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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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 千古一商 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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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12 09:09: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将军毛遂一身铠甲红袍,精神威武地伫立在城头之上,已然非是当年那一个破脏烂衫、随意邋遢的剑侠宾客,乃真英雄也。

  大胜夺回了,夺回了重镇晋阳城。

  毛遂举起双手,高擎起一盏酒觞,缓缓举过头顶,接着就是一声用劲吼叫:“霍将军,毛遂为你报仇了!”随之迅速地,他又用力躬身弯腰下去,把满满的一觞赵酒泼洒在城墙台的酱黑砖上,泼洒在了那一地浸透过将军霍无疾汩汩热血的酱黑砖上,泼洒在那一片浸透过数不清舍命守城将卒鲜血的酱黑砖上。

  英雄本无泪,有的只能是一股豪迈英气。

  不曾想到,毛遂居然会统军打仗,太令人意料之外,刮目相看了。原本,是卿大夫的毛遂极不愿意去,竭力地推辞不去,不愿去做这一个夺取晋阳城的赵军主将,因为是不自信,不敢去。然现在,现在居然让他能如此轻而易举地给攻打下了,刹时,他便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定然地,居功至伟不说罢了,更还有一雪前耻的至高名誉,从而突然使他情不自禁懊悔当初,当初怎会断然拒绝赵王拜他为主将的信任与冀望?过于草率,太过于草率了,否则,否则哪有他毛遂今日拔城晋阳的辉煌与骄傲。

  记得那是一月之前的初春日,赵孝成王忽然传召他毛遂入宫,开诚布公就道:“毛卿,寡人拜你为夺取晋阳主将,如何?”如何?其实,孝成王并非在征询他意见,实则就是一道决然决定的旨令。

  毛遂当时脑袋瞬间“嗡”了一下,大吃一惊道:“大王,您,您不是在玩笑吧?”他自是知道赵王有准备攻取晋阳的意图,然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会是让他毛遂这一介文臣去充当攻城拔寨的武将呀。

  孝成王立马脸色一沉,板正严肃地:“毛卿,寡人似玩笑吗?”转而,孝成王似玩笑似正经地道,“若不是朝中一多半将臣举荐你,寡人还犹豫来着呢。然,话又说回来了,其实呢,寡人亦以为你能行,遂旨令你,统军两万,即刻马上驰奔晋阳,合同晋阳起军,戮力一心,去夺回我赵国之重镇晋阳城,嗯,不得推辞哟!”孝成王已然把话都说堵死了,几乎就是强行旨令毛遂必须出战晋阳。

  毛遂当头若天打五雷之轰,甚显得非常惊慌失措,急急地疾声道:“大王,不能啊!您千万,千万莫怪罪于微臣,臣,并非是怕死,实在是武不弄戟,德薄能浅啊,何能能堪当此等重任哉!”他快要哭了,带着哭腔,“大王——,若您让臣鞍前马后,披坚做一个马前卒,去冲锋陷阵,去杀秦敌,尚还可以。但,但要让毛遂,去指挥千军万马,去统领千军万马,当真不行啊。大王,请您……臣大胆了……请您……请您另择能将主将吧。”说着说着,他一下“扑通”,重重地双腿跪在地上,连叩两下不起。

  可,赵孝成王只是脸皮一抖,眉头一皱,显得很不解地盯看着跪地的毛遂,道:“毛卿,你何意思哉?早年,可是你毛遂自荐,才情高迈,连楚霸王都不怕,是一个伟丈夫也。然今日,今日寡人拜你,你却忸怩作态,怎么啦,不愿,还是不肯为寡人出战?还是不敢痛击无道秦虏?哎——,不会吧。寡人一直在想,你脱颖而出这许多年了,亦该为寡人,为我赵国再一次建功立业啦!好了,不必了吧,不必如此忸怩,若同一个小女子一般的。”

  毛遂蓦地抬起头来,仰面望去赵王,一副哭拉着脸,急忙哀哀地辩解道:“不是,不是啊,大王——,有道是,寸有所长,尺有所短,骐骥能行一日千里,可,可是捕捉老鼠却难及蛇猫哉。而臣……若让臣出使逞三寸之舌,臣定然当仁不让,可,可要臣去仗三尺之剑,实非是臣之所能,那就是一无用处也。大王,您……您万万不可拿赵国安危来测验臣不才之处,那必将万复不劫,置臣于罪孽深重啊,大王——”

  按说,毛遂的痛陈哭诉很在理很真诚,然,赵孝成王并非这么认为,他想的仍是当年毛遂自荐,敢作敢当,不惧楚王,斗智斗勇,拯救了邯郸,击败了强秦,那是何等英雄,何其意气风发,斗志激昂。却不料如今,赵孝成王颇有点失望,看着毛遂强词夺理,坚辞不去,何其乃尔?同一个毛遂,居然判若两人,简直就让孝成王难以置信。突然想放弃,又突然,赵孝成王遍观所有朝中大将,不仅捉襟见肘,已然无将可以调派。赵牧在镇守北部边疆,廉颇已被贬斥,其余不是统军在外,就是染病别世,或更有被驱逐离开了赵国。现在,眼看晋阳城中起军内应所有一切安排妥当,时机成熟,且迫在眉急。故而,最终孝成王不得不坚持一意孤行,遂摆出求贤若渴姿态,实际强行旨令,不管毛遂如何痛陈哭诉,如何推辞,一概不听,霸王硬上弓,硬是逼其主将出战。最多原因,还是在孝成王看来,毕竟毛遂有着超群的能力,亦就绝对相信他,既能攻下威武的楚霸王,亦就定能攻下晋阳城,击败不可一世的秦虏。

  再说毛遂,眼见据理力争拒绝无用,突然地,亦不知那一根神经醒悟过来,他突发冥想,既然君令难违,不如干脆答应,或许这是一次机会,又是一次机会,抑或更是一次机遇,打从泛起的私心来看,若真能似赵王所言再建一次大功,岂不快哉。故而,毛遂亦就不再那么坚持坚决推辞了,否则,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毛遂若真要坚持到底,决然不怕说服不了孝成王?嘿,虽说他毛遂不擅长舞戈弄戟,然作为统军的主将,作为打仗的将军,其实并不需要自己上阵肉搏杀敌,而只需排兵布阵够了,似廉颇,似赵奢他等将军,武艺寻常一般,不照样可统领千军万马去攻城拔寨,建立盖世功勋。

  一阵大风吹来,吹乱了一头黝黝黑发。

  将军毛遂手托重重铜盔,俯瞰着城墙之下厮杀惨烈过后的腥血战场,遍地残戈断戟,破败纛旗,沉折战车,横七竖八,一片狼藉。远远望去,那一具具血肉残缺的尸体,若蝼蚁一样被一辆辆马车拖拉着渐行渐远,搬运去了更远的荒郊野外,埋葬?丢弃?……遽然间,他心绪紊乱,绞痛不已。

  大风吹起一地尘土,带起了一块块干涸酱黑的血渍。

  毛遂突然一个回头,心情沉郁地问裨将司马青:“司马将军,从咸阳出发,秦军约摸需要多久时日才能抵达这里?”

  司马青想都未想,道:“至少得十日。”

  毛遂紧忙追问了一句:“你确定?”

  司马青很坚决地点头:“确定,十日,那还得日赶夜赶才行。”

  毛遂微微点点头,自语了一声:“哦——”须臾转而,他又忙问,“那李牧将军那呢?”

  司马青亦想都未想,道:“从雁门关赶过来,需五日。”

  毛遂若有所思,慢慢低首,慢慢转身回来,边思索着,边迷迷地望向远方苍穹下的群山叠峦。

  太阳升高了,暖绵绵的。

  晋阳城,初建于公元前497年,由晋国大卿赵简子家臣董安于在这里,位于太原盆地北端,晋水之北,悬瓮山之东修筑而成,地周六里,曾经为赵国初期都城,经历七十余年,一直是赵国北部最重要的政治、经济与军事重镇,战略位置重要,亦是应付危难局面的可靠根据地。

  一句话,晋阳是赵国的根本之一,不能丢。

  现在,吕不韦总算明白,晋阳对赵国意味着甚么?为何一而再地叛乱,大暴乱,亦就是因为它对赵国很重要。赵国从来就有三个朝政中心,南之邯郸,西之晋阳,北之代,因此,无论谁想灭赵,并非攻下邯郸就行,赵之强悍势力定然会有剩余凭借另外两个朝政中心,负隅抵抗到底。同样,仅攻取晋阳,赵仍然可以凭借另外两个朝政中心伺机进行反扑,夺回原本就属于赵之重城。

  由此,这让吕不韦蓦然更清楚,晋阳对于大秦又意味着甚么?同样重要,知道只要占领了晋阳就等于占领了半个赵国,那消灭赵国亦就变得指日可待。一旦站定晋阳,那么,国都邯郸亦就成了囊中之物,随时出击可取。

  然没想到,此次晋阳大暴乱来势汹涌,是赵王趁大秦新王即位、朝政未稳之际,不同前次,有邯郸直接参与,且精心谋划、倾力发动的一次里应外合的大暴乱,其意图非常明显,非夺回晋阳不可。

  绝不能让赵之目的得逞,更不能失去晋阳城。

  丞相吕不韦端坐在玄殿高台之上,一双隼眼横眉扫了一下分坐两翼的文臣武将,若同宫中朝廷一般无二,依爵位高低排列前后左右,一如既往。今日,他愈发威严,俨然添了一层王父的气派,圣神不可冒犯,如此之尊可是大秦开国以来的第一个。

  而在他座席边上,摆设了一个王榻之位,那是专留与新幼王嬴政的。

  “禀丞相,冯泽愿作先锋出战晋阳,荡平叛逆暴贼!”已然锤炼老成的将军冯泽,率先从席位站立出来,挺直腰板,抱拳一拱,声音洪亮,自告奋勇请战道。

  “诸位臣卿、将军,此次晋阳暴乱决然非同前次,乃邯郸一手谋划制造,内外夹攻,来势凶猛,万不可小觑呵。”吕不韦只是看了一眼冯泽,并未置理,而是高声冲着众将臣扼要介绍晋阳目前情势,“斯郎,你说说,对目下晋阳情势,你是如何想,有何对策呵?”随之,他指名喊出李斯来,让其提供应对良策。

  “丞相——”三步两步,李斯从下席位快步走出来,站定在冯泽身后左侧,拱手一揖道,“禀丞相,李斯不才,想到说到,切莫罪怪。丞相,李斯以为,您说的是,此次暴乱之情势非同去年,叛贼来之两股力量,一股是从邯郸杀过来的毛遂赵军,在外围;一股是晋阳暴贼发动,在内乱。这两股力量里应外合,气势汹汹,气焰嚣张之极,不能不引起我等的高度警觉,亦就需要谋略应对。其外,据间探消息来报,还有一股力量,镇守北部边关的骁将李牧,正预备出动三万援军驰援晋阳。因而,三股力量合拢晋阳,遂造成情势严峻,攻之阻力颇为强大,艰难也。但李斯想,这亦并不可怕,因为,因为丞相早就了然于胸,既成定律,已运筹帷幄之中。”他有意奉承,抬高吕不韦的神明智慧。

  “斯郎——”吕不韦一声喊住,装饰不高兴,撇头板脸地严声道,“本丞相是要听你的谋略,有何对策可言?如何才能平定暴乱,制御叛逆?”

  李斯狡猾一笑,定了定神,对看了一下吕不韦,心领神会地,从口中重重吐出四个字来:“兵贵神速。”

  吕不韦不再声响了,亦只是对看着李斯。

  李斯稍顿了顿,又对看了一下吕不韦,才侃侃而谈起来:“丞相,现在暴军定然以为,我大军至少得需十日方能赶到晋阳,那时,晋阳城已经修固完成,便可以逸待劳,作好了固守城池准备,此为其一。而其二呢,暴军或许算计好了,北疆李牧增派援军只需五日就可从雁门关赶至晋阳城,倘若,即使迟些过五日恐亦无妨,结果还是能比我大军早到一两日。如此,暴军全然笃定泰山,根本不怕与我大军交战,能够长久固守不出,我大军必将奈何不得。如此,那我大军将如何办好?恐怕只有……李斯以为,只能兵贵神速,亦就是我大军必须早日赶到,越早越好,必须趁暴军立足未稳,城池未及修固,粮刍未得补充,以博得先机也。当然,为得先机,卷甲而趋,势必日夜不处,倍道兼行,是有利,亦危险。但危险,却可以赶至李牧援军抵达之前,晋阳未及稳固之前。”李斯又稍喘了口气,看了看吕不韦,才又继续道,“丞相,虽说暴军赵将毛遂非统军之将,然我等亦不能,更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毛遂不是等闲之辈,有过智斗勇战楚王的赫赫功绩。因此,丞相,李斯建议,此次平叛,我大军应派遣一位智勇双全、久经沙场的大将军前去,才能速战速决,先打它个措手不及,然后一举歼灭之。不然,即使我大军早早赶到,不能在两三日之内迅速攻下晋阳城,亦将会危难丛丛,或许还会陷入暴军与李牧援军再次里应外合的围攻杀戮之中。”

  吕不韦一下挺起身,忙问道:“那斯郎想过没有,谁去为最好?”问是如此问,其实,在他心里早已有了一个人。

  李斯只是笑了笑,道:“丞相……恐您心里已经有了……”

  吕不韦托腮亦笑了笑,神定了定,放下手来,猛然点头道:“嗯,好,兵贵神速。那本丞相就纳斯郎之言,决定我平叛大军统军之主将。”立刻,他扯开嗓子,一声喊叫,“蒙大将军!——”

  但见,蒙骜立马一个大声应道:“蒙骜在!”

  吕不韦急令道:“本丞相令您为平定晋阳暴乱之主将,统领十万大军,立刻奔赴晋阳。”

  蒙骜大步站位出来,抱拳一拱,琅声应道:“蒙骜领命!”

  吕不韦随即又急令道:“冯泽将军,本丞相令你为副将,一同前往平定暴乱!”

  冯泽原地紧忙抱拳一拱,声音洪亮地应道:“冯泽领命。”

  政殿空旷,阒然无声。

  远远看去,显得渺小的秦幼王嬴政端坐在宽大的王榻之上,半个多时辰了,不吭不响,漠然处之,一张稚气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没有权力的孤寂与没有权威的激愤。

  忽然,政殿的大门慢慢地打开了,只见,从一团斑斓的阳光里健步走进来了,走进来红光满面的丞相吕不韦,精神豪迈,一直走到了嬴政的王榻前。

  “王儿,仲父拟了一道丞相令,是平定晋阳叛贼暴乱,请你过目,看此令可行否?”吕不韦手捧一卷绢帛,微微躬身,恭敬呈上,神情十分威严。

  一直站立在王台旁的赵高,紧忙轻颠颠跑了过来,卑身地从吕不韦手中接过绢帛,一卷书写平定晋阳暴乱的丞相令,小心翼翼地,轻颠颠跑上了秦王高台,双手捧着丞相令,低首,眼亦不敢抬地把它递到了秦王嬴政的手里。

  嬴政慢吞吞地,边拉开绢帛,边抬眼看着吕不韦,可还未等完全打开,忽然,嬴政一下又将绢帛极其快速地卷了起来,随手一把就递扔到了赵高胸前上,遂慌得赵高是一把紧忙接住,感觉很不明其意地忙将双眼慌张地望向了莫名的秦王嬴政。

  “一切皆由仲父决断吧。”嬴政显然随心不羁,脸仍无一丝表情,“赵高,给丞相盖上玉玺印吧。”

  赵高忙抬头“哎”了一声,须臾不敢怠慢,赶紧轻颠颠上前两步,从王案角上颤微微拿起沉甸的玉玺,一下展开绢帛,在一书丞相令的末尾端上压力盖上了一方玉玺。

  吕不韦只是含笑着,并不以为然。

  一会儿,赵高印盖完玉玺,又看了一眼秦王嬴政,见仍是一脸无甚表情,便连忙低下首,拿起卷好的丞相令,轻颠颠跑着下了秦王高台,回到吕不韦跟前,弓腰,双手恭顺地把它交还到了吕不韦手中。

  嬴政木然地坐着,眼睛冷漠地看着吕不韦。

  不知怎地,可一到甘泉宫,幼王嬴政就爆了炸了。

  “怎么了,怎么了,这大秦朝廷都成他吕不韦的了!甚么都得听他的,依他的,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反天了,反天了!”嬴政抑不住暴跳着,吼着嚷着叫着,“蒙骜出征不让送行,上堂朝会不能议事,居然,居然还在丞相府私设玄殿,商议国事,寡人只能听之任之!为甚么,为甚么,究竟为甚么?吕不韦,吕不韦目空一切,目中无人,自作主张,朝纲独揽,太无寡人哉!寡人就似形同摆设,怎木偶一个,没一丝发言权……啊!啊!啊!……”嬴政憋的是满腹的火,憋的是许久许久的火焰,此时,他倾囊朝着他的太后、母亲赵姬喷发了出来。

  “王儿啊,轻点轻点,你得要理解,吕不韦他辅助大秦已两代君王了,一路开疆拓土,操持国事,功勋卓著。这亦就自然,功高容易骄傲,自大,但他毕竟是在为大秦操心操肺,替你年少君王劳神劳力,主持朝政,竭尽全力,争霸天下,那越俎代庖自然亦就免不了,亦情有可原的。毕竟啊,你还太小,太嫩,王儿啊,只有等你长大了,成人了,能理朝政了,那吕不韦自然就会放手,还你权力,还你朝殿。王儿放心,待王儿成熟冠礼之后,仲父自会放手的。”赵姬说话简单,不善言辞,颠来倒去,尽自己所能,百般劝解着。

  渐渐地,渐渐地,嬴政听着母亲温和的话语,慢慢泄气下来,思想赵姬所说的亦是,现在自己尚还年少无知,更是羽翼未丰,慢慢地最终,他只得无奈、更无法地默认承受下来了。

  大军压城,铺天盖地。

  主将蒙骜是连夜从都城咸阳出发,带着副将冯泽与上百随身亲卒,疾速奔至河东,仅用半日时辰集结十万大军,随之便马不停蹄,先行率领前军三万快马轻卒,日夜驰骋两日有余,迅速冲杀到了晋阳城下。

  从天而降,蒙骜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晋阳起军还未觉醒过来,城池还未修固完毕之时,冲杀到了城墙之下。刹时间,便是战鼓震天,喊杀声排山倒海,一拨拨大力冲车撞击城门、城墙,一浪浪秦卒若蝗般攀云梯,越城垛,跳落下城台之上,与匆急慌忙上阵的起军赵卒肉搏血斗,厮杀在了一起。仅仅半日多时辰,激战几乎就成一面倒态势,蒙骜秦军狼奔虎突,轮番不断,似裹挟一股股黑色强旋风,进攻,进攻,进攻……凶悍勇猛,前赴后继,黑压压,若乌云压城,让原本血腥飞溅的百千丈城墙之上,变得如火如荼,惨烈直冲云霄。

  虽说,毛遂赵军与起军并非孬种,打得亦是英勇顽强,然可惜,摊上毛遂这个三寸不烂之舌之将,根本无法应对突如其来的攻击,更是难以挡住疯狂了的蒙骜锐军,终究不堪一击,败下阵来。唉,可叹毛遂真不是个将,赵孝成王果然看错人,用错人也。无能无力抵抗,毛遂赵军与起军没顶过三日,等不到李牧援军的到来,骤然间全城崩塌,溃不成军。可惜哉,毛遂甚么防守谋略都未用,抑或他根本就不会用,如此迎敌,怎经得起蒙骜这一个久经沙场老将的压迫式攻击,不败才怪。

  血一般红的太阳渐渐落了下去,在浓郁晚霞的映照下,天地间布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惨烈气氛。

  整座主将营帐庭院被重重围住了。

  身陷绝望的主将毛遂,双腿跪地,仰头绚烂苍穹,耳鸣震天杀声,似乎看见,看见满城满地的起军赵卒横躺在血泊之中,在悲声哀叫不绝。

  冲进来了,潮水般冲进中庭院的秦卒,手握血渍斑斑的铜戈铁戟,团团围住,对准了无力争斗的困兽将军毛遂,刹成一幅萧杀阵势。

  毛遂似就未见。

  “退后,退后,都往后退去!”随着一个苍劲浑厚的嗓音喊叫过来,但见雄赳威武的大将军蒙骜大步流星穿走过蝗蝗秦卒,来到了毛遂面前不远,当即叫道,“毛将军,请跟我走,吕不韦,吕丞相在等着你去咸阳呐。”

  毛遂哪里理睬,连眼都未看蒙骜一下,只顾自撕心裂肺地,呛天道:“上苍啊,我毛遂还是为贪功,贪大喜功,自不量力,害国害己也!我,我毛遂将还有何等脸面再见邯郸父老,再见大王也!”须臾,他泪流满面,“唰”地从腰间拔出剑来,紧接就是一声长啸:“毛遂,罪人也!”叫罢,他毫不犹豫地,举剑横划一脖子,血流溅出,乃见他仍在仰望苍穹,硬生生坚挺了瞬间,方才轰然一下栽倒在了石板地上。

  眼望着血泊中的毛遂,蒙骜禁不住慨然喟叹,遗憾道:“毛将军,可惜啦。吕丞相关照了,决不能让你死,唯你是才大用也!可你却固执去了,蒙骜罪过哉!”转而,他面色铁青,大声吩咐左右道,“厚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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