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蛊蛊蛊蛊惑

      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你说，带你走，我们离开这座城市，去一处只存在我和你的孤岛，就像伊甸园的夏娃和亚当，或者索性就是一个孤岛，一个圈。她不语，温柔的抚摸你的发，就像捧起一匹绸缎，脉脉含情，轻盈而纯净。她习惯你的任何决定。从个体一分为二，索性抛去轮廓，如水般丝丝缱绻，从精神到灵魂。有时候她觉得你是一个哲人，而她是你脑海里的文字，在冗杂的笔画里字字筛选，排列组合成她，在你理性的世界是她感性的重塑和生成，这是你说的话。

      你本以为和她在这样偌大的城市就像两颗，哦不，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滴，直到你感觉有人要抓你，就像有一只手将这颗水滴接过，然后紧紧握在手里。你不知道是谁，确切的说是怎样一只粗糙丑陋的大手，他要让我们在炽阳下暴晒的体无完肤，要掐得我们喘不过气，再狠狠摔在地上，如水晶般破裂。更让你恐惧的是他要分开我们，我们这个整体，一劈两半，鲜血淋漓。你曾以为你们是密不可分的永恒。你说，你有没有感觉有人要拆散我们。她嫣然一笑，谁会这么无聊，谁有这个能力？对，你握着她的手，谁也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我们要逃生，离开这里。她点点头，她向来听从你的决定。她是另外一个你自己。

      你们从这座城市一路向西，你也曾质疑过这个决定，你说，背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黑暗总会给逃生的人以恰当的位置容身。你们走出城市的边境线，你看见身后的太阳将你们的影子拉长，并肩而立逐渐融为一块黑斑笔直的蔓延而去，如同一个信标，那是你们的方向。你的身影高大，宛如雨伞遮挡她偏小巧的身子，你没来由一阵得意，男人呵，总是在这种时候感到骄傲，安全感是从依赖和呵护开始。倏然，你恍眼瞟去隐约看到边上还有一个身影。你有些诧异，这道古怪的身影在变大，缓慢靠近，更令人恐惧的是，你分明看到身旁那个小巧的身影在剥离，脱落，在逐渐离开。是那只手，他来了，不甘心我们就这样懦弱的逃避，他追来了，就在身后，他要让你离开我。她说，谁会像瘟神一样跟着我们，或许是你想多了吧。那只手，是他，你歇斯底里的冲她咆哮，他在追赶我们。仿佛意识到什么，你不寒而栗，整个身体像跌入冷酷的冰窖，她在质疑我，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她怎么了，那只手对她做了什么？你低头望向你们的影子，密不可分的黑色之中开始有裂痕，先是一条丝线，并不起眼，宛如一张裂开的嘴，扩散，连同一起扩散的还有你的恐惧。他追来了，快跑，这是你现在唯一的念头。

      你加快脚步，一路深浅不一的奔跑。她的脸上泛起红晕，汗水顺着她纤细的玉颈淌进领口，白皙的肌肤隐隐突兀青色的血管，你听得见她急促的喘息和你钝重的心跳。我们甩掉了么？她说，是不是想的太严重了。不，她的焦虑越来越重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是他，他还在旁边，从背后拍你的肩膀，轻蔑的笑，伸出恶爪，把我们生生分开。跑，就重复这样的动作不知到何时，也许停下来就面临残酷的厄运。两旁的景物快速地掠过，变换，却总也不是尽头。你想，这样也好，路总比逼仄的死巷让人心安，只是这样的路何时才会有终点，也许会有温暖的房子，有温暖的床，一位老者在等候你们，告诉你，你们依然是一个整体，安心的休息。哪怕是一盏路灯，一座灯塔，只是这漫长的黑暗还要持续多久？想到这儿，你不禁又朝脚下的路望去，这一次，你快要崩溃了，你们一直在原地踏步！

       她说，我跑不动了，我们这样不好么，管他什么东西，我要在一起的是你，与其他人无关。她在说什么，你想，难道这是在默许我们玩重新分成两个身体，从此各不相干？这会是如何的场景，你不敢去想。你把她带到一个偏阴角落，牵着她的手，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惨笑，我们不能都葬送在那家伙手里，相信我，我把他引走，你在这儿等我，好好睡一觉，一下下，我就会回来。你的呼吸在颤抖，你最后摸了一下她恐慌的脸，消失在黑暗里。

       哼，我不能让那家伙害了我。你的汗水早已在风中蒸发殆尽，慌不择路的逃亡让你迷失了最后的方向，把她留在那里就行了，也许那个家伙会放过我，没关系，我会好好记住她的。人是聪明的动物，总不能两个人都被害死。你听见身后追赶的脚步声在减退，事实上从刚才起就没有再听见了，黑暗中回荡的只有你一个人的脚步声，脚下略带疲惫的身影孤独寂寥。终点果然就在前方，你看到了，跟你想的一样，有光，有温暖的房子和床，有慈祥的老者。你转头回望身后，只有夕阳的余晖把那座熟悉的城市染上凄凉，留下一座座高大的影子，你幸福的笑了，如此酣畅。

       你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在那个低矮的墙角等候，安静祥和，你看到她笑奕的脸，伸出手轻抚你的头发，如往常一样，她在说，你当初不是带我走的么，你在这儿，我在哪儿？

       你倏然想到那只怪手，心中一紧，从梦中惊醒过来……


                                                                                                                              2013.5.6     3：54   凌晨


后记：
         
       偶听有女生翻唱《烟花易冷》，声音醇厚而带有磁性，呓呓耳语，如泣如述，眼前仿佛展开荒芜的画卷，断壁残垣，枯树深草，一位陌生的女性倚墙而立。背影单薄而肃穆。从未见过这样真实的场景，除了电视里恐怖片。等是分的结果，也是轮回。自私与宽容本就是对立而统一的整体，有人孤身而行，自然有人毅然戍守。其实早在去年冬天就在构思写一些关于是否离开的文字，同行和独立一直是迷茫且深思的问题，去留无意，顺其自然，这本是一贯的主张，细细想来惊恐的发现竟然与自私挂钩，与设想的彼此一个广袤的天空大相径庭。也许是发现分开后彼此过的并不算好，也许只是过不了自己。一句歌词，开始扪心自问：而你在问，我是否还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