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口袋的故事

杨本堂

　　清朝光绪年间，大杨庄出了个叫倒口袋的人。本来是有名有姓的，可是经过一百多年几代人的传述，把他的名字给传丢了，却记住了他的故事和绰号。
　　他交往恶人，巴结上了白龙庙的土匪小白龙。他发现小白龙和手下都有绰号，什么四海蛟，什么出山虎，什么鬼旋风……听起来响亮霸气，他也向小白龙讨绰号，小白龙脱口而出：“你叫倒口袋吧。”
　　“倒口袋”是黑话，是死人。他还觉得挺美。
　　小白龙给倒口袋派了一份差亊，让他在大杨庄的地面上收海叶钱（黑话，保护费)。
　　倒口袋有土匪做靠山，翅膀硬了，在村里明抢暗夺，撗行霸道，人人恨他，欲除之而后快。但是没人敢牵这个头，谁不怕后院点一把火，谁不怕引来土匪，遭受灭顶之灾。
　　过了九月初九，忙了一年的庄稼汉闲了，聚在大街上晒太阳，聊荤嗑儿，侃大山。倒口袋也在其中，他的话题是东山打狼西山打虎，怎么胆大怎么霸道。有人指着对面杨举人的宅子说，“你敢对着大门骂三声吗。”
　　“他多个球。”
　　倒口袋晃着膀子，迈着方楞子步跨过大街。
　　杨举人的大门关着，倒口袋拍响了门环：“杨墨池，你妈三老寡，你媳妇马小脚，你妹子一枝烂花。你出来，別在屋里装孙子……”门环拍得惊天动地，连骂了三遍。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除了狗叫，院子里静悄悄的。他意犹未尽，索性解开裤子，对着门缝浇了一泡又黄又骚的尿。
　　半年多过去，倒口袋照常收海叶钱，想睡哪个寡妇就睡哪个寡妇，谁家杀猪都孝敬他一方肉，连德高望重的老会头见他也点头哈腰。
　　县城初六大集，倒口袋骑着黑驴，见杨举人站在家门口，搭讪着说，“杨举人，我进城赶集，有亊办么？”得罪的人多，就所以然了，他把骂杨举人没怎么当回亊。
　　杨举人点头一笑，客气地说：“还真的有事，麻烦你捎封信。”
　　倒口袋随杨举人进了书房。杨举人献了茶，转身去研墨，又铺了纸，蘸饱了笔，刷刷点点，笔走龙蛇，片刻功夫写好了信。倒口袋在旁边看着，连连夸着好字。其实他是胡奉承，字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字。他只进了三天学堂，进那个门就脑袋疼，出了那个门就好。先生教了他十五个字，都随屎屙出去了。
　　杨举人把信装进信封，叫人拿来三吊铜钱，“这是你的赏钱。把信交给刘知县，看了信，他也会给赏钱的。记住，务必讨封回书。”
　　倒口袋催着黑驴，一溜烟进了县城。他没去集巿，直奔县衙，把驴拴在马桩上，由衙役带进了后堂。
　　刘知县把信放在案上，继续看他的公文。一年来，白龙庙的土匪不断地进长城抢掠，闹得民不聊生。永平府下文令他剿捕，可是土匪抢完就走，今天这村，明天那村。县里只有三十二个捕快，不知道土匪哪天来，也不知道去哪个村，顾东顾不上西，搞得他焦头烂额。
　　刘知县推开公文，看见倒口袋在眼前晃，烦上心来。
　　“你怎么还不走？”
　　“杨举人说了，老爷看完信讨回书。”
　　刘知县“哦”了一声，打开信看下去，一边看一边冷笑，伸出大拇指说：“墨池兄高人，诸葛之才。”刘知县收起信，对着倒口袋说：“你去大堂等候，我立即给你回书。”
　　刘知县穿戴齐整，坐在大堂上。众衙役站立两旁，喝了堂威，刘知县“啪”地一拍惊堂木，“把匪徒给我拿下。”
　　有人一脚把倒口袋踹趴在地上，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倒口袋杀猪一样嚎叫，“姓刘的，杨举人的信你不回，我的赏钱你也不给，你是个什么东西……“
　　刘知县把手一挥，“带下去。”
　　两个衙役把倒口袋押到后院，朝着厕所走去。
　　厕所墙下放一只马桶，里边盛着稀汤晃水的屎，上边落满了绿头苍蝇。马桶两边竖着石柱，中间撗一根木杠。衙役把倒口袋踹跪在马桶前，按着脑袋塞在撗杠的下边，下巴卡在马桶沿，鼻子尖挨上了屎。
　　倒口袋挣扎着，怎么努力也伸不开腿，挺不起腰，抬不了头。妈呀，恶心啊，杀头也比这痛快。衙役捂着鼻子说，“慢慢吃，没人跟你抢，吃饱了吱一声，好带你去过堂。”说罢躲到树荫下凉快去了。
　　衙门口的黑驴见主人总也不出来，急得刨着蹄子，它半天没吃草了，又渴又饿。可怜它的主人出不来了，他全招供了，被打进了死囚牢。
　　故事流传下来了，村民们告戒子孙，要读书识字。