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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 千古一商 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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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3 10:54: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老秦王垂垂老矣,老眼昏花,身体每况愈下,精神萎靡,走路颤颤巍巍,一刻离不开扶持,总想着自己挺直腰板,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日,老秦王心血来潮,照起铜镜,蓦然发觉已然老态龙钟,老的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口角还残留着垂涎,于是紧忙双目闭合,片刻,莫名地突发奇想,忙忙地急招安国君嬴柱来章台王宫。

  “柱儿啊,你看子奚如何?”待安国君跪拜完毕,老秦王劈头上来就是一句莫名奇妙。

  “嗯?父王想要知道子奚甚么如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安国君不明老父王是甚么意思,只好谨慎地反问一句。

  “哦,寡人想啊,该立一个未来太子啦,你看,子奚如何?”直接明了,老父王似在征询安国君的意见,更是早已决断好了。

  “……孩儿一切听凭父王决断。”稍作迟疑,安国君便唯唯诺诺回道。其实,唉,在老父王面前他是从来未有主见,亦不敢有主见,充其量亦只是个窝囊太子。

  “嘿——”老秦王两根长白眉一挑,眉头很快一皱,显的很不满意,更有一种失望,不免黯然神伤。

  是老担忧,还是老清楚,抑或预感自己时日不多?想着料理一些必要的后事?是啊,毕竟老秦王年事已高,或许知晓自己即将迈向生命的终点。

  如此急于立未来太子,甭管出于何许原由,华阳府算是震惊了。安国君显得一脸平淡平静,都是由于无奈而已。而华阳夫人却坐不定了,毕竟此事与她息息相关,遂在祝融火红的殿堂内着急得心烦意乱,当一见自己急急请来的太傅吕不韦,亦顾不得礼节,火急火燎就道:“太傅,大王要册立嬴子奚为太子了,如何是好?”

  吕不韦猛一听,即一愣,瞬间懵懵,但不过片刻功夫,他镇定了下来,清楚于华阳夫人面前不能乱了方寸,自己心里没底,不能让华阳夫人心里亦没底,得宽慰她,给她一个安定,亦就是给自己一个安定,故而他想了想,便道:“莫慌哉,夫人,是不是大王现在还没最后定下呵?”见了华阳夫人微微点头,他连忙放轻自己心情,从容言道,“夫人,吕某想呵,恐是大王感觉自己年事甚高,突然出现圣人先见之预兆,开始思虑身后诸多事情,亦都是为确保大秦大业后继有人,情理之中呵。至于册封未来太子,原本不该大王考虑而考虑,操劳太子殿下之份内事,或许就是施加一点想法罢了,当不妨大碍的。我等有的是时间从容商议,夫人请放宽心,吕某即会抓紧各方面活动,决不让嬴子奚得逞上位。”

  华阳夫人似乎并不那么放心,仍然心急催促:“那太傅可要尽快啊,大王既然已有思想,并非只是施加想法那般简单,以我经年经历,应是基本决断,我担心……我担心恐晚了就来不及了。”

  吕不韦当然着急,比她华阳夫人更急,可面儿上他还得保持镇定自如,既然华阳夫人怕晚了来不及,他即刻就先怂恿道:“这样吧,夫人,我等多管齐下,您看您是否可以在太子殿下那里下点功夫,多在大王面前赞颂、推崇子楚公子,灌灌耳风。我呢,亦想办法尽快烧一把旺火,触动大王偏心子楚公子一头。”

  华阳夫人迷蒙,仍然愁眉不解,道:“这我会的。只是太傅你得抓紧,我真怕了夜长梦多。”

  吕不韦尬笑着,点头道:“嗯,好,夫人,吕某即去做。”

  说归如此说,可做是另一码事。

  出了华阳府,吕不韦大脑皮层不断在搜索着每一层关系,可怜,当除了安国君、阳泉君,恐再无可利用之关系,更甭谈若在邯郸有一众两肋插刀之朋友。毕竟在咸阳,时间短,根基不深,此为致命点。吕不韦之心中不由地一阵惊颤,惊颤会前功尽弃。还算好,凭他从大风大浪闯荡过来的人,自不信邪,不信过不了这道难坎。苯办法,亦是老办法,只有用金子来解决了,他不相信,金子铺路,没有甚么是搞不掂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于是,吕不韦撒出一大摞大红请帖,准备了一大堆珠宝重礼,大张旗鼓地邀请咸阳城的名门贵臣,还包括那些老世族的王亲国戚。

  咸阳新吕府,一座才买下不久的大宅院,因不敢太张扬,遂隐藏在深巷里,门楣亦就做的并不太大,一扇不招人显眼的铜环黑漆大门,两格窄窄的台阶,简单很一般。进入宅院,便见一个大庭院,左右两棵老榕树遮荫挡雨似一顶大篷,撑在宽敞的宴宾厅堂门前。那整座宅院,是由窄渐宽渐大,前院幽深,瓦房檐屋多排连成群,一迈入后花园,豁然开朗,亭台楼阁,流水潺潺,绿荫丛丛,石径幽幽,透过阳光明媚,遇见景色美丽。

  偌大的宴宾厅,灯火明亮璀璨。

  可一直挨到夜幕降临,天边褪去最后一抹晚霞,整个厅堂里仅来了不足三成的嘉宾。端坐在正中主宴席上的吕不韦很是失望,更觉难堪,心中陡地升腾起阵阵冰凉,美味佳肴、珍宝厚礼居然打动吸引不了朝廷诸多臣吏,尤其是老秦人老世族,更是未见一个光临。看来嬴子楚想做未来太子的希望已然趋于渺茫,如此弱小的支持者不足于扭转难看局势,自己算是白花了金子,更白费了一番苦心策谋。他凝神呆然,天马行空,思想着还得花一番心思,另辟蹊径,如何才能扳倒嬴子奚,攫得嬴子楚的未来太子之位。

  焦虑的嬴子楚眼见这等冷落场面,顿然灰心丧气,想到自己太子地位攸地就要落空,遂恨得牙痒痒,却又毫无办法,只能哭丧着一张脸,摇头大叫道:“完了,完了,先生,你的谋划你的努力全打了水漂,一场空,一场空也,未来太子之位是非嬴子奚莫属,非嬴子奚莫属也,子楚恐无机会哉,无机会哉。”

  吕不韦遽然冷冷一笑,仍然不认输地道:“公子,不要气馁,决不能泄气呵。我就不信,嬴子奚这般无道,毁周宗庙,杀周忠臣,势必不得善果,何岂能说,未来太子地位他就可以稳坐?”紧随之,他一昂头,铿锵有力地咬齿道,“相信我,公子,邯郸我等都能生死奔离,你说,还有甚么可怕的,怕强不过嬴子奚,敌不过老夫子士仓?笑话,要知鹿死谁手,现在难有定论,好戏,还在后头呢。”

  吕不韦似乎胸有成竹,已然计谋化险为夷。真实思想,他更想的是那个理,千万不能让煮熟的鸭子给飞了,一定得把嬴子楚紧紧抓住,牢牢抓住,必须掌握在自己的手掌芯中,必须让嬴子楚一刻都离不开他吕不韦,永远地依赖于他吕不韦,如此,嬴子楚即使做了太子,最终成为大秦君王,亦就是傀儡一个,随他操纵。现在,看到嬴子楚这一副熊样,六神无主,心灰气尽,居然毫无办法,一意求援于他,吕不韦觉得出手的时机成熟了,水到渠成,可以做最凶最狠的一搏,非常值得。

  月色清淡,书房清明。

  吕不韦很快叫来了干渠,一见面便倍加关心地问道:“干渠呵,家里妻儿可安好?”

  干渠不明何意,紧忙傻傻地点点头:“嗯,都好,都好,谢谢先生的照应,干渠此生都感激不尽您的恩德。”

  吕不韦浅浅一笑:“干渠,这就见外了,先生感谢你都来不及呢,看你每日吃辛吃苦,为我四处奔忙,从未有过怨言,是先生亏欠你许多呵。”

  干渠慌忙摆手:“先生咋这样说,干渠惭愧难当,惭愧难当啊。要不是先生收留,干渠我今日还不知漂泊在何方,恐性命早无,更何谈妻儿家室,快活生活。贱内总是一直关照干渠,千万莫忘先生之恩德,定当全身心回报先生。”

  吕不韦摇摇手:“言重了,干渠,千万莫放心上呵。”顿了顿,他才缓慢吐出叫干渠过来的意思,“干渠呵,是这样的,先生想让你,与你妻儿赶紧离开咸阳……”

  干渠猛地一震,脱口大叫道:“啊,先生,您……”又一下语塞,他真不知发生了甚么变故,尽是满脸的懵懂与惊讶。

  吕不韦咽了咽喉舌,然后继续缓慢言道:“我都安排好了,还有我儿吕蜴亦同你等一起走,去楚国郢都。”

  干渠旋即瞪大他的那双牛眼,非常非常地诧异:“先生,这是为何啊?干渠实在是不明白……”

  吕不韦苦笑一下,微微叹息道:“唉,先生亦不瞒你了,咸阳呵恐待不长久了,一旦嬴子奚做了未来的太子,定然没我等的好果子吃。所以呵,先生想早作打算,离开这凶多吉少的咸阳,都投奔郢都范姒范姑娘那里去。你呵先去作个安排,把蜴儿与你妻儿都给安顿好,随后我等再过去。啊,干渠,拜托了。”

  干渠一听原来如此,很是吃惊不小:“有这么严重嘛,先生?”

  吕不韦摇摇头,表情严肃,接着又点点头:“或许还会比你想象的更严重呢,你死我活呵,嗳,不说了,亦不是你该操心的,不说了,不说了……你现在的事呵,就是把他等都安然地送达郢都,就行了。”

  干渠不响了,望着吕不韦硬是愣愣地想了好一会,好一会儿,他突然问道:“先生,是否嬴子奚,嬴子奚妨碍到您了,让您……噢不,让子楚公子做不了太子啦?”

  吕不韦亦不响,只是一个眼看着干渠,琢磨着心事,想张口,欲说又止。

  干渠想他猜到了八九不离十,便轰着嗓子急吼吼地道:“先生,是否不能对干渠说甚么,或许,亦不该是干渠应该问的。我知道,我知道我是个粗鄙之人,没先生的本事,知道您做的是大事,我只要跟着先生就是。可今日,今日这事……您尽管说,有甚么需要干渠做的,肝脑涂地,干渠都愿意替先生干,亦不枉了先生对干渠的一片好,先生——”就差跪地了,他动情地恳求着。

  吕不韦还是摇摇头,遂避开干渠的眼光,闭眼想了想,最后睁开眼,甩甩手道:“算了吧,干渠呵,这不是你的事,不关你的事。你说的对,你干好你的事就行,送他等到郢都就行。至于咸阳这里,是先生自己的事,有先生我就行,你呵亦干不了……”

  干渠遽然眼睛一亮,似乎突然醒悟了:“我明白了,先生,嬴子奚若存在一日,先生就麻烦一日,子楚公子就做不了太子一日。这样吧,先生,若您觉得可以,我即去杀了嬴子奚,绝对不会让他活过三日。”

  吕不韦轰然急叫道:“不能!干渠,你不能胡来!”越是这样叫,其实越是在默认必须这么干,他太了解干渠的秉性了,越是这样,必越会为他拼命,对他吕不韦,亦只有这最后一着绝棋了,唯干渠而无他人可干。

  干渠火爆性子上来,不管不顾道:“先生,干渠知道怎么做了,您别拦着,拦着亦无用!”

  吕不韦紧跟着咆哮了:“干渠,你给我听着,我绝不允许这么干!你得想想你的妻儿,还是赶紧,快快与他等一起离开咸阳,马上,我已与吕征说好,马上动身,我的蜴儿亦交给你了,你必须全力保护他等,得为我负责!”

  干渠这时想亦未想,忽然回答得很干脆:“好,先生,我听你的,一定把吕蜴侄儿带到郢都,完好交给范姑娘,我向你保证,绝对!”

  吕不韦大声地,紧加上一句:“还有你的妻儿,你得保证!”

  干渠声音非常响亮地回道:“是,先生!”其实这时,他在心里已经拿定主意,而且已然铁定。

  没想到,干渠才走两日,突然,老秦王薨了。

  满城白幡,举国丧仪。

  公元前251年,在位五十六年的秦国国君秦昭襄王,无疾而终,老死在咸阳章台王宫,时年七十五岁。

  秦东陵,庄严肃穆,四周山峦环抱,绿树阴翳繁茂。

  咸阳郊外郦山西麓下,满山满坡的黑旌白幡,飘飞纷舞,开阔昭王陵前,整平硬实的泥地上齐刷刷跪满了披麻戴孝的文臣武将,王亲贵族,远望去白茫茫一片。

  安国君嬴柱跪拜在大祭台上,双手举着高香,朝着苍天朝着大地朝着秦昭襄王的陵寝,连连叩拜。

  跪在前排的长孙嬴子奚,一身染白麻袍,两眼迷迷茫茫,心情随波逐流。右旁太傅仕仓,低垂头颅,不见神态表露,疑似暗流涌动。后一排嫡子嬴子楚,紧锁眉心,扭动了一下脖梗,瞥眼右手太傅吕不韦,但见他神情泰然,慢慢抬头起来——

  吕不韦蓦然惊奇看见,广袤苍穹无垠,波云诡谲,于深远处,一层层翻腾云彩似千百匹脱绮的烈马,汹涌奔驰,跳跃。须臾,尾儿一扫,就扬起了弥天大风,迅速驱散开满天的云儿,有一种不愿被束缚的感受,任性肆意伸展,尽情变幻,给原本就张狂的天空,增添了恣意的豪情与无限阔气。突然间,有一轮刺眼的光芒,穿过云层,照射大地之上,一下使云朵似乎失去了漂浮的动力。美哉奇哉,或许真有了这道强光的冲劲刺激,云儿方才明白自己的现实处境竟然如此诡异和惊艳?

  身临其中,吕不韦亦正面对着波云诡谲的局势。

  老秦王薨了,然未来太子,不,现在应是真正的太子之争并未结束,且已趋白热化。吕不韦携嬴子楚对阵士仓携嬴子奚,水与火不能相容,势不两立抗衡着,双方都在虎视眈眈,互相揣摩,寻求突破点,一剑封喉。

  章台依旧还是那座章台,然王宫已经换了新君王。期盼了多年,五十三岁的老太子安国君嬴柱终于即位,是为秦孝文王。

  孝文王初临朝政,政事尚未理顺通达,俩儿子嬴子楚与嬴子奚却在为太子之位,争执于朝堂之上,俩太傅吕不韦与士仓公然支撑其后,剑拔弩张,谁亦不愿输于谁。

  “启禀大王,臣士仓大胆建议,先王既定子奚公子为我大秦之太子,今日朝会,是否敬请大王议定为好?”突然袭击,太傅士仓跳站出来,理直气壮拥立嬴子奚为太子,直逼新王嬴柱。

  “未必!老夫子是否心亦太急,先王之灵在天,未必同意。今日大王初理朝政,大事万千,哪有闲时议论来日太子之事。再说呵,大秦太子并非属于子奚公子一人所有,何况,我朝野上下均未见他有何德何能,更谈何贤何才,能够承当?”直面回击,吕不韦一马当先,冲将出来,紧忙阻拦士仓议立嬴子奚为太子的主张。

  “扯淡!吕不韦我告诉你,朝堂之上还没你说话的份。要知晓,大秦历来都遵循先王遗愿,决不含糊。至于说我子奚公子,功绩卓越,灭西周,迁九鼎,声名天下,大功于秦,自然太子之位非子奚公子莫属也。”不容置疑,士仓气势逼人,居功自傲,非力推嬴子奚为太子不可。

  “岂有此理!大秦伟业岂是儿戏,任由无道之人承接。众所周知,子奚公子惨无人道,枉杀忠良,毁拆宗庙,虽灭西周,然血光暴天,是为凶恶不贤!而明君先王向来是任用贤能,无论布衣草民、客卿丞相,唯有贤德,一概重视。苏秦、白起、范睢之大秦功臣,大才贤达,鼎助先王东征南战,摧枯拉朽,方有大秦之强大昌盛,卓尔不群。因而,如今大秦秉承先王一统天下之宏伟遗愿,定以贤德居先,无有长幼区分,太子当择贤德公子承继之,是为有道也。”寸步不让,吕不韦竭力谴责嬴子奚的无道,提倡唯贤而立,为嬴子楚争取铺设一条通往太子的道路。

  唇枪舌战,一番你来我回拉锯争执,吕不韦与士仓互相抨击,势不相让。期间,诸多文臣武将亦加入间而争之,吵囔不休,一时间宏论漫天,莫辩一是。可有一现状明显可见,对吕不韦是极为不利,即一众老世族老臣大多倾心于嬴子奚,虽说言语上吕不韦占尽上风,但结果不容乐观,决无可能取得太子之争的胜利。

  秦孝文王甚为头疼脑胀,论情或论色,他都有意靠向自己的宠妃华阳夫人一边,亦自然偏心于立嬴子楚为太子。然晕眩的是,先王已有遗言在朝,更有嬴子奚于大秦经营长久,关系盘根错节,加之朝中大多老臣又多高抬他,说实在的,自己才新君继位,尚无根深依恃,若以社稷江山为重,众老臣的话是不得不听的。情理缠斗之下,孝文王心情极为烦躁,故而未等俩太傅争论出个输赢,其实肯定亦是争论不出甚么结果,于是,孝文王终忍无可忍,大声喝止,紧忙下旨,将册立太子之事留待日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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