当然没扣。只是看这修补好的公路咋瞅咋别扭，一条溜平漆黑的公路，冷不丁出现一块白斑，就好像一个黑皮肤的人得了白癜风，极不协调。


　　曹铁山简介：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百花园》，《小说月刊》《小小说月刊》，《精短小说》，《小小说大世界》《诗选刊》发表小说诗歌多篇，有作品入选年度版本。
　　电话；13832409077

此文首发于《小说月刊》2018年第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