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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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 千古一商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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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12 16:02: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朔风凛冽,草木枯黄。

  时虽早春,但疾风吹在人的脸上,仍似刀割一般。上林猎区,占地甚广,一片幽深,大部分草木凋枯垂首,然松柏之类的常青树相杂期间,依然显得苍翠,生机盎然,行猎小径曲折通幽,两旁的树木修整得甚为整齐。

  上林猎区没有设置围墙,却设有入口及通车大道,可以贯穿整个上林范围。在其入口处竖立着一块青石碑,上面篆刻着拳大的字文:擅入上林行猎者死!自行闯入者按律刑!

  吕不韦跨骑着雪白的汗血马,精神抖擞,意气风发。

  但见內侍总管一个勒马驻蹄,指着青石碑,冷冷地道:“吕不韦,进去就是上林了,你还可以有最后的选择,是进还是退?”

  吕不韦稳稳停坐马上,不假思索答道:“既然来了,何有言退之理。”说罢,他奋力挥手扬鞭,一跃而过青石碑,疾驰奔入上林地界上。

  总管原地未动,望着吕不韦远驰而去的背影,不禁一阵冷笑,这冷笑中带着极大的惋惜。

  吕不韦在上林车道上策马疾驰,一路只听见林中人声马嘶声,鼎沸嘈杂,一片片草木摇动,随处都发出枯叶的沙沙声。跑不多时,随着耳边号角声的越来越近,他看到远远的一处高地上站着一大群骑猎者,还依稀可见一顶金黄色的华盖下,一位头戴高冠,身穿红袍的人,正在指手划脚说着甚么。

  而在高地周围的树林中,众多身着铠甲的士卒,有带着猎犬,有手拿木棍,有挥动长竹,一个个在草丛中拍打追赶,将一些獐兔之类的小动物赶到高地脚下,让那群在高地之上的骑猎者纷纷弯弓射箭,然后不断放出猎犬将射中的猎物衔拾回去。

  吕不韦虽没见过阳泉君,然直觉判断高地上穿红袍的定然是阳泉君。于是,他急忙转过马头驰上一条行猎小径,直向高地奔去。

  可还没等他驰出多远,就听见身后有人大声喊叫:“来人是谁?竟敢在上林驰马!”

  还有人高叫:“赶快退回去,否则,擅闯上林者,格杀勿论!”

  还有人急叫:“下马!下马!赶快下马!”

  在树林草丛中追寻野兽的众多士卒,赶忙纷纷转移目标,奔跑着,骑着马,向吕不韦快速包围过来。

  吕不韦骑的马不愧为宝马,脚程之快,犹若掣电,只听得风声呼呼,人声树影就似在倒退一般,他似乎忘掉了一切,眼中只有高地上那个穿红袍的人,心中亦只想着如何去说动阳泉君。

  “飕”地一声,一支响箭在耳边擦过,发出呼呼之声。

  吕不韦想停马,然看看高地就在眼前,红袍人的脸都看得清轮廓了,他犹豫着是该上前还是退后,不料,这匹白马却已是飞奔向前,冲刺得更快了。

  “飕!飕!飕!”后面的弩箭像飞蝗一样连续发射,不过前前后后,都是擦身而过,距离射中吕不韦总差那么一点点。

  吕不韦见此情景,索性不管自己性命如何了,更是加紧催马冲向山坡。忽然,白马一个人立嘶叫,一下将吕不韦摔下了马背。原来是道路两树间,出现了一根一人多高的绊马绳,白马一个慌忙,紧急人立,刹住下来,将个吕不韦摔得鼻青脸肿。

  立时,从树两边草丛里跑出来数十名士卒,迅速极快地将吕不韦五花大绑起来,连拉带推地向高地上走去,有人还大声地骂道:“看你的精明相,怎么无事往上林闯,不要命啦!”“你还想惊动国舅爷,寻死啊!”……

  摔得头昏眼花的吕不韦,听到“国舅爷”三字,似乎忘了身上的疼痛,只顾着问:“可是国舅爷阳泉君在此?”

  一个士卒笑骂道:“不是国舅爷,是谁敢在此行猎,你没看这阵势吗?”

  “嘿,算你命大,今日要是碰上大王行猎,恐你早就成了箭靶,哪还有你活着说话!”一名士卒狠命地推了吕不韦一下,吕不韦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阳泉君,身穿红色锦袍,腰系玉带,身佩长剑,面净须短,显得年轻英俊,潇洒倜傥,站立在宿营篷帐门前。在其身后,站着的是那位四十开外、还在微喘着气的內侍总管。

  五花大绑的吕不韦,被两名卫卒推了上来,于阳泉君数十步处停下。

  阳泉君死死地望着吕不韦。

  吕不韦无所畏惧地挺直了胸,亦同样地盯视着阳泉君。

  阳泉君憋了有好一会,终于开了口,且来势汹汹:“是你——说我死到临头了?你睁眼看看清楚,到底是谁死到临头了?”

  吕不韦凛然一笑:“我死,死不足惜,亦不就是我一个人嘛,而且是一个低贱的商贾之人。而国舅爷你却不同了,不仅仅是你一个人,必将是株连九族,惨呼!”

  阳泉君微微一震,瞬间,便仰天大笑:“我会死?你不看看我是谁?危言耸听!我是当今大王的国舅!”

  吕不韦不紧不慢,一句一顿:“正因为你是国舅爷,才不知临深履薄,实在可怜。请问国舅爷,大王现今高寿多少?”

  阳泉君原本不想回答,然看吕不韦说的如此有板有眼,便看了一看內侍总管,总管赶紧知趣地退走。此时,阳泉君就似不以为然地回答道:“七十有余啦,这又如何?”

  吕不韦又问:“再请问国舅爷,王后生有几位公子?”

  阳泉君有点愠怒,然他还是回答了:“没有。”

  吕不韦一口叹气:“所以说,国舅爷名义上说是王后的幼弟,不如说是大王和王后一直视你为爱子。”

  阳泉君甚为得意地默认了。

  吕不韦紧接着道:“因此,大王对国舅爷就不时加以行赏,无论是来之诸侯国,还是匈奴戎狄的奇珍异宝,均需有国舅爷先行挑选,就是对国舅爷的建言亦是言听计从,很少拒绝的。”

  阳泉君益发得意,神情昂然了:“此是大王和王后对我的恩宠与错爱。”他“嘿嘿”笑了笑,“你怎口出狂言,说我会死?”

  吕不韦不慌不忙,分析道来:“请国舅爷细想,你便可明白,何以为死。如今你国舅爷的门下,个个高位厚禄,骏马盈于外,美女充于后庭。反观太子安国君门下,门庭冷落,至今没有一个得势,享有富贵的。你说他等心中能不怀愤懑,口出怨言,恨恨于你国舅爷乎?但如今,大王春秋已高,一旦山陵崩,太子嗣位,太子门下必然就有搬弄是非,国舅爷你的危亡还会远吗?”

  阳泉君一下子目瞪口呆,脸露惊愕。

  吕不韦越说越有力:“此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国舅爷现在执迷不悟,当在情理之中。不过,今日在下作这番剖腹之言,实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难道国舅爷还不甚理喻,置若罔闻吗?”

  阳泉君显然已经失去刚才凶悍的神态,气弱语轻地:“那若你所言,我如何是好?”

  吕不韦欲擒故纵,不言语了。

  阳泉君急了,又赶紧问道:“事到如今,我……没有办法了?”

  吕不韦摇动了一下身体,笑笑道:“在下这般模样,叫我如何同国舅爷说话呀?”

  阳泉君适才憬然有悟,于是忙呵斥左右:“松绑!松绑!你等混账,还不快快松绑!”

  两名卫卒慌慌忙忙上来,手忙脚乱,赶快给吕不韦解绳松了绑。

  阳泉君一个作揖:“请问先生姓名?”

  吕不韦还了一个作揖:“某吕不韦。”

  阳泉君连忙谦恭地:“哦,吕先生,多有失敬,是否请帐内一叙。”随之,他便一声大叫:“来人,置最好的菜肴和酒上来!——吕先生,请。”

  吕不韦毫不客气,随同阳泉君进入了帐篷。

  宿营帐篷内,两张案桌几上很快摆满了野味佳肴,吕不韦与阳泉君是对首而坐。

  吕不韦又是一口酒下肚,语气诚恳地:“安国君若立子奚为太子,与国舅爷当是有百害而无一益,倘若立异人为太子,则与国舅爷将是利大无比。”

  阳泉君紧忙问:“何以见得?能否请吕先生细细赐教。”

  吕不韦细细道来:“请国舅爷试想,子奚年幼,生母得宠,一旦安国君当国,子奚为太子,理所当然,如此却与太子毫无一点干系,可能,就会给国舅爷添上麻烦,恐少不了嫉妒国舅爷得宠之时,倘若再一旦继承王位,或许便会生出许多是非来,加害于王后和国舅爷一家。”

  阳泉君明显陷入了深思。

  吕不韦继续道:“其实,就是眼前,安国君一旦即位,亦不会有国舅爷现在的这般安逸和快活。”

  阳泉君慢慢抬起头来:“依吕先生所言,有一定道理,但……”

  吕不韦赶紧抢上,不想让阳泉君有丝毫的退路可言:“国舅爷是否还抱有幻想?”

  阳泉君急忙摇手:“我,我没这个意思,不过……”

  吕不韦赶紧又打断,紧接着趁热打铁:“国舅爷,在下说句本不想说的话,其实,公子奚虽为长子,但他实在庸碌寻常,且无贤名。而异人则迥然不同,他人虽远质于邯郸,但贤德却传闻整个赵国,其名声亦远播各国诸侯,如今又取得安国君的信任,备受华阳夫人的宠爱,已立其为嗣子,只待王孙异人回国,一切将是水到渠成。倘若现在国舅爷肯进王后府说动王后,让大王答应迎归异人,此便可使华阳夫人无子而得子,王孙异人无国且有国。如此,待之日后,无论安国君即位,还是异人继承,都不会忘记国舅爷相助之功,势必当深记国舅爷之恩德。到那时,国舅爷岂不就可长保富贵,安于泰山,高枕无忧乎。”

  阳泉君沉吟片刻,方才缓缓道:“吕先生,能否容我思虑思虑……”

  吕不韦不失时机,连忙献媚上去:“听说国舅爷骑术精湛,故在下特别选购了一匹宝马,想送于国舅爷,请笑纳。”

  阳泉君毫无推辞之意:“噢,恐就是刚才吕先生骑的那匹白马?确实不错,飞奔起来恍若腾云驾雾,倘若我没猜错,定是出之西域的汗血马。”

  吕不韦连忙恭维道:“国舅爷果然行家,一眼便知宝马。确实,此是来之西域的汗血马,就是产地大宛,恐在万匹马中亦难以寻到一匹。吕某可是费尽心机,寻遍天涯呵,得来不易。”

  阳泉君点头道:“确实不易。”

  吕不韦笑着道:“国舅爷想不想一试?”

  阳泉君自然一点亦不客气:“不必了。吕先生不是要放我这里吗?”

  吕不韦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阳泉君微微一笑:“那我先谢过吕先生了。”

  吕不韦嬉笑一下:“待国舅爷骑过再谢不迟,那样,吕某亦就心安踏实了。”

  阳泉君忙高兴地举起酒樽:“好,吕先生,让我等干了此樽。”说罢,他仰脖一口饮尽。

  吕不韦看着阳泉君,得意地一笑,亦仰脖痛快地饮尽酒樽中的醇香美酒。

  美酒醇香,觥筹交错。

  监馆舍厅堂内气氛火热,两排座席上坐着的都是诸侯各国的质子。

  嬴异人一口饮尽觞中之酒:“承蒙各位公子,屈尊赏光,异人感谢之至。想我秦国此番同赵国言和,实是大好兆头,否则,异人将是苦不堪言,身为质子,难料哪日,我嬴异人就会成为戈下之鬼。”

  燕国公子姬喜颇有同感:“是啊,我等都是同病相怜,希望不要发生战争,否则,所有危害,首当其冲的必是我等。”

  齐国公子便是一声叹息:“可惜秦王独霸天下的野心不死,诸侯国又不能齐心联合,战争怎会不发生?难矣。”

  姬喜紧忙转言道:“听说嬴公子已被安国君立为嗣子,不久就可还国,想来这让天下太平的责任必将落到嬴公子的肩头。我等冀望嬴公子,一旦成为秦王,必会给天下带来和平。”

  嬴异人苦笑了笑:“谈何容易。现如今,要淡化诸侯对秦国的仇恨、敌意,恐是很难。就说赵国,刚刚经过长平之战,异人生死都难定,何谈将来,那更是遥远。我只想说的是现在,以我等的结交情谊,有朝一日,不管何人成为国君,都需以谋求和平为己任,亦不枉了我等身为质子时的甘苦和艰难。”

  姬喜欣喜叫道:“好,嬴公子,我等一言为定!”

  嬴异人亦叫道:“好,一言为定!”接着,他又举起了酒觞,“各位公子,为了和平,我等干了这一觞!”说罢,自己首先便一饮而尽。

  好一番高谈阔论,妄议国事,行君王之道其实并非嬴异人之专长,而把酒笑谈,结交八方宾客,远播声名,方才是嬴异人遵循吕不韦谋划的醉酒之意。故而,嬴异人每日不是和各诸侯国的王子王孙称兄道弟,就是同邯郸城里的王臣贵戚握手言欢,凭地就是与去咸阳游说的吕不韦遥相呼应,加大目的达成的砝码。

  现在,离目的达成仅一步之遥。

  已是一整日了,吕不韦看似表面平静若水,内心却翻江倒海折腾。过去的十数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吕不韦亦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不费吹灰之力说动了凤阳夫人,动足脑筋套近乎,用贤孝、母子亲情感化了华阳夫人,不仅收受嬴异人为嫡子,还让太子安国君刻玉符认定嬴异人为嫡嗣,从而意味着未来太子之位唾手可得。如今,就只差最后一步,能否迎接嬴异人即刻回归秦国,便真正大功告成,这,全得看国舅爷阳泉君的了,否则将会功亏一篑。

  咸阳商旅客栈内,吕不韦心烦意乱地踱着步,眼见窗棂外的太阳一点点落下去,天际已呈现绯红一条,一日就要过去了,客房内的光线渐渐黯淡了,可国舅爷那里一点消息都没有,人影亦未见一个,是好是坏,吕不韦心里感觉是越来越没有底,此亦是他从未出现过的状况,免不了一阵焦虑,一阵心神不定。至于站立在一旁的干渠,亦只能干瞪眼,将无力相助的目光追随着吕不韦的身影,不断时地关切注视着,恼恨自己使不上劲,没一点儿辙。

  “心郁郁之忧思兮,独永叹乎增伤。思蹇产之不释兮,曼遭夜之方长。悲秋风之动容兮,何回极之浮浮。数惟荪之多怒兮,伤余心之忧忧。”

  与吕不韦同样心神不定的自然还有嬴异人,别看他白日里高谈阔论,欢笑不断,然一俟夜晚,到更深人静之时,嬴异人每每会突然感到孤独无助,忧思忡忡,端坐琴案几前抚琴轻歌,竭力抒发着心中的压抑与焦虑的心情,恨只恨长夜漫漫天总不亮,渴望着吕不韦能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有鸟自南兮,来集汉北。好姱佳丽兮,牉独处此异域。既惸独而不群兮,又无良媒在其侧。道卓远而日忘兮,原自申而不得。望北山而流涕兮,临流水而太息。望孟夏之短夜兮,何晦明之若岁!”

  眼望咸阳而流泪,对着流水而唉叹,邯郸的夜晚原本很短,可为甚么长起来就若一载?嬴异人颓然推开居室门帘,沉沉踩上绵绵的积雪,地上立刻留下几圈深深的泥脚印,驻足庭院中间,抬头眺望阴霾的天空,显示的是与自己心情一样黯淡无光。

  “长濑湍流,溯江潭兮。狂顾南行,聊以娱心兮。轸石崴嵬,蹇吾原兮。超回志度,行隐进兮。低徊夷犹,宿北姑兮。烦冤瞀容,实沛徂兮。愁叹苦神,灵遥思兮。路远处幽,又无行媒兮。道思作颂,聊以自救兮。忧心不遂,斯言谁告兮!”

  忧心不遂,有谁可以诉说?

  干渠端来美酒佳肴,斟了一樽秦酒,递到吕不韦面前。吕不韦接过酒樽,却把它放回到了案桌几上,转头警觉地望向窗外。干渠即刻站起,推开窗轩,一缕阳光斜射而入。

  窗外,初霁的雪地上,仍然空空无人。

  “嗨——”吕不韦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转回头来,仰脸直视着空空的房梁。

  干渠是一声怨怒:“三日了,音信全无,这阳泉君凭地不当回事,管自悠闲,竟对先生如此轻慢,我干渠……”

  “哦?”吕不韦截断了干渠的话,“我等闭门不出已有三日了?”

  干渠点头道:“是的。先生寝食皆废,已经整整三日了。”

  吕不韦一声感叹:“真是度日若年呵。”

  干渠紧忙道:“先生可要保重身体啊。”

  吕不韦沉沉一言:“我吕不韦一生,就押此一赌,干系重大呵。”

  干渠一听,忽然萌想:“要不,先生,干渠耍个钱币卦一凶吉如何?”

  吕不韦思想须臾,便道:“嗯,不妨一卦。”

  干渠赶忙摸出圜钱:“正面为吉,反面为凶,在此一卦,苍天佑我。”说着,正当他欲抛出圜钱,蓦地,门外传来了几下敲门声。

  吕不韦紧忙望向门口,干渠赶紧走过去打开房门。

  只见,门口站着一位穿戴上等仆人服饰的青年男子,他开口就道:“我是国舅府的,请问,你就是吕不韦,吕先生吗?”

  干渠连连摇头,正要回答,吕不韦已经一步迈到门口,亟不可待地,道:“我便是吕不韦,你是国舅爷派来叫我的,是吗?”

  青年家仆忙点头:“是,是。国舅爷让吕先生马上就去……”

  吕不韦没等青年家仆说完,就急忙忙趋步出了房门,亦忘了招呼来人,自己瞬间就走得没影了。

  青年家仆紧忙转身,快速地跟了去。

  干渠站在门口,随手急速将手中圜钱往上一抛,瞬间落地,显示的是反面。他似乎心有不甘,俯身细看,确是无字的反面。干渠脸色大变,一步冲出去,带上门,心急火燎地追赶吕不韦去了。

  国舅府厅堂,富丽堂皇。

  还未等吕不韦坐定,阳泉君便开门见山道:“吕先生,大王同意王孙异人归国了。”

  吕不韦脸上顿时由阴转阳。

  阳泉君接着转言道:“不过……”

  吕不韦一下又紧张了起来。

  阳泉君好似难言地:“大王还有话……”

  吕不韦心急,忙问:“请问国舅爷,大王如何说话?”

  阳泉君好不容易吐出话语:“但要等赵国求和,大王才肯将异人迎归咸阳。”

  夜色深沉,天冷寒凉。

  嬴异人突然惊起,觉得浑身是冷,微微颤抖着,他明显憔悴,脸色苍白,神情萎靡,郁闷不展,真不知吕不韦事情办得如何?何时才能归来?着实让他放不下,焦心不安。

  现在,吕不韦当然是更加心焦不定,但等赵国求和,等到甚么时候,这是一个未知时间数,一月,两月,还是一年,两年,甚至更长,等到白发吗?若同安国君一般,年近五十仍在做太子。吕不韦怕是不能等,不想等,亦等不起,他得想法,想法让嬴异人早日归国,如此,他的如意算盘才能达成,否则,或许会前功尽弃,定然一事无成,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金子都将付之东流,一无所得,甚至连富甲大商亦做不成了。

  得赶快,抓紧,吕不韦翌日一早,便在凤阳夫人的引领下,来到了深宫华阳府。

  撑足精神的太子安国君面露难色,道:“吕先生可有何良策,能让异人回国乎?”

  吕不韦沉吟不响。

  华阳夫人亦异常焦急:“要让异人回到咸阳,非得依靠吕先生想法设法,否则,异人将是无望也。”

  吕不韦抬起了眼,定定地看了安国君,又定定地看了华阳夫人,然后才慢慢地道:“在下既然走到这一步,又承蒙太子和夫人如此信任,我想,待在下回到邯郸后,将不惜,不惜千金家业,贿当权赵臣,以救王孙回国。”

  安国君和华阳夫人一听,立时大喜。

  吕不韦接着真诚言道:“请太子和夫人放心,在下定会尽力而为的。”

  安国君甚为感动:“吕先生能如此尽力,我亦感激之深。请吕先生带上二百金,转交异人,以为你等方便行事之用。另外,我和夫人已经商量妥当,请吕先生担任异人太傅如何?”

  吕不韦万万没料到,安国君现在会让他做异人的太傅,由不得一阵惊喜,忙谦恭作揖道:“多谢太子,在下定然不负太子和夫人的重托。”

  华阳夫人忙又热切关照:“还望吕先生回邯郸后,能多多照应异人,他毕竟孤单一人羁留他国,少有关心,亦缺温暖。”

  吕不韦酣然一笑:“夫人放心,在下记住了,一定会照应好王孙的。”

  华阳夫人似放心地露出笑容:“如此我便可安心。另外,我还想烦请先生带一箱衣物给异人,多少能让他体验一番我的爱意。”

  吕不韦亦微笑着答应了:“在下一定转达。”

  寒冷的北风,雪化泥泞的驿道。

  吕不韦与干渠,乘坐着双驾遮棉车辇,快速地驶出了咸阳雄伟的城东门。

  遂忍不住,吕不韦掀开车帘,凭轩朝后望去,那在朝阳照射下,巨龙盘卷着的城垣,猛虎雄踞般的城楼,显得是那样金黄灿烂,光芒四射。于是他精神气昂,对天一阵暗呼:咸阳,我还会回来的!我吕不韦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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