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抬头营（9）

朱海明

                                     我的家乡抬头营（9）
      我们二村也有一个大拆大卸大毁灭的激进分子，他叫杨军，曾当过民兵队长，带头栓绳子拆房子，积极着呢。也许惹得老天爷震怒，大拆大卸大毁灭中他被砸断了双腿，当时老百姓那叫拍手称快啊，都说这是报应。他成了瘸子，废了。几年十几年后，人们还旧事重提，说他自找的活该天开眼遭报应。他穷得买不起旱烟，挨个朝人要，谁也不给他，还损他。他的晚景很凄凉，没儿没女，七几年于贫困潦倒孤苦伶仃中死去。
      整整一年人为地大拆大卸大毁灭终于告一段落，文同工胡同、抬头营小学、下壕以南，占了大半个抬头营的古建筑，祖先们陆续营造了千百年的美丽家园，已经成为一片废墟，不啻于一场大地震，真是“人定胜天”啊！
     洋河水库修成了，1961年开始拦洪（先后淹没了演武营村，戴家汀村，吴庄村，李各庄村，埜各庄村，南台庄村，北台庄村，周各庄村，并未淹没被人为毁掉的抬头营千年古城）开始水面宽五六里，长十几里，后来宽十几里，长几十里，横在抬头营南面，通往县城的通道完全断了，给人们的出行造成极大困难。本来一条大道直通县城，仅30华里。如今要绕道经迷雾、北寨、战马王，翻过天马山东侧七八里山路再到湾子，要多走20多华里。客车没有了，换成板儿车（载重货车）而且经常停运。于是，李各庄大队买了一条大木船，用来渡人。从北岸上船，一个多小时到南岸（人力划船，六个棒小伙儿换着划），下船后跑到湾子坐班车，麻烦透了。1966年，由于大木船运力小，不安全，又造了一条机动大木船，船体好大啊，等于李各庄大船的好几倍，速度则更快了，半个小时就可到南岸，班车在岸边等着，下船就上班车，方便多了。同时陆路公路也不断改造加宽，特别是那段山路修了几次，还死过人。直到改革开放，狗日的洋河水库逐渐蓄不上水，渡船就废了。公路经过20多年不断加宽改造，基本畅通无阻了。
      水库修成以后，淹死了许多人，有洗澡淹死的，有掉冰窟窿淹死的（库南人冬天到抬头营赶集，大都跑冰过来）有收秋淹死的（春天在库区地种庄稼，到秋天庄稼下部淹在水下，上部长粮食部分露出水面如高粱。需要划船去收获）曾发生过一次淹死收秋人七人的惨剧。抬头营人包括水库南岸人也学会了使船打渔，我就是那时候学会划船和摇橹的，摇橹可是很难学呦。
      1964年“四清”后，又下来迁建任务，抬头营开始第二次大拆迁（我们二村又拆走了第四生产小队）不过这次再没有出现一根粗井绳往房梁上一栓，十几个基干民兵用力一拉，轰隆隆一连声巨响，整座房子訇然而塌，烟尘升腾遮住日光的现象。人们比较理智比较理性比较人性化了。经过两年多比较有序的拆迁，抬头营只剩下少半个了。北街、东街大部和大南街、小南街、西街、文同工胡同的部分建筑还残存着。不管咋说，如同一弯残月，抬头营依然绽放着千年古镇的淡淡幽光。
      看来，搞大拆大卸大毁灭也会上瘾，这瘾头比鸦片大麻海洛因还大，县太爷们又上瘾了，再一次下令拆，拆，拆！不把抬头营从地球上抹掉，他是不甘心啊，几辈子结下的仇！？于是，1971年来了个第三次大毁灭，抬头营彻底抬头不见营了。我家也被迫搬到了山上。
      抬头营居民大都迁到抚宁县留守营区和于关区（我们称之为‘南边儿’）的各个村庄，成了迁建户。没迁走的，成为搬迁户搬到抬头营城北的土山上（从西到东依次是三村、一村、七村、四村、二村、七家寨、五村、演武营、戴家汀（阎庄子）长十余里的荒山上互不相连的一字排开，我们称之为‘山上’）建成一排一排工房式的搬迁房，城不城乡不乡的坑苦人了。尤其是1961年迁去的，搬迁房房子又矮又小质量极差，不少是冬天建的（当地习俗，冬天天寒地冻，泥浆结冰，影响质量，不能建房）可是那时候拿人不当人啊！“四清”后搬的就给了宅基地了，搬迁房房子质量也提高了。我们这批搬的，房基地增加了，国家补钱自己盖房，院子宽敞了，搬迁房房子的质量也有了保障。
      大拆大卸大毁灭，老百姓被迫大搬迁，原意是免得老百姓挨水淹，因为抬头营上坎儿朝南都属于洋河水库淹没区。可是自1961年洋河水库拦洪以来，只有1969年发了场特大洪水，水库暴涨，水淹到了大南街，但始终没漫到北街上坎儿石桥上那道红线，更别说水淹抬头营了。而水库则多次大开了溢洪道放水减压，不然非崩坝不可。后来，洋河水库长年都是不到半槽水，有几年几乎干库。想当初，洋河水库不知是哪个设计的，唉。
      试想，如果不是极左冒进，不是天灾人祸，不是那些好大喜功不顾民生的官老爷，不是那些不懂科学滥竽充数的所谓工程技术人员，不是那些邀功献媚的狗屎奴才，能有抬头营和抬头营人的历史悲剧吗？？？
      抬头营被抹掉了，那些人的灵魂却伴随着他们的历史污点永世不得安宁……
      一部影片里说的好，如果你连家乡都不爱，怎么谈得上爱国呢？影片是经典，这话——也是经典。我爱家乡，爱得时刻不忘，魂牵梦绕……
      是啊。几十年来，特别是改革开放过以后，我多少次梦见抬头营恢复重建，还修了城门箭楼……美梦醒来，茫然若失，闪目四顾，竟夜无眠，扼腕唏嘘，嗟叹不已！
      这几年，秦皇岛提出旅游利市的正确决策，各区县都有好山好水好风好景好戏唱，如果抬头营还在，那可是不次于山西平遥的古镇民居啊，该引来多少游客，招来多少财进来多少宝啊！
抬头营，故乡啊故乡，失去的故乡，我爱你想你怀念你！
     古镇幽魂兮！何日归来兮！呜呼！！！

注：“执董狐之笔，记真实之事。”此篇旨在通过回忆悠悠往事而反映社会，书写人生，所记者均为十几、几十年前的旧事、故人。可能涉及一些个人资料（或隐私），但作者绝无恶意，况已是尘封已久之事，于事业、家庭已无关碍。笔下直言，伏乞见谅！

                                    2008年8月于秦皇岛市南大寺佳艺珠宝职业学校
                                    2010年8月、9月于秦皇岛市纤维里清韵别居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