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杠爷的心思

天山晓月（史怀

       山杠爷

  拄着锄把出村的时候，杨叔问：“山杠爷，又去百亩园呀？”
  倒拿锄头的山杠爷，平静地笑着："是哩。"
  咳呀，山杠爷，后晌天气这么热，眼睛又不好使，快回去歇着吧，山杠爷！"杨叔关切地说。
  山杠爷还是平静地笑笑：“这百亩园说毁就毁了，多可惜呀！”
  杨叔又关切地说：“咳呀，锄了地，受了累，又沒收成，你图个啥呀，山杠爷？”
   山杠爷已经记不清这样回答村里人，重复了多少遍，他还是惋惜地说：“这百亩园说毁就毁了，多可惜呀！”
  斜射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山杠爷的脸上，渐渐失明的眼睛，给他带来一种说不出的静穆，山杠爷看不请人的脸色，可他听得清人们的腔调；但是，山杠爷不想改变自已的主意，照样拄着锄把当柺棍，从从容容地走过。
  百亩园就在河对面，一抬眼就能看见，一座三孔桥跨过清漳河，把百亩园和村子连接起来，清漳河畔一道人文景观。这整整一百二十亩地，平坦肥沃的河滩地，是清漳河一百多里的河谷中，最大最肥的一块地，三里湾人不知道在这块地上耕种了几百几千年，把几千几百斤的汗水洒在百亩园，也不知道百亩园的土地上收获了几千几万斤的粮食，更不知道几千几万斤粮食养活了世世代代多少人。但是，从今年起，百亩园再也不能收获庄稼了，煤炭公司看中了百亩园，要在这块地建一个焦炭厂。
  山杠爷惋惜地叹了口气：“给子孙后代留下这片蓝天、碧水、绿地吧！”
  村里人都不理解他："你土都埋脖颈了，你能享受几天，况且，你能看见蓝天、碧水、绿地？”
  两年里反复谈判，煤炭公司一直把土地的收购价压在每亩地五千块钱。他很庆幸村里人决不接收的决心，今年下种季节，三里湾人，坚决地照样耕种，煤气公司老板，咬咬牙，狠狠心，妥协了，每亩地一万五千块钱，简直就是一个让人头晕的天价。按照最好的年景，你得受一百年的辛苦，流一百年的汗，才能在一亩地里刨出一万五千块钱来呐！金钱的诱惑，村民妥协了，没人再去百亩园了。
   山杠爷还是惋惜地叹气：“唉！把蓝天、碧水、绿地留给子孙后代吧。”
   春的气息里，不知不觉中，那此被遗忘的种子，还是像千百年来一样破土而出，每天早上嫩绿的叶子上都会有露珠，在晨风中把阳光变幻得五彩缤纷。
  山杠爷幻想的世界里，不相信煤炭公司能毁灭他秋收的希望，是旅游开发公司点燃他春的希望。舍不得那些种子，他掐着指头算着出苗的时间，到该间苗锄头遍的日子，就拄着锄头到百亩园，一天三晌，一晌不落。
   现在，劳累了一天的山杠爷，已经感觉到腰酸背疼，满是老茧的手有些僵硬，便蹲下身子摸索着探出一块空地，然后坐在黄土地上，很享受地慢慢吸一支烟，等着僵硬的筋骨舒缓下来，等到歇够了，就再拄着锄头站起来，青筋暴突的臂膀，把锄头又一次稳稳地探进摇摆的苗垅里去。
   他心一沉，想着百亩园里炉火熊熊，浓烟滚滚吞噬着碧水蓝天，花草在哭泣，鼻腔酸酸的，老眼昏花的泪珠滴在禾苗上，惋惜着：“啊！把蓝天、碧水、绿地留给子孙后代吧！”
   忽然，孙女花枝招展地向他走来，让他看着报纸，说：“是我的一篇作文：把蓝天、碧水、绿地留给子孙后代，被刊登了，环保部门没有批准煤炭公司立项报告。”
  山杠爷心里踏实了，一个人慢慢地锄地，就像一个人对着一壸老酒，细斟慢饮。

河北小小说签约作家 史怀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